《婉若倾宸》笙平如歌

2、第2章

　　高中还未毕业，顾卿宸就收到了多所名校的offer，部分在英国部分在美国。专业暂时未确定，结局却多少预料得到。攻读经济学不是他本意，但他似乎从未有过选择权，从一开始就是被定好的人生，他只需要按照规划走就好。

　　就在父亲询问他想去哪个国家哪所学校时，他眼神坚定地回答道：哈佛。

　　此时的他仿佛正慢慢偏离既定路线，朝着未知走去，朝着她走去。他的世界支离破碎，所以才来到她的世界找寻曾经那份短暂的光明。

　　即使夜幕降临，依旧在漆黑夜里闪闪发光，每一步都闪烁明亮的你，此刻又在追寻什么呢？

　　初学柔道时，想要取胜的野心、强烈的攻击性，这些传统教育下不被赋予女性的特质却在比赛场上显得尤为重要。彼时，在好奇和期待的驱使下谢婉芷获得了第一次一本。年仅四岁的她第一次有了好胜心，第一次懂得了全力以赴，第一次体会到赢的乐趣。

　　如今她不再执着于比赛结果，而是更重过程和体验，在一次次学习和训练中，她慢慢体会到强大的力量感，不仅是身体上更是精神上。无数次练习中她曾有过许多次失败，但这些失败经历却是给她砌成高墙，竞技体育带给她的早就不是单纯的奖牌和荣耀，而是勇敢和坚毅。

　　训练之余，她经常会研究那些优秀奥运冠军们的惯用招数，但她的目标与竞争对手无关，一直是超越自己。

　　当把目标放在对手身上时，总是会产生未知的恐慌，这种无法克服的恐慌最终会成为道场上的致命一击，成为对手击败她的工具。

　　从B市离开的次年夏天，谢婉芷参加了欧洲青少年柔道锦标赛，她的旧伤并未完全痊愈，但她一直坚持训练和治疗，从未有一天懈怠。此前在全国青少年柔道锦标赛上斩获五十二公斤级冠军，但与此同时她也再次受伤，新伤叠加着旧患，主治医生劝她放弃此次比赛，但她早在受伤时就下定决心坚持到底。

　　比赛进行得如火如荼，她却没能坚持到最后，在即将进入决赛的那场比试中，她因伤势复发而弃权。为了此次比赛，她一直坚持保守治疗，但保守治疗无法治根，手术又需要很长的恢复期。原本打算比赛完再手术，伤势恶化后便再也拖不下去了，她不想放弃却又不得不放弃，十五岁的她第一次认识到意愿与能力的局限性。

　　那时，英国正值盛夏，又是个极其炎热的夏季。谢婉芷漫无目的地行走在伦敦的大街上，皮肤、头发都被汗浸湿，额前碎发湿哒哒地贴在鬓角处，身上的衣服也都被汗粘得紧贴着，她却像是在这异常炎热的夏季坠入冰窟，从头到脚都凉了个透。

　　不知走了多久，开始下起了阵雨，街上并无多少人撑伞，像是早已习惯英国突如其来的大雨。她来英国才不到半月，还未适应这种莫名的天气，于是飞快跑到一家商店前的遮雨棚下躲雨。

　　商铺里的人寥寥无几，货架陈列得整整齐齐，邻近门口的收银台前站着一个亚裔女孩，头发五颜六色的，很是耀眼。年纪看起来与她相仿，风格却是截然不同，她看了一眼便回头等待雨停。

　　身后的门被人推开，门后挂着的铃铛顺着门的推拉奏起叮铃的轻鸣——是刚才那个女孩。

　　女孩出门后也不急着离开，不知是避雨还是被别的事情耽搁，一直安静地站在原地并时不时的看向她。突然，又像是确认了什么大事，走到她旁边欣喜地说道：“你好，请问你参加过最近的柔道比赛吗？”

　　谢婉芷平静的面孔逐渐变得僵硬，目光呆滞停在原处一动也不动，双唇紧咬着，正犹豫着怎么说出口。

　　女孩似是看出了她的紧张不安，将手中刚买的牛奶递给她，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让她放轻松。

　　“闲暇时我去看了场锦标赛，恰好看到你的那场，道场上的你太耀眼了，坚韧有力又顽强。”

　　清澈水灵的眸子在瞬间亮起又在瞬间黯淡，来自陌生人的夸赞还是第一次，但却是在她提出弃权的今日，“谢谢，不过我无法继续参加了。”

　　女孩听到退出的消息，急忙用手捂住唇，眼睛瞪得大大的，过了好一会才缓和过来。

　　“因为什么？受伤吗？我听说有许多运动员都因此退出比赛。”

　　“是的。”

　　母亲曾告诉她事物发展不是线性的，而是曲折中前进、上升，能力并不会线性增长而是缓慢上升，能力的获得比知识、技能慢，但所学的知识和技能终将反映在能力中。你所需要做的是不气馁、不沮丧，在一次次绝望中觉醒顿悟，在一次次绝境中涅槃重生，坚定心智会给予你无限可能。尽管荆棘密布，总会漫步生花。

　　未受伤前，她也一直坚信总有一天她的努力会得到回报，总有一天她会站上奥利匹克的道场向全世界展现自己。可如今她也开始怀疑了，她还能恢复到从前的状态吗？她还有机会参加那些大型赛事吗？她还能实现曾经的梦想吗？

　　停顿片刻，耳边突然传来女孩从容坚定的声音，“没关系的，你会在更大的赛事里发光。”

