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皮》槛菊泣露

32、在人间——当时错

　　我才发着呆，一个白色的东西忽地窜出来，扑到我身上，毛茸茸的，我吓得直接从石上跌下来，摔得我屁股疼。
　　殷殷忙来扶我，“未央姑娘，没事吧？”
　　我惊魂未定，拍着胸脯半晌才缓过来。
　　殷殷将那白玩意招呼过来，蹲身抱起，此时看清了，才发现这小东西胖乎乎，怪可爱的，只是刚刚那一下属实是把我吓到了。
　　殷殷眉眼温柔，瞧着自己怀里的玩意儿，道，“未央姑娘，这是小胖。”
　　“小……小胖？”
　　殷殷道，“十年前我还小，跟妈妈来这山里头采草药，它当时中了毒，躺在山坡上，奄奄一息，我见它可怜，帮它吸血救了它。一年以后，我来这山里，刚来就受了伤，是它彻夜陪着我，给我叼来了果子，如果没有它，我都不知道那时候自己该怎么活下去。”
　　“这么说，这九年，都是它陪着你？难怪你一个人住在这里不害怕呢，原来是有朋友跟你说话啊。”
　　殷殷微笑抚摸着手里的小胖，小胖温顺的蹭了蹭殷殷的手，很是享受殷殷的抚摸。
　　殷殷道，“小胖，你知不知道，刚刚都把未央姐姐吓坏了，以后可不许再这样了。”
　　小胖“喵”叫了一声，显然委屈不已，殷殷道，“好了好了，不是要罚你的，只是做错了事就是要道歉的，小胖也不例外，嗯？”
　　我伸手试探性地点了点小胖，但见它没有拒绝，也像殷殷一样，用手摸了摸，它毛色白得发光，摸起来也特别舒服，全身肉嘟嘟的，我忍不住捏了捏，它立刻发出“呜呜”的声音，我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殷殷道，“小胖，不许发脾气，这是妈妈的好朋友，以后也就是你的亲人了，小胖不是最听妈妈的话了吗？”
　　小胖又“喵”叫了一声，显然觉得自己的妈妈有了朋友就忘了自己。
　　我忍不住又捏了几下，它一脸冷漠瞧着我，我想，若不是殷殷在这儿，估计它会拿着它的小爪子挠花我的脸的。
　　殷殷解释道，“我原先救它的时候，它还很漂亮，只是后来再遇到它的时候，可能是当时中毒太深的缘故，它时常偶尔发病，我没办法，只能试着用药，毒是暂且压制住了，但从此留下了副作用，身体也不再像从前那样苗条了。”
　　此时小胖很应景地“呜呜”了两声，同刚刚凶巴巴样子不一样，此时听起来显然很悲伤，明显为自己身材走样感到伤心。我安慰道，“没关系，小胖原先漂亮，现在呀，也肥得可爱嘛。不管小胖变成什么样，妈妈还是喜欢小胖，对不对？”
　　小胖很满意我的回答，“喵”叫了一声。
　　殷殷道，“不过，那毒太厉害，我虽然研究了很久，但终究找不到有什么法子，能彻底解了小胖身体里的毒，只是每年都要给它上一回药，小胖才能继续活下去。”
　　我宽慰殷殷道，“没事的。只要有你在，小胖总不会出事的，不是吗？”
　　但我又不解道，“只是究竟是什么毒，竟然这么厉害，都可以反复复发？”
　　我一时想起来宿迟，道，“如果被旁人发现，倒可以炼制上好的毒药杀人。”
　　殷殷摇头不解，道，“山中万物，为了活下去，总有自己的办法，有些则是伪装成同环境一样的颜色，有些则会分泌唾液，唾液带毒，咬一口，就可以让猎物深中剧毒，但我在山中居住这么久，知道无论何种植物或者动物，它们身上所带来的毒，都只会让猎物一次毙命，万不会反反复复复发，所以，我也实在搞不清楚。”
