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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俗不可耐 ...

  •   窗外长街犹在彷徨,一弯残枝悄落,一日之初,她为着雨露的脆弱,轻轻地问他,“先生,你说镜子里的朱颜,是为了什么凋零的?”
      她生来便似飞絮一团,今日风大,她在云下无依,如何相寻?一生飘浮。飘不进一潭清泉,他冷漠的温柔,一笑倾城,注定她在光下,苍白而落魄。
      日复一日的落叶,又为她摇着月的轻纱,她还是一人,失落着无奈。掉落斑驳光影,揉开一世缱绻。心房却积灰尘,稍显暗淡,只好又一遍,将萤光遥念。
      可眼前这人,依旧淡漠,不愿懂她对流水的执着。她又一遍放弃,安定尘埃里。
      自问自答着,“年轻漂亮又怎么样?你有钱,人家看钱面,对你吹捧,对你弯腰。百般讨好。你没钱呢?没钱的话,都忙啊,庸庸碌碌可怜可恨的凡人,玻璃一样冷漠。碰不得呀。即便容颜倾城,日出日落时分,也只有自己来哀叹。”她对一窗苍白,漫天浮云,默默地思念已散的长夜,夜里无人归来,她学人作琉璃,圆月渐空明,她牵自己纤弱的手,合上一颗心。“先生,如果你不明白,就请你放手。我有点疼。”
      她一副丧尸一样的脸,将末日视为归途。男人见之无聊,把她随手一丢,丢弃一根烟头一般,由着飞尘如梦。他心清如镜,取出怀里一包湿纸巾,仔细地搽过五指,纸巾雪白,渗出冷香。他似白玉,一点温柔取自人心,她如烈酒…并非炊烟…猛地跳起身来,“呀——”一面转转手臂,继而扭扭腰肢,她嗤笑着怒他,“手劲真大。弄得我胳膊疼,肩膀脖子更疼!”
      二人之间的缘,劣质而浑浊。
      她转了一圈,四处看看。墙角一面白瓷,纤尘不染,映照她一身月色,反激起密密麻麻的冷疙瘩,残缺滑落心田,静听溪水潺湲。
      她不懂美,倒去提那笤帚,再回首时,她不为将他瞧得清晰,却把心田从里到外扫得仔细。
      如烟雨打磨屋檐下的玻璃窗子。
      她要说着从容,从容自若,“先生,麻烦你让一让,我要扫地。”男人让开双足,转去床头,哪里不好坐,偏坐她枕头上。她装没看见,没见那一团沦陷,纠缠冰霜,犹在自顾自地说,“扫完地了,我要出去吃饭。吃完饭了,我要在外面玩一下。难得一天休息,我可不想为谁浪费。”
      男人走了,还为她拉上了房间的木门。
      还她独自美丽。
      她弯下腰,把垃圾袋子归拢,一起带出房间。关上房门的那一瞬,一片落叶悠悠,滑入窗棂,地上一潭幽泉,沉寂石间,再无法收留一抹云影。
      一身轻松了。
      她觉得她该欢喜,转身跳去,见日影上移,廊上一圈一圈的魅影,拖着未醒的幽魂,倦入凄迷的香艳。日夜早已颠倒,生命虽然温柔,昏昏沉沉中,他们也难留华光。
      放过了他们,追寻那一痕遥不可及的天窗,梦一般的纯洁。
      她伸手去触碰,不为拥有。只是意外地,悚然地抓住一捧笑,十分怪异,“嗯嘿嘿哈呵…哈哈…”哈哈之后,眸心爬上一张枯黄的老脸,面皮子皱巴巴,有点丑。她得用心去瞧,才见日光清澈,纵有沟壑深沉,却飘落风的足音,轻轻来拨她的心弦,她又逢童年,“好样的!我的小恬恬。”
      被夸得醉熏熏的,于是傻傻地问,“什么好样的?阿姨,你累糊涂了?”老婆婆直起佝偻的身子,右手成拳,一个暴栗砸下,砸得她晕乎乎,梦也斑斓,“什么阿姨!叫奶奶。你还没我大孙子大呢,叫什么阿姨!笨不笨?”
      嘿!说话挺利索,牙还不漏风。
      确实是阿姨。她傻里傻气地叫了声,“奶奶。”老婆婆收回手,甚是满意。又来牵她的手,怀念着相依,廊上千灯欲燃。照亮老婆婆满身的豪气,予她烂漫一笑,“走!咱们爷孙俩去吃早餐。奶奶给钱。”
      她笑嘻嘻,“那我就不客气了!”
