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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 1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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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晨游荡在飞檐青瓦,盘结交错,曲折回旋的王府内,他找不到路,四处乱转也没见到什么人。直到他看见一间屋子燃着烛火,刚走近便听到里面有人诵经。
刚拐过弯,与孟扬撞了个满怀,酒壶差点掉地,好在古晨反应够快,及时接住了。
古晨说:“你去哪了,殿下催了。”
孟扬瞧着担心的古晨心想:总不能告诉你,我刚被老鼠拦住了去路,所以绕了大圈...很丢人耶。
瞧着古晨直直的盯着自己,顿了下开口:“没...没去哪啊,有点远,差点没找到酒壶。”
古晨也没多想什么,跟着孟扬回到程铮院内。
孟扬一推门,瞪大了眼睛。
只见程铮系着重红绸的手正死死攥住池术的腕,指腹位置都被捏红了。
这场景太炸裂了。
池术试图扭动手腕但被程铮蛮力扣住,他面色为难的假笑着回应突然闯入的孟扬。
池术紧抿唇线,偷去一眼望向正直勾勾盯着自己的程铮。
孟扬忽然变得很懂事,将酒壶飞快的放在桌上,又飞快的出门,飞快的关门。
一连串动作 一气呵成。
池术被捏的疼了:“砚川,你松开我。”
“说,我便松。”程铮强硬道。
池术还在挣扎着:“说什么,杀便杀了,哪有什么原因啊。”
房内又是一阵沉默。
程铮在这漫长的沉默里,他看着眉目如画的池术,眉眼清冷的皮囊下包藏着冷漠淡然。
须臾,程铮指腹摩挲着池术腕侧,道:“星河,方才那般的推心置腹,我险些对你心生怜悯。”程铮突然眼神发狠,轻声道:“你,就是个魔鬼!”魔鬼二字的音在程铮齿间拉的老长。
“程砚川,你的怜悯,与我而言一文不值。”池术道:“包括‘魔鬼’。”
程铮倏地松了手,红带沾上了些许酒水,举手投足都是酒香。
程铮深吸一口气说:“你主子的名册里或者你星河的名册里,有没有——程砚川?”说到后面,程铮意味深长的看向池术。
池术稍微的顿了下倒酒的手。
半晌后,池术开了口:“程铮啊,你自生下来便高高在上,自是不懂我这种无法左右命运亦或是被命运牵着走的人。既无法选择我的人生,我的道路,你觉得,我有选择杀谁或是不杀谁的权利吗?”他说完,提起酒壶,饮下一半。
程铮以为池术继续跟他虚与委蛇,不曾想,他竟这般坦诚。
池术眼皮沉重,脸色绯红,似是要立不住身形了。说:“砚川啊,你不会懂的。
我曾有一颗树,春来我瞧它抽芽,夏至我藏身乘凉,秋去我清扫落叶,冬雪我抱它取暖。
直到有天,我的树——死了。枯木化为齑粉,什么都没留下。
春雨夏阳、秋凉冬寒全部倾倒在我身上,我夜夜梦魇缠身,不得善果。
有一人,替我在这孤寂荒凉的世间撑起了一把伞。
可烈阳烧化了伞面,凛冬折断了伞骨。”
池术说着,眼中好似有了田沭的身影。
他似笑非笑的看着远处,眼底潋起了红晕,眼角似有泪液。
他癫狂了,他疯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殿下啊,百解早就死了。”
程铮瞧他这副模样,心中不知什么滋味。
程铮又一次将散着酒香红带的手,擒住池术泛红的腕,将他扯了过来。
面露凶狠的瞪着他,说:“星河,你给我正常点!!!”
池术听见‘正常’二字,神情悲凉的转头望着程铮凶狠的眼眸,笑出了声。
片刻,池术忽的贴近程铮的脸,另一只没被擒制的手,死死捏住程铮的下颌。
池术像是没见过程铮一般,细细端详了好一阵,两人鼻息相交,程铮面不改色的与池术两两对视。
池术眼神迷离,耳垂微红,在齿间一字一句的说:“我早就不正常了!”
