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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突生异变 ...

  •   厢房里烛灯灿灿,一旁的销金次第金弥兽正缓缓吐着檀香。二人到时,江天成和魏凌的棋局正逢收尾。

      “又输了,”魏凌懊恼地锤了一下脑袋,“明明刚开始我总是能吞你好多子,为什么最后一下子就被你吃尽了。”

      江天成微微一笑,此时他一身常服,随意地用簪子盘着发,倒与寻常人家的兄长差不多。

      “我谋的是势,而不是谋子。你若被我放出的棋子蒙蔽,待我形成了收网之势,那就只能被一网打尽了。”

      “太难了。”
      魏凌嘟囔一声,忽地站了起来,抱着好奇的目光打量着慕容鸢。
      “我才发觉王爷身旁的这个小侍从好面生,是王府最近收的新人吗?”

      江予怀睨了一眼:“他是林叔的表侄,叫祝枝。”

      “祝枝?好名字。”
      魏凌摸着鼻子憨憨一笑,正好瞥见他们身后小心翼翼抬眼观望的陈澄,当下毫不客气地抓过了他的左袖。

      “陈公公,我突然想起来我那还有五十份表文没有写完,反正殿下这会儿也不要你伺候,不如你去我房里帮忙撰表吧。”

      “哟,魏大人,这可使不得啊!”
      陈澄被他突如其来的一出搞得有点懵,求助地看向江天成,可是后者只是看着棋局一言不发。

      “哎呀,如何使不得?”
      魏凌又将他的袖子往外拽:“陈公公就别客气了,这可是在为陛下和百姓祈福,我相信就算是陛下身边的陈总管也愿意做的。”

      乾清帝崇尚道教,就连身边的内侍陈树也写得一手好青词,那陈树正好是陈澄的干爹。

      陈澄在心里抹了把汗,谁知道这魏家的小公子居然拿陛下和干爹压他,这下不想去也得去了。
      “使得……使得。”

      他刚吐出这几个字,魏凌就笑呵呵地连请带拖地把人撂走了。

      慕容鸢听着陈澄懵懵懂懂被拉走时咿呀叫唤的那几声,嘴角也勾起了一抹弧度。

      “牧之。”
      江天成收了棋子,又斟了两杯茶,神色温柔,不复白日里的凌厉:“想不到你我如今想要好好说上一段话,竟是这般的难。”

      江予怀扣盏的手指一顿。

      守旧派大多是皇室宗亲,只顾保全自己利益,乾清帝曾处处掣肘,后来一手提拔了锐意变法的沈瑜,借着削藩剥荫总算堵住了那些宗亲的嘴。

      可当朝堂市井都在称颂沈瑜,而变法甚至指向他修建道宇过多,增加了不必要的财政支出,每年还多征三十万人为此服徭役,那就变味了。

      乾清帝如果继续任由他这般大刀阔斧的变法,便是在打自己的脸。

      正好宗亲不满沈瑜已久,为了平息宗亲的怒火,也为了维护自己的颜面,曾如火如荼的光熙变法,竟以沈瑜“妄传圣意”而被罢黜画上了轻飘飘的句号。

      他永远忘不了,曾经雄心勃勃的老师,变成在病榻以泪洗面的枯瘦老人的样子。

      也就是在那时,他告诫他们永远不要揣测帝王心术,皇帝要的从来都是制衡和独尊。

      于是,江予怀和江天成划清界限,一个归于守旧党,一个归于革新党。

      事实也证明沈瑜的话是对的,就在他潦倒几月抱恨而终时,皇帝提拔了主张改革的钱东旭为吏部侍郎,弹压借此翘头的守旧党。

      只是沈瑜的变法,是为民生,钱东旭变的法,是为君王。

      慕容鸢的心中也有了思量。
      他们关系如此之好,看来昨天她梦见的并不是二人反目的画面。

      江予怀按下心中云云,轻呷一口茶水,良久才道:“所以你我才能安稳地坐在这里喝茶。”
      不然,君父早就起疑了。

      江天成知道他的话外之意,皇帝宁愿他们终日在朝堂各自为难,也不希望他们拧成一股绳对抗自己。

      所以,才会让江天成监国,又允许江予怀摄政。

      甚至让陈澄来服侍他,也监视他,所以才让魏凌刻意引开。

      江天成睨了慕容鸢一眼,流露出上位者的威压:“但是,牧之,他到底是谁?”