      转出酒店,突然两眼一黑,她不能适应这日光,微微的凉,脆弱的白,淡如月下的星子。奶奶牵着她,微微湿润的掌心,似有烟雨未歇,开落半世温柔,一身的褴褛,为她遮下方寸乐土。那么的不遗余力,柔软却坚韧。
      若是无动于衷…她该惊慌失措。
      起初,她对这位老奶奶只是敷衍,只是敷衍…她像个妖精一样,用一点甜言蜜语,骗取了一颗真心。怎么会的…怎么能够?
      奶奶停步在一家面馆前,这座城,她不为谁而来,却有人为她停步。滚滚白烟流至脚下,身已飘飘然,不小心回眸瞥见,一枚八重樱,宁愿飘零不肯迟暮,晨曦斑驳,她的奶奶悄声问她,“吃这个吧?”
      平民的早餐不是馒头,就是粉面。玩不出多余的花样。她只想说一句违心的话,继续骗一骗奶奶,最后一次,“这附近有一家广式茶点。我吃过一回,味道还不错。我请奶奶吃,哪有让长辈破费的道理。”
      奶奶问她,“你不是没发工资吗?哪有钱花?”
      她把手机一亮,讨赏一样烂笑,“诺,我之前存的工资,还没用完呢。”奶奶把头压低,一头灰泥渐如雨落,洒满了手机屏幕,落叶斑斑。听见一声嗔怒,“这四万多块钱,你存了多久?”
      她瘪瘪嘴,嘟嘟囔囔地翕动短促、平乏的音节,“三年了。”奶奶一把夺过手机,亮在她面前,目露凶恶,“四万存三年,你还好意思买这么贵的手机!”
      一腿甩过来,“我看你是欠教育!”她不躲她,弓起双腿,不会躲她,由着这一脚踢在二人之间。她轻轻一碰,枫叶飒飒,“我又不存钱娶老婆,又不用钱养家。我自己的钱自己花——我可乖了!”
      奶奶气得掀下破鞋,攒在手心,朝她屁股上挥去,呼啸一声风过,撩动她破碎的长发,碎落自由自在,听闻欢笑,嵌入叶影,一地珍珠乱洒,“还顶嘴!叫你不学好—你还敢躲!你给我站住!”她自然是躲,这都不躲,她回去洗澡,洗衣服,洗头,拖地…累不死人。
      她只想回去睡觉,躺床上玩手机。
      给奶奶簪上一枚珍珠发夹,她啪—地一拍手,“好看!”奶奶坐在窗边,椅子贴着桌子,桌子贴着窗子,她盯着她,悄咪咪地问,“贵不贵啊?”她微笑摇头,为她们各自添一杯茶,茶烟袅袅,晕开一抹恬静美好,“不贵。网上买的二手货。这家餐厅也不贵,如果这顿饭超出我的承受能力,我根本不会走进这扇门。”
      奶奶敲她一脑门子,“小丫头片子。”
      不多时,茶点上来了,一盘金灿灿的小猪猪摆在餐桌上,她为奶奶夹了一块,“猪仔包,甜的。”奶奶只看不吃,筷子伸了去,在猪仔仔身上捏出一道印子,又退了出去。她一筷子插进猪仔仔的胖肚子,啪嗒—一声脆响,勾来她一缕甜笑,“吃,味道比模样更好。”
      奶奶对着面前的猪仔,越过猪仔,又瞧她一脸晨光,融化了满身疲惫,一笑回春,“这么粗鲁的姑娘,当心嫁不出去。”她把自己的筷子递给了奶奶,随手顺过奶奶的筷子,为她自己,夹了一个水晶饺。这份亲密无间,好似她们本该是一家子…时空乱了。她居然念起从前,“嫁人有什么好的?我那几个小姐妹,嫁是嫁了,一个比一个倒霉。还不如单身一辈子呢。”
      从前啊…她哪有什么从前,才活了十多年,叹什么世事可哀,人生无常?顾影自怜…
      灯影凄迷,飞虫惶惶,星月远如前尘。唯她一缕单薄的足音,踏上幽蓝的焰火,寂听心语。已乱呼吸。不忘那阵阵幽噎低泣,回荡多久不得散去,“我以为…他家条件不好,娶不起老婆,会对我格外珍惜的…”
      她最不想听见这话,靠在床头,对一帘纱幔,沉默如石。她在细细地数纱上的虫子血,一块,两块…一山,两山…花木渐成混凝土,人容不下人,却恋上虫鼠。
      突然跳起来一个人,敢为人先,“离了吧!反正有男人不如没男人,早离了早好。还少一个不听话的儿子伺候!”简直无语,哪个不长眼睛的!她顺着声音来处去寻,垃圾桶旁边,站了一个靓丽的身影,一身洁白短裙,不见裙身,唯见纱片飘来荡去,人说这叫风度。
      风度,风度。对风骚的包容度。躺在商厦的微笑中,偷学着自由。
      欣赏不来,包括那张记忆尤深的脸。
      她和着稀泥,“佩珍,冷静冷静。有事好商量,先别气恼。秀秀找我们来,不就是想听听大家的建议,好做一个取舍吗?”秀秀突然回头,见她满脸泪痕,已失花容,一个风干的馒头而已,一捏就碎,再见入泥,怎敢高攀残月?她将她逼迫,“你什么看法?”
