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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夺人所爱 ...
自我出宫后,每日世家小姐递进来的拜帖,从清晨到晌午约莫就有数十张。
我原以为我在宫中的表现是入不了陛下和皇后娘娘眼的。
可陛下除了甩给父亲一个账簿外,并没有其他动作,皇后娘娘也常召我单独进宫,说些体己话。
坊间关于皇长子的流言也渐渐平息,没了下文。就目前看来赐婚一事怕是板上钉钉。
所以我虽没什么心思理会这些邀约,但不能全不领情,只好每两日挑选一家赴约。
有一天,我如往常在屋子里画画,秋南刚把昨日和今日的拜帖摞好放在我手边。
我随意翻开一张。
是户部尚书之女李采薇递来的。
“小姐,最近李家动作稍有些频繁。”秋南凑来一瞧,压低声音道,“说书先生早已送出京城,官府没拿到把柄,此事小姐也不必再担心。”
她性子沉稳,比起春秧的大大咧咧,要更耳聪目明些,“李叔刚刚递信来,说暂时还没能探听到有关皇长子的消息。”
我点点头:“近来不太平,嘱咐他们都收敛些,消息也不必再查。”
近几年,京中时局多变,朝堂上和父亲政见不合官员又多了些许。其中闹得最难看的,当属去年刚从西郡提拔上来的户部尚书李耀。
李耀是戚贵妃母族的旁枝,不知是否是靠着这层关系,极得陛下青眼。近段时间,父亲在朝堂每每与他争论,几乎总落在下风。
我也一直刻意避免与这位李家小姐有所交往。因此她在京中已有将近一年时间,但我几乎和她并无交集。
她此时递拜帖与我,难不成是将我当成敲门砖,试探陛下对皇长子的情意?
毕竟如今她父亲扶持的是二皇子谢昭,这突然冒出一个皇长子殿下,确实得好好琢磨琢磨。
那我父亲呢?他有得选么?
他一直以来都奉行独善其身的准则,可陛下这一旨赐婚,直接将他扯进夺嫡的漩涡里。
但自古以来,夺嫡之争只有你死我活。
父亲是不会不明白这道理的,可是他……
我掂量着拜帖,心绪不定。
耳边突然响起放荡不羁如清脆银铃的一声“赵阿蛮”,与此同时一记脑瓜崩弹在了我的脑门上。
我当即就把手里的拜帖砸了过去。
那人立刻笑嘻嘻地求饶,我冷着脸直接把他关在窗外。
秋南笑而不语,掩门退了出去。
宋观棋,他是礼部尚书的小儿子。
起初我父亲和他父亲不对付,我和他姐姐宋淑芸不对付,所以刚开始他和我也不对付。
但英雄不打不相识。
我俩因为同时看中街头一个糖人而大打出手,并以糖人落地摔得粉碎,我俩双双挂彩,闹得两家人鸡飞狗跳不得安宁为结局。
可等到第二天,礼部尚书拽着他来我家道歉,并递给我一个更大的糖人之后。
我宣布宋观棋就是我最好的朋友!
他紧接着就把窗户从外推开,斜倚着窗框,没脸没皮地同我说话:“收拾收拾,小爷带你去西郊放风筝。”
我背过身去,把桌子上的拜帖一张一张摞好,没好气儿道:“没时间。”
“难不成你要去赴约?”他手里晃着我刚扔出去的那张拜帖:“如今帝京的女儿家里,户部侍郎的女儿当数第一。”
不会讲话可以别讲话!
我瞪着他,推开他在我眼前晃着拜帖的手:“宋公子要是乐意,这张帖子就送给你。”说完还不解气,“记得早去早回,宋大人要是知道你是翻墙过来抢了我的帖子,小心家法伺候。”
他憋着笑,眼睛都笑弯成月牙。
紧接着那张拜帖被他摔在桌上:“小爷得带你去西郊放风筝呢。”
我冷着脸,没理他。
许久脖子处有些痒意,原是风吹拂着他的发带,从后擦过我的脖子。
“陛下赐婚,我……”我话还没说完,就听见他惊呼一声。
我虽习惯他一惊一乍,但此刻还是忍不住想打他。
他直接拽过我的胳膊:“来不及了,快走!”
碧空如洗,万里无云。纸鸢漫天,孩童嬉戏。
他递给我一只飞燕纸鸢。
我甩着酸痛的手,不情不愿地接过:“什么来不及?”
“等到天黑,能放什么纸鸢?”他低头替我理好轴轮上的麻线。
……
我差点儿就把纸鸢摔进他怀里了。
他连退数步,笑嘻嘻道:“陛下赐婚这事儿你别怕,皇长子他确有心仪之人。”
我板着脸,硬邦邦地开口:“坊间传言,不可轻信。”
他四下张望,凑到我耳边,压低声音神叨叨地说:“消息保真!”