　　“人们常说天赋是上天赐予运动员最好的礼物，可在天赋的背后隐藏的是持之以恒的努力、顽强的心态以及坚定的目标，这些深层次的因素在对天赋的谬赞中隐去了。在你的身上我看到的是日以继夜的努力，这些努力的过程都在你的赛场上体现出了。”

　　本以为无人看得到的努力，却在一次次的训练中外显化了。连她都不相信的自己，素不相识的陌路人却对此感到确信。

　　雨渐渐停了，乌云朝着远处飘去，天空一点点亮了起来，两道彩虹慢慢地在这湛蓝的天空上跃起，一深一浅，构建出多条彩色圆弧。她的心情也如雨过天晴般彻底好了起来，从小时候起她的目标就异常清晰，一直是奥林匹克冠军，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没有什么能击垮她，此刻的困境只是必经的磨练，她完全可以乐观从容应对。

　　想到这里，婉芷突然觉得没什么大不了，不过是一场比赛罢了，之后还会有许多场比赛，她不能这么脆弱。

　　她用力将塑料瓶盖拧开，往嘴里倒了一大口牛奶，浓郁的奶香在舌尖蔓延开，脸颊处的梨涡也渐渐显露出来。真甜！

　　“你学习过柔道吗？非热门体育项目许多人都不太了解比赛规则更看不出训练痕迹。”

　　女孩笑了笑，“小时候父母为了让我探索世界，让我学过许多东西，柔道也是那时接触到的，不过没学多久就放弃了。”

　　“没有兴趣？”

　　“不是。说来也是好笑，他们让我尝试后又觉得柔道对女孩来说太危险，于是把我的课程停掉了。”

　　不适合女孩学习、对女孩而言过于危险、女孩不擅长某些领域，这些刻板印象充斥着社会的方方面面，无时无刻不活在社会规训中的女性，逐渐在这些规训中迷失自我。

　　她一直试图打破这些刻板印象和偏见，找寻真实的自己，却一直没能得出结论。此刻结论已跃然纸上——在热爱的领域发光发热，给予自己和其他女孩最诚挚的鼓舞。

　　“我会继续努力的，为了我的目标和你的支持。”

　　“我也会期待你的下次赛事。你会胜利的吧？”

　　两人对视一笑，其中一人昂起头，眼中坚韧如天边的彩虹一般热烈，自信而松弛地回答：“一定会！”

　　回美国后，她更改了之前所做的规划，将手术日程提前，利用恢复期的空闲时间专心学习，提前一年将学分修满，早日毕业，再留一年时间将所有精力投入到比赛准备中。

　　除奥运冠军外，一直以来她还有另一个目标，进入哈佛。她的人生总是极具挑战性，无论是大大小小的各式比赛、忙碌充实的学习生活、还是她横跨各界的兴趣爱好，都是如此。

　　她的精力足够充沛，足以支持她每日的长跑、学习与训练，除此之外在假期她还会去探索冲浪、钢琴与击剑。她永远对人生抱有热枕，对世界抱有极强的探索欲，有着强大的执行力，每当她感到好奇时就会立刻尝试即刻出击。

　　十七岁那年，她提前修完了所有学分，并申请上哈佛，完美完成了她规划的前一部分。紧接着便是休学开始准备下一年的柔道世锦赛，按照教练的计划安排，每天的同一时间她都会去晨跑十公里，之后便是一些力量训练，做完这些她还会和教练一起练习比赛招式。

　　一直以来她最擅长的招式便是足技，她的身高在女孩中算得上高，加上下肢力量较强，因此总是在使用足技时占据优势。但在训练时，她也会认真观察练习别的招式，学习他人之长以补自己之短。

　　每次训练结束后，她都会认真记录今日的不足，以便之后改正。日复一日的训练下，她的备忘录里满满全是她训练的痕迹。

　　在她十八岁那年，女子柔道世锦赛在浪漫之都巴黎隆重举行。为了这场备受瞩目的比赛，她、母亲和教练提前飞往巴黎，进行紧张的备战。在比赛前的准备阶段，教练为她详细分析了即将面对的日本选手，一个在上届奥运会上勇夺金牌的强劲对手。

　　日本选手的身高与她相比略显不足，这在一定程度上为她提供了优势。然而，这名选手的足技却是她的拿手好戏，她也因此拿下上届奥运冠军，这无疑增加了比赛的难度。面对如此强劲的对手，教练耐心提醒她在比赛中要冷静应对，不急不躁，找到最佳的时机发挥出自己的优势。

　　比赛当天，她站在赛场上，心中充满了信心。前面的比赛都异常顺利，每一场她都以绝对的优势顺利拿下。这种胜利的步伐一直稳健地持续到决赛前，正如她和教练所预料的那样，决赛的对手正是那位实力强大的日本选手。

　　决赛开始的哨声一响，两位选手迅速进入了状态，她们在赛场上展开了激烈的较量。三分钟过去了，双方都没有能够成功取得一本或是技有。比赛进入了白热化阶段，气氛愈发紧张。

　　谢婉芷清楚地知道，这场比赛比起实力，更多的是比拼心态。她不断地调整自己的呼吸和节奏，寻找着对手的破绽。终于，在比赛的最后一分钟，她敏锐地抓住了一个转瞬即逝的时机，凭借精湛的内股技巧，用腿将对手巧妙地挑起来摔了下去。

　　这一刻，整个赛场热血沸腾，观众们的欢呼声此起彼伏。她成功获得了一本，顺利拿下了本届女子柔道五十六公斤级的冠军。

　　世人皆称赞她为柔道界的天才少女，而天才的背后经历了多少心酸、付出了多少努力，知晓的却只有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