下一刻,程铮感觉到一阵冰凉贴上自己的双唇。
程铮睁大了眼,彻骨寒冰又来了。
像极了池术第一次在他面前穿喉,不过这次的冰凉从口腔汹涌地传到胸腔,再到四肢百骸。所到之处,冰凉透骨,立起了千万冰柱,穿透血肉,直逼心脏。
眼前人,闭着双眼,忘情的咬着,顾不得尊卑,顾不得体面,顾不得他人意愿。
或许,他并不是早有图谋,而是在这一刻——他想这样做。
程铮不敢回应,任凭捏着自己下颌的人,肆意发挥。
池术的吻是轻柔的,不带任何侵略性。
舌尖软凉的触到程铮齿壁,虽不具占有的粗鲁,但足够蛊惑。
蛊惑人心。
少顷,那冰凉的唇好似失了力气,捏着下颌的手也松了劲。
池术身若无骨似的倒进椅里,脑袋垂在案边。
额发散在微红面颊上,双眼紧闭,唇边还留有酒渍,被程铮攥着的手腕也无力的垂着。
程铮滞在原位,指腹摩挲着唇,心口处‘砰砰’乱跳。
他在兵荒马乱中偷去眼神,目光打量着醉酒人。
在一片寂静里,嘴里自喃道:“真是疯了。”
霁风树在月下恣意摇摆,树枝在夜色中抽着芽子。
满园春色。
孟扬身后的门开了。
池术安然的睡在程铮怀里,手指轻轻勾住程铮的衣衫。
古晨五官大开,他的目光不知该落在不省人事的池术身上,还是落在抱着池术的程铮身上。
古晨呆了片刻,“你...你们...”这是怎么回事,竖着进去,横着出来?
瞧这样子多半是醉了,古晨说:“殿下,我家少主是醉了?”
程铮往起托了托池术,这下池术整个陷在程铮怀里。
程铮说:“不然呢?”
还能杀了不成??
古晨懵了半晌说:“我家少主旧伤未愈,从不沾酒的...”
程铮挑起眉,看向神色担忧的古晨。
原是不会酒,不会还瞎喝。瞎喝便瞎喝,怎的还...
程铮深吸一口气,闭上眼,抿了抿唇。
古晨绞着手,为难道:“殿下,这...我也弄不回去,来府前,还饮了安神汤,天亮前肯定醒不了。”
“......”
古晨来回踱步到:“要不,殿下你套个马车?”
“府上没有女眷。”池术手指陷进程铮外袍里,程铮低头看了看说:“哪来的马车?”
古晨灵机一动:“那,殿下,你等我会,我去乌金箸喊人...可好?”
程铮看着缩在自己怀里的池术,半面蹭在他胸膛。
半晌后,程铮抬首道:“不成!”
这可难倒古晨了。说:“那您说,该如何办?总不能抱回去吧,朱雀大街到夕水街还有好些路呢,少主又吃了酒,吹了风定要宿醉难受的。”
古晨转头道:“孟扬,府上有没有解酒汤,待少主酒醒就好了。”
孟扬朝他摇摇头。
古晨来回踱步的身影惹得程铮烦了心。
片刻后。
程铮开口道:“住王府!”
“不...”
转身抱着池术回了屋。
‘啪’的一声,将古晨未说完的‘...可’字丢在了门外。
孟扬扶上他的肩,眉飞色舞的安慰道:“有什么不可,你也住这不就好啦!我家世子又不吃人。”
古晨转过头,觉着孟扬说的很有道理。便点了点头,跟着孟扬去了客屋。
古晨七拐八扭的到了客屋,“还真大呢。”
“好歹也是王府嘛,这里我都熟。”孟扬喊来下人收拾床铺,道:“不过,这院只你一人。”
“......”
孟扬悄声问道:“你,不会怕的吧。”
“我...”古晨随便看了几眼道:“是比乌金箸大的多,不过,这院怎么看着冷清不少。”
孟扬踢着去年落下的树枝,说:“楚王府统共只有两位主子,这些年世子遣散了不少,只留一些干活麻利的,手脚干净的家生子。”
“两位?”
“嗯,不是我说,你好歹也在郢都待了些年头。”孟扬回身道:“楚王府,楚王府。”
“所以,诵经的是...唔...唔......”孟扬手捂着古晨的嘴,神色紧张,警告道:“嘘!!!心知肚明即可,切不可张扬。”
古晨怔怔地点点头。
古晨小心翼翼地悄声道:“那...王妃呢?”
孟扬无奈的摊开手,“不晓得。”
“这次怎么不捂嘴了?”古晨奇怪道:“难道王妃不是王府的禁忌?”
