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神今日失联》荔火天光

41、第 41 章

　　段求带着杜若水回了鬼蜮，暗无天日的鬼蜮常年不见一丝光亮，脚下的土地是灼烧的岩浆，整个鬼蜮几乎没有植被生长，只有一望无垠的烈火和死寂。

　　杜若水缩在床榻上悠悠转醒，她一睁眼便看见在眼前放大的人脸，杜若水瞳孔微缩，面上却没有太大的反应。

　　“嘁，神仙也不过如此嘛，呆板又无趣，不好玩，不好玩！”

　　故意吓唬她的是个脸色惨白的少年，看模样应该是十五六的年纪，杜若水撑着身子坐起来，这才看清少年的完整面貌。

　　他好像是只鬼？

　　少年的下半身近乎透明，脚不沾地悬浮在空中，他的脸色惨白的没有一丝血色，黑色的瞳仁比常人更小，白瞳占据了大部分，看起来有些渗人。

　　杜若水扫视了一圈四周，这是个还算宽敞的房间，房中的东西整洁，地板一尘不染，床头立着一个木雕，略显粗糙的勾勒出浮屠花的形状，而木雕上还挂着一个捕梦网，上面镶嵌着细碎的宝石。

　　“请问这里是……”

　　杜若水刚开口问眼前的少年，就被他一记冷眼打断，少年的身体猛地贴近，靠的杜若水极近，几乎要紧紧贴在一起。

　　“我叫苍耳，这里是鬼蜮，你现在已经死了。”

　　苍耳的声音带着刺骨的冰寒，许是鬼魂特有的体质，几乎瞧不见他一丝人气儿。

　　“……”

　　杜若水沉默片刻，十分无语的盯着苍耳，“准确来说，神仙也是魂魄，肉身早就在飞升的时候死了。”

　　苍耳闻言愣了一瞬，随即皱紧眉头固执的冷哼了声，他不甚在意的摆摆手，“那我说的也没错嘛，你不就是已经死了吗？还有你方才看我的眼神是什么意思？瞧不起我？”

　　苍耳说罢就怒发冲冠，头发倒竖炸开，鬼是不会气的脸红的，所以他双手叉腰抬着下巴俯视杜若水，气势凌厉散发出压迫的死气。

　　杜若水感受着让她不太舒服的死气，轻轻一抬手就直接打飞了发脾气的鬼魂，“离我远点，我不喜欢你身上的味道。”

　　腐烂的气息充斥在鼻尖，杜若水掩住口鼻，尤其是苍耳生气的时候，他身上的腐朽气息愈发浓烈，几乎要将她吞噬。

　　苍耳的身体穿过墙壁，直接被甩出了房间，房中安静了会儿，然后一下秒，苍耳满含怒意的声音在耳边炸开。

　　“啊啊啊！还没有人敢这样对我！气死我了！即便你是神仙也不行，我要好好惩处你的不敬！”

　　苍耳冲破墙壁，在他的怒火下，房中冒出一簇簇的幽绿色的火焰，杜若水的眉眼下压，明显的不悦起来。

　　苍耳操控着火焰砸向杜若水，眼中闪过癫狂的兴奋，他虽是个少年模样，但在鬼蜮百年，也算是个叫的上名号的恶鬼了。

　　杜若水平静的目视前方，没有要避开的意思，就在苍耳嘴角的笑意愈深时，那些火焰忽然转变方向，更加猛烈的朝苍耳飞去。

　　“苍耳，你在做什么？”

　　段求的身体不知何时出现，挡在了杜若水的身前，他眼神凌厉的看着被火焰吞噬的苍耳，眉眼间的怒意依旧未消减。

　　不知段求使了何种手段，苍耳的身体陡然变成实质，被他用力打在墙上，火焰灼烧着他的身体，苍耳痛苦的哼叫着。

　　“哥！你饶了我吧，我再也不凶她了。”

　　苍耳跪在地上苦苦哀求，一边承受着灵魂被炽烤的痛苦，一边委屈的哭诉着，“我……我只是想吓唬吓唬她，她不是神仙吗？我以为她会躲的，我不是真的想杀了她，哥你就饶了我吧。”

　　杜若水眉眼微动，从床榻上起身，“放了他吧。”

　　段求侧目看向她，收回手熄灭苍耳身上的火焰，他问杜若水，“为何不躲？”

　　杜若水的脸色有些苍白，她僵硬的扯了扯嘴角，抬眸对上他的视线，“你不是一直看着么？躲或是不躲，不都一样？”

　　段求良久的看了她许久，艳丽的红唇微抿，神色犹疑，杜若水冷眼移开视线，不知是不是错觉，杜若水醒来后对段求的态度发生了巨大转变，她的神色倦怠，语气冷，心也冷的很。

　　“我说的没有错吧？小水？”杜若水唤出了那个熟悉的名字。

　　段求的瞳孔微缩，他不自觉的握紧手，指甲深深嵌入皮肤，他低着脑袋，“你都想起来了。”

　　“想起一些吧”

　　脑中多出的那段记忆在眼前一幕幕闪过，其实也不算是多出来的，只是残缺的那块终于补齐，杜若水想起了在金枝国发生的所有事，记忆最后停留在被一枪贯穿身体的小水，血水浇灌了浮屠花，绽放出了从未有过的娇艳。