      江予怀轻声道:“一位信得过的故人。”

      “好,你既然这样说,我也就不多问。”
      江天成抿了抿唇:“只是赈粮不够,肯定有人从中谋利,你在战场呆惯了,不知道朝堂之上看不见的刀枪才最难挡。”

      “我知道,但岂是赈粮有短缺,国库不是也日益吃紧吗?”
      一听到救命之粮都胆敢被贪图,江予怀的眼中凉意更甚,“若是真的任由那些蠹虫肆意妄为,只怕这大厦终会倾塌。那时你我再如何挽救,也无济于事了。”

      国库账目上的亏空已不是一日两日,其中一部分用来供养皇帝和宗亲私欲,一部分中饱无数人的私囊,大梁徒有金玉之表,但早已败絮其中了。

      “我知你意已决,但我还要多嘴,就算你查到了什么首尾,如果没有确切的证据,还是不能打草惊蛇。”
      江天成幽幽叹了一口气,“毕竟《光熙大诰》已经施行了数月,想要审讯官员已经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了。”

      听到《光熙大诰》,慕容鸢的眼皮像是被针扎了似的轻眨几下。

      此典由钱东旭主撰,她昨天夜里也看过。
      初意是遏制官员滥权的势头,可惜那些限制官员擅断的程序法因为“效率迟滞”而能任意省略,但要审讯逮捕官员的程序却日益严苛,以下告上、庶人告官还要处之鞭刑。

      “我知道,粮账还在刘仓司那,等清醮结束我亲自比对……”

      江予怀话说一半,门外突然响起了一道人声。
      “殿下,渡安法师叫我来送明日的青词,请殿下过目。”

      还在思考的慕容鸢猛地被人一拽,却见拎着她的正是江予怀。

      他长臂一揽,正好把周遭的帷幕都扯了过来,层叠成帐,挡在二人身前。

      周身都罩着男人身上清淡的皂角水的味道,她的胳膊有些不适,不免往后轻轻挣了挣,身后的大手却用了几分力,让她动弹不得。

      “别动。”
      慕容鸢冷静下来,倒是不再挣扎了,眼见着身后的人松开了对她的禁锢。

      她适时回头望去,却看见向来冷静的江予怀眼神有些闪躲,耳根子飞上两缕怪异的潮红。

      不好!

      慕容鸢连忙扯下他腰间的香囊,可劲往他鼻尖上凑,直到他一把按下她的手,目光恢复了寻常冷静的模样。

      她松了口气,之前险些忘记他是靠着香囊的香气与她维持着平衡,可能是方才离得太近,打破了这层微妙的平衡,又激起了他恐女的症结。

      江天成见他们藏好,才扬声道:“进来。”

      一个身着灰蓝色僧袍的沙弥低着头进来了,手里捧着一个匣子,上头盛着金纸。

      二人隔着帷幕看去,烛影跳动,只见江天成展开青词正览阅时,沙弥面色一变,忽地从袖中掏出一把亮堂堂的刀来。

      不等慕容鸢反应过来,江予怀一扬帷幕,漫天飞纱。
      只见他纵身一跃,和小沙弥搏斗起来,不过几招,他已经将其刀刃反转,将那人挟住。

      江天成大步走上前去,扯着沙弥的领子逼问道:“是谁指使你来的?”

      “娘娘,小的不能再效忠你了……”
      沙弥说完,横下心挺着脖颈往刀上一撞,飞起的鲜血溅到帷幕上。
      江予怀一时失神松手,他便踉踉跄跄地晃到帷幕前,跌下去时恰好刀破纱幔。

      浓烈的血腥气在房间里炸开,红刃离慕容鸢不过两寸,甚至她的耳畔仿佛还回响着裂帛的声音。

      她三步并作两部地绕开帷幕,扶着柱子不住地干呕。

      江予怀正想着她第一次见这种场景难免害怕时,却见她淡淡地用袖子擦去嘴角的酸水,缓缓站起身来,小脸虽然还是白着,却不见一点惧色。

      “他不是沙弥。”慕容鸢忍着恶心,指着躺在地上死不瞑目的沙弥道,“他的头上有巾痕。”