      她只问她,“你舍得离,哪需要问我们?”秀秀缓缓的,缓缓地收回眼泪。她是泼出去的水,有谁来将她收回?无人,独自咽泪。又见人盯着床头摇椅,任由目光呆滞。阴风阵阵,透骨霜寒,逼人佝偻。
      她们虽有不忍,可能做的…只是轻轻地拍拍她的背,“你离不了,我们能给的,就只剩下安慰。秀秀,你也别怨我们。如果哪天你想离了,我们随时欢迎你来。日子再苦,我们姐妹在一起帮帮忙,说说笑笑就过去了。”
      奶奶吃着猪仔仔,学人模样,小口小口抿着茶,盯着她问,“她老公对她不好吗?”她耸耸肩,说着鄙弃,“吃喝嫖赌,行行拿手,吹牛装逼,样样优秀。”
      奶奶吼了一声,“那为什么要嫁!”
      引来一众侧目,白花花的眼,飞雪一般向她们飘旋,风不止,尘音急,霜花越压越重,奶奶脊背已匍匐桌面,只盯着她瞧,似要盯出一泉宁静的深夜,容她虔诚无比。
      她回眸带笑,“不好意思,你们吃,你们吃,我们说话会小点声的。”又回头说着无奈,“谁知道是这德行?当初谈恋爱说得好好的,结婚以后,秀秀管钱,管小孩。他们一家子负责赚钱养家。只要她不走,会对她好一辈子。”奶奶的舐犊之情上来了,一发不可收拾,猪仔仔不甜了,茶也不喝了,恍如人世污浊,呼吸也似有错。她也将她逼迫,“那劝她赶快离啊。”
      她却悠悠然,为二人添一杯茶,把杯子轻轻一搁,二人手里都有一捧温暖,一杯醇香,才能继续说着寒凉,“不是没劝过。说是舍不得小孩。我看那模样,她还指望她的浪子回头金不换呢。由她去吧,迟早得离。”
      奶奶就问她,“你是因为这样不愿谈恋爱的?”
      她…不敢回答…她…
      喝过清净的茶,茶烟一缕丝线牵扯山上的碎月,飘忽不定的人呀,徘徊清净的山脚下,难以取舍,却舍得蹉跎。
      是去是留?她沉默,喝茶…
      闲叹着儿时的青涩。木椅枕寒山,圆月伴叶零。她一个俗人,只爱盼天黑,望那牛羊一丛,锄头几竿落风中。听闻四季流转不息,她欢喜她的灯下,一张木桌,永远四角齐全,唯念相依。
      但是现在,哪敢再盼天黑?
      天若黑了,她该踩着满地的排泄物,时常失足,惹来满脚尸臭。她双眸紧闭,跳不得,行不得,跑不得,停不得,举止扭曲。哪像个十几岁的小姑娘?
      小姑娘推开那扇铁皮子,家里…哪是家?出租屋里坐了一个人,她认得。佩珍嘛,她自以为是的小姐妹。
      她不认得,佩珍肩头靠了的那个人,秀秀。她最是她亲近的人,从小一起长大的的人,一个不留神,温柔的眉眼已靠在了别人的肩头。她站在门外,浊灯弥漫双眸,映射霜冬。她推门太急,把铁片砰砰撞击,兵荒马乱闯入心房,她多像个流氓,背世离俗,愈发显得俗不可耐。
      怎么办呢?她一脚跨了进去。
      把铁皮子掀开,翻出门后的水,然后一人一瓶,三个人,站成两队。她们坐着,相依相偎,她独自站着,仰望昏暗的灯泡,飞虫萦回眼中,陷入黄昏。
      她问她才十九岁的小姐妹,“孩子抱来了吗?”秀秀点点头,又转回脑袋,望了望佩珍床上的婴儿,声音无限低回,似是说了一句,“后悔抱来了。”
      她不记得,她回没回一句,“后悔认识她了。”
      ————
      我还是老实点,两天一更吧
      我暂时还不想出家,这头发得留着
      龟速前进也好过原地踏步,慢慢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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