孟扬抬首望月道:“打我入府就没见过王妃,下人也缄口不言,殿下对此更是甚少提及。”
古晨也望月,叹道:“宫闱墙院多寂寥啊。”
“行了吧你,舞文弄墨的。”孟扬道:“若是你家少主还差不多,就算提着剑,也像个闲云野鹤的诗仙儿。”
“嘿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古晨在孟扬头顶上方说:“连夸带损的。”
孟扬在古晨眼里就是个孩子,哪怕站在一起,孟扬也得仰头回话。
“你瞧着比你少主年岁大一些。”孟扬左右打量起古晨。
“眼光不错。”
“还挺自豪。”孟扬让下人们在院里点上灯,道:“不早了,歇着吧。”
古晨刚跨进门,孟扬道:“谢了。”
“谢什么。”
孟扬走到院门,朝身后古晨摆摆手,道:“桂花糕!”
王府教养的不错,虽说脾气爆点,个头矮点,眼色差点,嘴巴欠点,功夫应是全无,总归知道惦念别人的好。
古晨眺望着程铮的院,灯火亮着。
程铮将醉的不省人事,烂醉如泥的池术抱上塌,扯来薄被给盖上,程铮仔细端详着呼吸匀称有节、面色醉红的池术。
王府偌大,他偏将池术抱上自己的塌。
程铮又取来水,擦拭着池术颈间薄汗。正准备起身换衣,榻上的池术似是又陷入梦魇。
眉头拧起,一茬一茬的汗浸湿了鬓角,眼眸紧闭,神情痛苦。
池术不自觉的抓紧了领口,翻滚着身子,面朝墙壁,蜷缩了起来。
程铮见状,伏在塌边,伸手去探池术额头。
池术再一次翻了过来,死咬着唇边,唇角都要被咬破了。但他眼眸依旧紧闭不睁,眼尾微微皱着,看样子痛苦至极。
程铮不知该怎么安抚,在耳边微微的叫着:“星河...星河?”
池术没有回应他。
程铮攥着拳做足了内心斗争,缓缓伸直一根手指,轻点到池术死死抓着前襟的手背。
都是大男人,干什么拘着?直接起手摇醒他,要么给他一拳,又不是女儿家家,哪有什么授受不亲之类的。但程铮总觉着别扭,又觉不出哪里别扭。虽说方才...但是,他料定池术是吃醉了酒,不省人事下做的荒唐事。
程铮心念:‘难道,星河醉酒都会如此?我在想什么?他,他是个杀手...是个男人!!!’
程铮像是脑袋里钻进了千千万万的乱丝。神色不明的看向眼前未解痛苦的池术。
一个似清风霁月,一个如软玉温香,到底哪个才是你。
良久,见池术松了紧攥前襟骨节泛白的手,五官也平缓了许多,程铮这才起身,另取来被褥,铺到床塌边的地上。
他枕着衣袍,月色正好照在池术侧脸,程铮侧躺看去,嘴角弧起一个细微的笑。
画中仙。程铮是这样想的。
他隔着空气指腹一遍遍画着池术的五官,程铮一路向下的手指却停在唇间。
他又摸了摸自己的唇,内心五味杂陈。
程铮在风月场混久了,什么倌啊姐儿的没见过,从地方调上来的官员不熟悉郢都,什么礼都送,什么人都结交。
他们瞧着程铮年轻气盛,宴席上免不了送几个面容姣好,身段细柳的姐儿作陪,程铮笑着一并收下,眼尖的官员看出程铮只是逢场作戏的敷衍了事,他们自以为是的揣摩楚王世子的喜好,在后来的宴席上,又送来些郢都名伶小倌,程铮的脸色当即沉下去。
别人都知道程铮多时留宿在秦楼楚馆,他这幅态度惹得大家都不愉快,最后换来四个字。
装模作样。
郢都城边初阳破晓,云线横在东边,像是割了天。
池术揉捏着额角,像往常一样起身。
一睁眼,屋内陌生的布局,令他心颤:该不会还在梦里吧...
宿醉未醒,头疼欲裂,心口处好似经历了一宿的翻江倒海。这时他听见院里有人言语,头疼眩晕让他听不真切。
“古晨,你少主,夜晚是怎么回事?”
古晨听他这么问,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说:“少主...不是梦魇缠身,就是旧疾复发。”
程铮听他说的如此随意,便多问了一句:“梦魇?旧疾?”
古晨轻哼一声,果然啊,男人对自己做过的事向来是不认的。
没等古晨开口,程铮身后的门开了。池术目光扫过院中的两人,问道:“古晨,我怎会留宿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