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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在人间——曾记否 ...

  •   故事听来哀伤感人,那老爷爷的眼睛在光线里晶莹,半晌都没再说话,我猜这故事指定同他有什么关系,或者他便是故事里那个年轻的船工,只是不曾想过,原来这样一个满是褶子的老人,年轻的时候竟也有过这般刻骨铭心的爱情。好像我在东陆看到的每一个人,都不像看去的那般简单,似乎每一个人,每一具身体里,都藏着一个很深的故事,一个很深的过往。
      船行了许久,半晌已是月上中天,每一艘船上皆是点起来灯,灯星星点点的,同天上的星星相映成辉,海里浮着许多碎金,不停地荡啊荡,海风吹拂,吹在人身上,凉浸浸的。
      好不容易终于到了岸边,我同狗牙下来船,环顾四周,此时天色已晚,除了岸边停靠的船还有下船的人,再也没有别的什么人。
      众人或是扶老携幼,或是扛起包裹,去自己该去的地方,而我跟狗牙望着茫茫夜色跟渐渐远离的人群,不知道归处。
      “狗牙,咱们还有多少银子?”
      狗牙刚翻出钱袋子,便只见夜色深深之中一个人影朝着河里慢慢走去。
      我睁大了眼睛想看清楚他在干什么,但见他越走越深,直至河水都要没过他的整个身子了,狗牙忽然跑进了河里,两人将水拍得噼里啪啦作响,狗牙才拖着他渐渐往回游。
      狗牙浑身湿淋淋地将他拖到岸边,索性他还醒着,不住地咳嗽。
      “你不要命了?”
      这是我头一次见狗牙严肃地质问一个人,还是一个陌生人。
      “是,不要了……”
      “你……”狗牙也拿他无可奈何。
      我也蹲下来,黑暗中,并不能清楚地看到他的面容,“你为什么不要命了?”
      他原本低着的头抬了抬,可由于隔了夜色,并不能看到他的眼睛。
      “她走了,她走了……”
      我不知道他口里的“她”是谁,但想来应该是极重要的人,以至于他念念不忘。
      “既然走了,为什么不去找她?”
      “找不到,找不到……”
      “所以,你便跳了河,想要结束生命?”
      依我来看,这可不是什么深情,倒是懦弱。
      他没回答我,我又道,“你找过吗?便说找不到。东陆这么大,既然朝云府找不到,你有到别的地方去找过吗?”
      一个大男人,找不到人动不动便跳河,还没有我一个海里的鲛人厉害。
      虽然看不到他的样子,但想必此时也是在望着我,“我虽然不知道你口中的‘她’是谁,但既然能让你豁出命去,想来对你该是极重要的。而我呢,也是因为极重要的人,在你们东陆找人,我一个女人,都尚且可以从安西府走到德化府,再到顺德府,如今又到了你们的朝云府,我的目标,可是京城,你呢,这些,你一个男人,难道不行吗?”
      我也不知道他究竟理解没理解我的话,半晌都没有听到他的动静。
      “我伤害了她,我伤害了她……她不会原谅我的,她不会的。”
      同他说话,前言不搭后语,但仅有的寥寥数语,我猜测大概也无非是女子爱她,他不爱她,而她受伤之后远走他乡罢了。
      “你都没找过她,怎么知道她会不会原谅你?她既爱过你,想必也希望得到你的道歉,你不试试怎么知道?”
      说来说去,又回到了原来。
      “不会的,不会的……走了,就是失望了,失望了,就不会再回来了……”
      我没再搭理他,他此时一心只想着最坏的那一面,是听不进去任何建议的。
      陪着他彻底冷静了一会,我冷得身子都打颤了,他忽然起身,像一具尸体一样往回走去,我们跟在他后面,生怕他再出事。
      终于到了一处屋子前头,屋子里还亮着灯,进去的时候,有一个年迈的声音,“儒儿,是你吗,儒儿?”
      “娘,是我。”
      不一会儿,一个手拄着拐杖的老太太摸摸索索地走了出来,看样子,眼睛根本看不见。
      男人上前一把攥住老太太的手,老太太四处摸索着男人,“儒儿,你怎么了,浑身都湿了,这么晚了,出什么事了?”
      “娘,我没事,你别担心。”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儒儿,你刚刚去哪了,娘醒来,叫了你半天都没人答应。”
      “没去哪,娘,您快去睡吧。”
      “好,那娘进去了,你也早点休息。”
      罢了,那男人转过身来,在夜色下不曾看清,此时借着烛光,倒见他端的是眉清目秀般的模样。
      他上前冲狗牙做了一揖,“在下何思儒,刚刚多谢姑娘跟公子的救命之恩,此时天色已晚,二位就暂且在此歇下吧。”
      我差点就把“真的”二字给说出口,索性给忍住了,“会不会打扰到你?”
