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村姑娘进城记》小叶不飞花

45、公益律师

　　和家里人感慨潘有财的遭遇，李永明、许桂云都说还能这样操作。他们和潘有财一样，完全不知道发生这种事情，是有权利索赔的。用人单位对他们的义务并不止限于交医药费。“能交医药费的已经很良心了。”李永明最初在深圳蛇口码头扛大包，他说那时有人扭到了腰，吭都不吭一声，自己买些膏药回来贴上，继续干活。至于有没有后遗症这些，完全没想过。“我们都不知道可以索赔。”
　　许桂云也说，大家想的是不要因此失去现有工作，又哪里知道他们作为工人有一些保障自己的权利。
　　李晓燕又想起了自己舅妈林秀玉的遭遇。原本因为帮了潘有财有些雀跃的心情又有些低沉。
　　作为律师，在工作中李晓燕曾参观过一些工厂。这些能够拿出来参观的工厂，工作环境自然不会太差。对于李晓燕来说，这样的工作环境压抑、单调，看不到什么未来；对于里面的员工来说，这样的工作环境已经比面朝黄土背朝天，比炎炎夏日冰冷冬日好很多，干一年，家里的小孩学杂费有了，新房子又可以建几平方了。这样的工作环境，让他们的生活有了奔头。
　　而在工作中遭遇受伤之类，他们也只会抱怨自己的不小心不注意、倒霉，只会感慨耽误了自己的挣钱，只会希望老板是个厚道人能承担他们的医药费。
　　在律所，和小吴聊了聊潘有财的案子。李晓燕和小吴一直有个习惯，大家会把各自经手的案子分享、复盘、梳理，探讨是否存在一些需要注意的事项、改进的内容，互相促进。别说，这个方法还挺有用的，一方面让自己的见识增加了，另一方面也让自己能够换一个角度来看待问题、思考问题、解决问题。
　　小吴并不意外。“没有办法。遇到了，能帮则帮，更多的我们也做不了。”李晓燕叹气，真的做不了什么吗？
　　潘有财顺利拿到工伤赔偿一事在他的工友中传开了。有一些类似遭遇的人从潘有财口中得知李晓燕热心农民工问题，一个人找上门来。
　　李晓燕当然是能帮就帮，但是有时也很无奈。她自己本身的业务就不少，农民工的工伤问题，他们往往没有相关的证据保留，如果跟进他们的案子，李晓燕要花很多时间帮着收集证据、跑医院、跑劳动仲裁。最让人难受的是，有些人确实很惨，很值得同情，但是因为他们不懂劳动法，往往已经过了工伤赔偿的时限，李晓燕就是想帮、愿意帮也没法帮。
　　因为潘有财的案子，李晓燕和劳动仲裁中心的林主任熟了。林主任从潘有财那知道李晓燕差不多是免费帮忙，对李晓燕感慨，懂得来找劳动仲裁的已经算是比较“醒目”的打工人，他们在工作中见得太多因为没有法律意识，平时不注意保存工资条、工作证等与劳动关系相关的证据资料，出了工伤事故也不懂得及时向有关部门或正规的机构进行咨询，及时了解劳动政策，确定有效的维权方案。
　　见李晓燕热心打工人的权益问题，还帮不少人打官司，林主任向李晓燕建议，最近市司法局在招专职公益律师，她可以考虑考虑。
　　专职公益律师？
　　李晓燕有些心动。作为一个山村出来的做题家，她的身边都是普通打工人，她知道他们的茫然和无助，知道他们的弱小和孤独。可是专职做公益律师，也意味着她要放弃现在的收入。李晓燕不认为收入很重要，可是收入也并非不重要，她刚刚开始做金融类法律服务，这一行收入不错，看徐青原把律所放在CBD就知道。要放弃李晓燕还真有点舍不得。
　　和小吴露了点口风，小吴问她是不是魔怔了。“我们所资源不错，发展空间也好，你疯了，居然想去做公益律师？你有什么家底可以支撑？以你的性格，说不定看上门求助的人困难，到时还要倒贴人家医药费。”小吴建议她可以平时帮着打打免费官司，但是专职做就没必要了。
　　李晓兰倒是很支持。“我现在收入还可以，你做公益律师只是说收入没那么高而已。”李晓兰和她说，自己的生意已经上了轨道，扩张也比较顺利，挣的钱不少，家里不说大富大贵，支撑正常生活是没有问题的。“我喜欢挣钱，挣钱让我觉得有成就感。做公益律师能够帮到像舅妈那样遇到问题的人，我觉得也挺好。做自己想做的事、做自己有成就感的事，比挣多少钱更重要。”
　　李永明和许桂云既不支持也不反对。他们不懂什么叫公益律师，听李晓燕说以后是专门给为农民工、弱势职工等提供免费法律援助服务的，他们同意了。“农民工太难了。”李永明对女儿的这一选择很是欣慰。
　　徐青原很不理解。周末徒步时李晓燕和徐青原说了自己的想法，说准备去参加专职公益律师遴选，选上了就得辞掉律所这边的工作。徐青原惊讶：你这么辛苦才走到今天的位置，怎么会突然想做专职公益律师？
　　李晓燕的成长徐青原看得清清楚楚。从刚到律所时生涩的新人，一步一个脚印，通过自己的学习、勤奋，慢慢成长，成为能够独当一面的新人律师。有韧劲、有悟性、有拼劲……徐青原对李晓燕还是颇为肯定的。
　　进律所也有2年时间，李晓燕和徐青原的交流，除工作，就是徒步时聊天，聊的往往也是工作和个人兴趣爱好。李晓燕说了自己读法律的初衷，那是面对父亲在收容制度面前的无助时的触动。还有舅妈林秀玉的遭遇。
　　“我自己就是个留守儿童、农民工二代。我特别能够理解那些农民工遭遇不公和问题时的心情，我也能够想象当他们出事后他们的家庭会发生什么样的变故。真的，往往只是一个小小的工伤，就可能让一个家庭陷入困境。”太阳有些大，李晓燕戴着帽子仍满脸是汗，她擦了擦汗：“我不做金融律师，只是收入减少；我做公益律师，却能让一些家庭走出困境。可能不一定帮得了很多人，但是起码我做了，我尝试了。”
　　徐青原愣了愣，深深地看了看李晓燕。李晓燕的脸在太阳底下晒得有些发红，额上的头发被汗水打湿，贴在额头，样子有些狼狈。
　　在办公室彬彬有礼和客户交流的李晓燕、在法庭上有理有据侃侃而谈的李晓燕、在何鑫家中指挥若定有条不紊的李晓燕……不同的李晓燕形象一一浮现在眼前。徐青原不知为什么，突然想起之前自己和李晓燕说过的一句话：我们心里都有一团火，他忽然觉得这时候的李晓燕闪闪发光，似乎那团火把她包围了，在太阳底下冒着红光，心砰地跳了一下。徐青原压住内心的异样，声音冷静地说：“想清楚就好。想回来律所随时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