　　杜若水走到苍耳身前，弯下腰伸出两根手指抬起了他的下巴，她左右打量一番苍耳，而后语气中带着揶揄，“长得和你挺像的，你弟弟？”

　　段求抿着唇，目光复杂的盯着杜若水的背影，他的眼神中还夹杂着委屈，“不是”

　　两人间的气氛古怪，苍耳瑟缩的往后一退，离开了杜若水的靠近，“我只是受过老大恩泽，我们之间并无亲缘，姐姐别生我的气，我再也不同你开玩笑了。”

　　苍耳的声音发抖，苍天可鉴，他真的只是为了吓一吓这个小神仙，段求带回来精心照顾的人，他可不敢真的伤了她，可见现在的情况，他夹在两人中间如火炙烤，实在是难熬。

　　杜若水觉得无趣，又站了起来，她一起身便撞到了靠过来的段求，背后贴着他的胸膛，心口下猛烈跳动的心跳一下一下震动，似乎要穿透杜若水的身躯。

　　段求盯着她毫无血色的唇，有些担忧的伸手将她鬓边的碎发捋到耳后，然后柔声问她，“感觉如何？我替你修补了体内紊乱的神力，但这也只是暂时的，想要彻底恢复神力，就必须铲除掉源头。”

　　杜若水闻言眸光微闪，段求见她不说话，主动继续补充下去，“你应该知道是谁做的，杀了他你才能安全，如果你下不了手，我替你解决。”

　　段求的意思很明显，他话里话外都点到了那个人，即便杜若水再迟钝也反应过来了。

　　“说说你吧，你怎么又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妖鬼血脉可不常见。”

　　杜若水岔开话题，神色平静的坐下，段求盯着他的侧脸看了许久，周身的气势明显低了几分，还掺杂着些许失落。

　　苍耳转着墨黑的眼珠，身体渐渐透明直至消失，他从房中出来后便撒了欢似的逃窜，按着心口大口喘息，生怕段求发现他跑了将他抓回来。

　　“鬼蜮太过乏味，就想着去人间找些趣事，走上轮回桥，淌过冥河，在鬼婆婆那儿讨了一碗忘川水，就投胎到了人界，你遇到的小水，是我喝下的第九碗忘川水。”

　　段求一改脸上的阴郁，笑意盈盈的靠着杜若水坐下，大掌紧紧包裹住她的手。

　　妖鬼的血脉素来强大，只是大多熬不过百岁罢了，但段求与其他妖鬼不同，他的生母是妖界的第一只半仙狐妖，她的名字如今还镌刻在青丘的石碑上，她的名字就叫做舒月。

　　偶然一次重伤流落到鬼蜮，便与段求的父亲结缘。

　　鬼蜮混沌无主，只有层出不穷的杀戮和魂魄，段求的父亲是曾厮杀了大半个冥河的恶鬼之主。

　　三百年前鬼蜮横空出世一位恶鬼，名曰段问青，他发了疯似的跳进冥河，众鬼都以为他就要因此被撕得粉碎时，那只恶鬼直接屠戮了大半条冥河。

　　那一场屠戮持续了将近一整月，冥河的源头因此枯竭，偌大的河面上几乎没有鬼魂浮出，鬼蜮因此安分了不少，就在众人都以为这只恶鬼要一统鬼蜮时，他又忽然没了踪迹，消失的无影无踪。

　　舒月便是在恶鬼隐退后遇见段问青的，那时她只以为他是只寻常的鬼，两人很快便生下了段求，可妖鬼血脉难以存活，夫妻二人便寻遍世间一切灵宝秘法，只为能让段求活下来。

　　后来遍寻无果，他们又回到了鬼蜮，因着段问青从前大肆屠戮冥河的魂魄，第一位冥河之主诞生后，便开始报复段问青。

　　那时的段求不过十岁，他亲眼看着自己的父母被一剑贯穿，鲜血顺着剑身流入冥河的河水中，无数的魂魄贪婪的蜂拥而至，吸食着半仙之妖与恶鬼的精血。

　　父母惨死，段求如从前的段问青一般，像是疯了般冲进冥河，从冥主的手中夺回了父母的尸体。

　　可冥河的河水腐蚀者他们的身体，汹涌的魂魄蚕食着身躯，段求抱着他们，亲眼看着他们从怀中一点一点流逝消融，最后彻底融入冥河之中。

　　冥河之主自是不会放过仇敌的孩子，他的利爪贯穿段求的胸膛，手掌将段求的心脏攥住，只要他微微一使力，这颗心脏就会化作一滩血水。

　　但这位冥主并未就此了解段求，妖鬼血脉可不常见，他生了逗弄的兴趣，将段求养在身边，得兴时便鞭笞段求几鞭子，不得兴时就多赏几鞭。

　　段求就在这种暗无天地的生活中长到了成年，也就是在他成年的那一日，他亲手斩杀了折磨了他八年的冥主，段求吸食了冥主大半的修为，也算是因祸得福，竟逆转了妖鬼血脉活不过百岁的诅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