　　我道，“也许这山里头还住着我们不知道的猛兽，也未可知呢，或者也可能小胖嘴馋，偷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中了这样的毒药。”
　　殷殷道，“也许吧。”
　　我同殷殷，又带着小胖，在山中溜达，小胖跑在我们两个前头，不知道发现了什么，忽然向草丛里跑去，但见它匍匐在那里不动，忽的一扑，一只彩色蝴蝶飞了起来，小胖见那蝴蝶飞走了，不甘心，就屁颠屁颠地追那蝴蝶。那蝴蝶也是调皮得紧，忽而高飞，忽而低飞，忽而飞到小胖眼前，又忽而飞走，把小胖急出了脾气，在地上乱扑起来。待那蝴蝶终于玩尽兴飞走了，小胖才颓然地跑到殷殷面前求抱抱，呜呜地在殷殷怀里哭起来了。
　　“乖，小胖不哭。回家了，妈妈亲手给小胖做个蝴蝶玩，好不好？”
　　小胖“喵”得叫了一声，伸出舌头来舔了舔殷殷的手。我瞧着小胖，心想，这世上竟还真有这样有灵气的小动物，都能听得懂人讲话，属实是神奇得紧。但也许只是殷殷同它相处得久了，彼此间的脾性都互为了解，也未可知，毕竟，它虽不会说话，但也是一条活蹦乱跳的生命，既如此，自然就会有感情，朝夕相伴，才心有灵犀罢了。
　　我道，“殷殷，它没有亲人吗，它的爸爸妈妈哪里去了？”
　　殷殷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小胖从来没有告诉过我，我试着偷偷跟踪过它一回，但小胖很聪明，知道我跟踪它，就故意绕了很多路，把我绕进去才自己跑走了。”
　　我看了眼趴在殷殷怀里睡觉的小胖，道，“为什么，它不是最喜欢你了吗，怎么不会带你去看它的爸爸妈妈？”
　　殷殷摇头，道，“不知道，也许是怕我伤害他们吧。”
　　“这么说，它还是不相信你呗。”
　　殷殷也没有生气，道，“也不能这么说，我们虽然亲近，但终究人与动物有别，而且，也偶尔有附近过路的人发现我的居所，来我的房里小歇，可能小胖它，不太放心。”
　　“不过，未央姑娘，悄悄告诉你，其实有一天晚上我睡觉的时候，见过小胖的家人。”
　　“真的？”
　　殷殷骄傲得点了点头，道，“有一天晚上我身体不舒服，很难受，睡得也轻，晚上听到耳畔有小胖的声音，但很显然不是它一个，还有另外两只也在说话呢，我能感觉得到，它们都学着小胖，舔了舔我的手呢。它们走的时候，我偷偷睁开眼睛瞧了瞧，那两只想要偷吃桌上的果子，被小胖凑了一顿，三个才走了。只不过呀，那两只瘦，被小胖揍了一顿自然不高兴，就不管小胖，相跟着跑走了。”
　　我嗤笑一声，想象那番场景，也是可爱得很。
　　我同殷殷在半道上同小胖告别，就回去了。晚上吃罢饭，殷殷在走廊上洗碗筷，我则坐在院子里的摇椅上赏月。月亮又大又圆，我仰头看它，觉得很奇怪，我在宿迟府里抬头看到过很多次月亮，可月亮是同一个，但不知道为什么，今夜的月，同那时的月，却显然不一样。那时候的月，映照着高高的府衙同远处的西海跟晚风，虽然有无边广阔的夜，但心里头却觉得促狭得很，而今夜的月，在山巅，在树丛之上，在小小的庭院里，抬头只能看到一小片夜空跟星星，但心里却似海一样广阔。我实在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殷殷很考虑我的感受，担心我在山里整日看着鸟兽虫鱼和花草树木会闷坏，跟我说，“未央姑娘，三日以后顺德府要举行沐香节，未央姑娘要是喜欢，我们一同去瞧瞧？”