      “寒舍只有我们母子二人,且有空闲房间,并不算打扰。况且,刚刚若非公子相救,在下早就做了一桩糊涂事了。”
      他刚刚还对那个远走他乡的女人爱得死去活来,现在却说成是一桩糊涂事?可见男人的心,来得快,去得也快。
      我同狗牙宿了一宿,第二天何思儒给我们装了些干粮,又给了狗牙一身新衣裳,我们又继续上了路。
      眼看着目下我们一副穷酸模样,我同狗牙道,“狗牙,当初那个老头说,他来这朝云府来,要参加易物节同那朝家交换东西,你说,咱们是不是也可以拿一样东西去交换,这样,咱们就有钱了?”
      狗牙搔搔脑袋,“对呀,未央姑娘,我怎么就没想到,未央姑娘,你真是聪明。”
      “只是,咱们也不知道那朝家喜欢什么,用什么交换好呢?”
      我仔细想了想,好像身上也确实没什么好东西,便丧了气,“我也不知道。”
      狗牙说,“未央姑娘,别泄气,当初在岸上的时候,那个人不是还说,那朝家不一定就喜欢那些好的珍奇的东西吗。”
      “对呀,狗牙,咱们虽然没有钱,但也一样可以做一件好东西,说不定,那么多人里,朝家还偏偏就喜欢咱们的东西呢。”
      有了动力,连走路都轻松了不少,我同狗牙一路走走停停,总算是到了朝云府城心。
      城里果然好不热闹,同一旁的路人打听,明天就是易物节了,我同狗牙还没有想好,身上有什么好东西可交换。
      走了一路,偶见路边有一个面具摊子,我同狗牙上前,其中一个蝴蝶面具吸引了我的目光,我戴着试了试,那老板殷勤备至,大概把一生能找到的好话全都说了个遍
      我摆弄着样子给狗牙瞧,猛然间前头一道黑色身影吸引了我的目光。
      那身影如此熟悉,以至于我一时间全然忘记了呼吸,眼看着他渐渐被人潮淹没,我顾不得脸上的面具便向前跑去。
      我眼里只有那个人影,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这么久了,这么久了,我想过很多次他会在哪里,又是什么时候,又会有怎样的场景,却不曾想过今天,想过此时此刻,甚至连失控的马车撞过来,我都还在发愣。
      可惜那马车并没有撞到我的身上,已经有人紧紧地拥着我将我带到了安全的地方。
      入鼻是一抹淡淡的香,眼前玄色的衣服上有流云暗纹。
      “姑娘,你没事吧?”
      我抬头,入目,是一张极其好看的脸,那双眼睛深沉,倒影着怀里一个戴着蝴蝶面具的女人。
      我盯着那双似海水一样幽深,望也望不穿的眼睛,并不认得眼前之人是谁。许久,许久,我盯着他,不敢相信。
      我的心失落至极,很难过很难过,我明明记得他的背影,明明记得的,可还是错了,还是错了,你在哪里,你究竟在哪里?我都找了这样久,你为什么还不出现?
      我缓缓摇头,“不是你,不是你……”
      “姑娘说什么?”
      我从他怀里慢慢起身,理了理头发,隔着蝴蝶面具同他道歉,“对不起,是我认错了人。”
      “刚刚,多谢公子相救。”
      他微微一笑,犹如清风拂面,山花盛开,直教周遭一切之人皆黯然失色,“无妨。
      我眨了眨眼睛,移开目光不再看他。
      “姑娘……不是本土人?”
      我点点头,“是外海西竹国人。”
      他轻轻皱眉以示怀疑,“西竹国?”
      我咬了咬唇,不再言语,他却也没有多问。
      我同他告别,转身离去,才刚走几步,却忽然被他唤住,“等等。”
      我扭头,隔着面前不时而过的人,他一步步来到我面前,“你的簪子。”
      还未容我有反应,他已是道了声“抱歉”便移步上前,宽阔的身子一下遮住了我所有的目光,鼻子里再次扑进他浑身淡淡的香气,我垂目,看见他腰间束带,以及系挂着的长佩。
      “好了。”
      我再抬头,眼前他好看的面容再次使我失神,我扯出僵硬的笑,“谢谢……”
      他离开以后,狗牙连忙跑过来嘘寒问暖,“未央姑娘,你还有没有事?”
      我心不在焉,“没事,咱们走吧,还要还面具呢。”
      “未央姑娘,不用还了,刚刚,我已经给了那老板银子了。”
      “剩下的银子,刚好够付。”
      我手心里攥着蝴蝶面具,狗牙却是笑嘻嘻道,“未央姑娘喜欢,自然要买下来了,反正那点银子也做不了什么了。”
      好吧,也的确是如此。
      “未央姑娘,刚刚那个人是谁呀?”
      我摇摇头,“是我认错人了,他不是。”
      “未央姑娘,我娘总说,‘世上无难事,只要有心人’,咱们这么努力地找,一定很快就可以找到未央姑娘想要找的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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