      出家需要剃度,只有凡子才要束发。
      当然,扮作沙弥也是混入清醮会的一个不错的障眼法。

      江予怀边用帕子擦拭着手上的血迹边道:“他虽然一时钻了空子,但是武功并不好,而且皇兄也会些功夫。”

      江天成心中一动:“所以指使他的人未必就是想刺杀我。”

      娘娘……

      慕容鸢脑中飞速复盘,乾清帝的发妻身体向来不好,没有留下子嗣就薨了,他的儿子都是庶子。

      而且乾清帝子嗣单薄,除却江天成和江予怀两个已经成年的,剩下的只有向来受宠的淑妃膝下有一个皇子,江承璋。

      璋者,祭祀之玉器也,下方开刃,贵而利锐。承璋二字,大可看出乾清帝的偏爱之深。

      而江天成生母早逝,从小养在太妃身边,也是因为乾清帝长年无子,江予怀又中了蛊毒,迫于压力才被立为太子。

      慕容鸢轻声道:“他的指认太过明显,看起来倒像是栽赃。”

      “不错,只是给朝廷做戏罢了。”

      江予怀说完,门外的禁军已经赶到,禁军统领周丞一进来就“扑通”跪下。

      “卑职护驾来迟,求殿下责罚。”

      江天成摆了摆手:“谁也没想到有人会伪装成沙弥行刺,但接下来几天,尔等须仔细看守。”

      “卑职明白!”
      周丞松了口气,乾清帝驭下甚严,稍有不慎就贬官流放,自从太子殿下监国,官员的处境好了太多。

      *

      从厢房出来,慕容鸢只是默默跟在江予怀身后,直到走到廊庑之下,四下无人,灯火阑珊,前面的人忽地停下了。

      “你为何会知道?”

      清冷的男声在头上响起,慕容鸢将头埋得更低:“王爷所言奴才不知。”

      “不知?”
      江予怀讽笑一声,回头两三步将她逼到墙角,直到她退无可退。

      慕容鸢的目光略过他深邃的眉眼,堪堪停在他衣领上的金色鹤纹,双手恭敬地递上香囊。

      “王爷,我确实没有勾结他人刺杀殿下。”

      “谁说你意欲行刺了?”
      江予怀看着香囊的眸子微沉。
      “我问的是,你为何会知道?”

      慕容鸢的心仿佛被人狠狠一揪,一张小脸血色全无,但江予怀就这么定定地看着她,似笑非笑。

      “你凭借着某种机缘,似乎能预料到什么事,更准确的说是什么场景。”
      他每个字都吐的极慢极清晰,却好似在她的心头上凌迟。
      “而你白日里之所以会做出警示,是认为行刺之人是我,对吧?”

      他就这么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看着她眼里的惊恐更浓,又慢慢变得平静。

      良久,直到慕容鸢感觉到了舌尖被自己咬破所渗透的淡淡血腥味,才终于又直视起眼前的人。

      半明半暗间,他的棱角更加锐利,高大的身形高了她一尺有余,所以微微低着头,敛着鹰隼似的眼。

      在莫名的威压感的挟持下,她轻叹一声:“是预知梦。”

      “预知梦?”

      “我能逃过雪灾,也是因为预知梦。”
      她复而苍凉一笑:“只可惜,我能梦见将来,却梦不到过去。”
      也梦不到,那埋葬了阿姊尸骨的天狼山。

      江予怀猜到了她心中所想,默默往后退了一步,算是松开了对她的禁锢:“那你为何以为行刺之人是我?”

      “正如王爷预料的那样,我梦见的不过是一些场景。”
      她淡淡道,“帷幕之后,那沙弥恰好被遮挡了,所以才……”

      慕容鸢瞟了他一眼,并没有接着往下说。

      江予怀无心追究她误会自己的事,接过香囊重新系在了腰带上:“今夜你也受惊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还有,预知梦的事情不要透露给别人。”

      慕容鸢轻轻点了点头,看着那一抹玄衣过了廊庑,隐入无边夜色之中,才挪动略微僵硬的脚步往后厢房走去。

      随后的一日相安无事,看守万国寺上下的禁军引了大半去护着江天成,日夜不敢忽视。

      直至第三日清晨,慕容鸢刚束好发髻,魏凌就慌慌张张地带来一个噩耗。

      出乎众人意料之外的是,刘仓司死了。

      魏凌去给他送表文时,他正吊在梁上,被人拔去了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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