　　“沐香节？”
　　“嗯，届时，顺德府家家户户门前插花，女子则满头戴花，整个顺德府街市也全都摆满了花，香飘十里。”
　　“还有这样的节日？”
　　前有安西府祝海节，今有顺德府沐香节，荷华所说，诚不欺我，可巧，还都被我给赶上了，既如此，那我自然是要热闹热闹了。
　　殷殷点头，道，“在顺德府，最有名望的并不是府衙老爷，而是两大医药世家，一个是城西的兰陵氏，一个是城东的苏氏。原先顺德府因背枕嫣然山，药馆众多，苏氏的祖上，也是众多药馆伙计里头的一员，但后来，因为药馆众多，导致恶意竞争，药材质量问题严重，出现很多服药加重病情的案子，更严重的，则直接导致了死亡，百姓闹得厉害，府衙不想把事情闹大，被朝堂知道，就严厉整肃了很多药馆。这次整顿以后，很多药馆经营不下去，纷纷关停，唯独苏氏祖上谋得时机，提高药材质量，挨家挨户跑腿出售，一来二去，人们争相传颂，苏氏也就此做大了生意，成了顺德府坐镇一方的医药馆。苏氏在顺德府做大的时候，兰陵氏还是从别的地方逃难移居过来的贫民。那时候苏氏生意虽好，但经过很长时间的发展，也慢慢出现弊病，比如接待客人也有高低贵贱之分此类，而且也有很多不好的传闻。因此，兰陵氏抓住漏洞，以只给贫民看病打通了顺德府市场，成为了同苏氏匹敌的医药馆。”
　　我问道，“那这两家，究竟谁更厉害些？”
　　殷殷道，“都是治病救人的事情，本不该比较，但若是从百姓角度来说，原先是苏氏，但现在是兰陵氏了。”
　　“为什么？”
　　“苏氏当初见兰陵氏崛起，大有强占他位置的势头，就对药馆进行了革新，革新以后的苏氏药馆，也开始认真对待前来看病的穷人。而且，苏氏是顺德府本地人开办的药馆，而且药材种类，用药都完全采自顺德府，按照顺德府当地人的身体状况来配，而兰陵氏来自外地，且用药也比苏氏奇怪，因此，百姓从心里更加接受苏氏。但现在，因为苏氏用药保守，所以用药时间长，且效果慢，而兰陵氏用药大胆，奇特，虽然曾经因用药闹出过人命，但兰陵氏的药见效快，周期短，因此，百姓现在则更加推崇兰陵氏。”
　　“那这些同沐香节有什么关系？”
　　殷殷道，“沐香节，又叫药节，早年顺德府发生过一场大的瘟疫，全城百姓死伤无数，苏氏跟兰陵氏在那时联手制药，救死扶伤，才遏制了那场大灾难，因此一事，苏氏跟兰陵氏在顺德府百姓心中的地位更深，百姓为了感激苏氏同兰陵氏的救命之恩，自发举办了药节。药节上所售卖的多为各种花草，奇香无比，所以也叫沐香节。沐香节流传至今，不再像早年那般，只交易各种药材，人们为了热闹，也在沐香节那天，售卖各种香味独特的药材做成的香囊，熏香之类，还会有制香大赛，识香大赛等比赛。
　　“这么热闹吗？”
　　殷殷点头，道，“爱香，是人的本性，这可是顺德府最盛大的节日呢，到时候，全府县的女子都会出门来游赏呢，因此，沐香节也有一个不太雅致的名字，叫作月老节，只不过男女在一起靠的不是红线，而是香。那时候女子会使出家里祖传的上等好香，把自己的衣服熏得香香的，头上的假花，手里的帕子全都是香香的，说不定，与某个男子擦肩一过的瞬间，便会一见钟情呢。”
　　我实在想不出，那该是一副怎样的场景，在千万人的街市上，在万千的花海里，于众多香之中，却独独记住到了她的味道，于是忍不住回眸，凝望她背影依依，莲步轻移……总之，大概是很美很美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