“那又如何?你也说了,是陛下赐婚。”我白了他一眼,夺过他手里的轴轮。
“你信准我没错,你嫁不了的。”他也不生气,接过我手里的风筝,高举着就往远处跑。
不过,那天纸鸢没飞起来。
他也不承认是他的问题,只说是风向不对。
嗯,天上其他的纸鸢可能都是我的幻觉吧。
——
日子如流水划过,夜与昼交迭更替。
帝京接连下了好几天的雨。
直到某天阳光明媚,群鸟嬉戏打破春日宁静。
春秧就像是一只粉色蝴蝶,直直扑进屋来:“小姐,公子快到南城口了!”
从内院走到前厅,院子里早开的月季和山茶,点缀在青翠灌丛。
走廊上到处都挂着大红绸带,每隔几步还摆着盆花。
兄长自北境收复十二座城池,班师回朝,今日抵京。
府里张灯结彩,原是皇帝陛下让父亲在家设宴款待,他携皇后来蹭席。
这样形式的接风宴不知道算作是陛下的恩赐还是敷衍。
父亲被一堆人簇拥着,嘴巴咧得都快到天上去了,胡子也笑得直颤。
趁乱,我就出了府。
三月的天,好似湖面倒映。
北城门,堵得水泄不通。
我把抗拒写在脸上,把妥协落实进行动。
寻了棵树,爬了上去。
不多时,人群哗然。
兄长的那杆红缨枪,霎是惹眼。
我小心地藏进树梢阴影,没想到兄长冷冷的眸子扫过来,带着笑意地收回去。
很好,我被抓了个现行。
等到人群如潮水般散去,我思前想后正准备从后门偷溜回家,没想到迎面撞上一个小乞丐。
他手里的糕饼被我撞丢在地上,黝黑的眼眸忽闪忽闪,我立刻把荷包里的钱都塞进他手里。
他腼腆的很,一下子就跑没影了。
然后就有人拦住我的去路。
“小娘子,可否让我讨些银钱?”
那人瘦骨嶙峋衣衫褴褛,甚是可怜。
可我浑身摸遍也再没能摸出一文钱来。
“我看你头上这柄发钗不错。”
那人伸手就想来抢,我哪能让他如意,扭头就跑。
一阵风来,树叶沙沙作响。
婆娑树影竟砸得人有些疼。
阳光正好,也会落雨,还真是稀奇。
那人穷追不舍,我一时难以脱身。
情急之下,只好从巷子里的杂物堆里翻出一根竹棍,转身就抵在那人心口。
“你可知我兄长是谁?竟还敢来追我!”
雨下得密,打得人眼睛几乎睁不开。
但话要说得有气势,就绝不能低头。
那人许是被我的气势吓到,没做纠缠,跑得飞快。
我得意地把竹棍往地上一杵,感觉自己简直堪比穆桂英!
潇洒转身,然后我就撞进一个怀抱。
与此同时,耳边响起一道熟悉的男声。
“阿满。”
我暗道不好,想着家门就在眼前,若是一个箭步能冲进去,兄长应该也难以把我怎样。
“家妹顽劣,停舟你要不然当做没看见?”兄长开着熟稔的玩笑,却不是对我。
我一时不敢妄动,只能低垂着脑袋。
那人修长的手握着一柄竹节伞。
雨水应是滑过伞面分成几道水流,化作细密珠帘,砸在青石板路,溅起一朵接着一朵的水花。
我真恨不得原地打个洞钻进去。
残留的理智驱使我后退一步,迟来的羞耻让我不敢正视那人。
可没想到那人手腕微微翻转,他手中的伞也随之向我这边偏过来。
兄长似笑非笑的声音有些聒噪:“小穆桂英,刚刚的嚣张气焰呢?”
我笑得勉强。
兄长却不依不饶,偏不让我如愿:“你前些日子进宫教习,到底都学了些什么?”
“别的不说,我看你爬树的本事倒是精进不少。”
嗯。
我觉着他挖苦人的本事才是真的精进不少。
兄长又道:“阿满,你刚刚可是撞了人家。”
我这才鼓起勇气抬头看了那人一眼,之后迅速移开目光,露出一个十分诚恳的笑:“是我莽撞,还请公子不要介怀。”
那人笑了,紧接着把手中伞朝我递将过来。
我却没好意思伸手去接。
兄长倒是眼疾手快,抢先接过然后塞进我手里,心满意足道:“回去吧。”
恩,我也逃得飞快。
晚些时候,皇上和皇后乘着轿辇前来。
门前百姓聚集人声鼎沸,门内亦是人山人海难以落脚。
直到月上梢头,百姓一哄而散,大家这才入了席。
席上兄长正和那人低头说话。
那人真是好看,发如墨染,白衣胜雪。
眉毛恰如今晚的弯月,恰到好处地点缀在眉骨上。睫毛像是沾染雾气湿漉漉的羽毛,偶尔露出平静无波的眼瞳,点点烛火落进去,宛如夜幕星空。他的唇就好像熟透的樱桃,看上去很好吃?
我立刻晃晃脑袋,把不靠谱的念头甩了出去。
有匪君子,不可谖也。
我忽然想起刚刚兄长唤他停舟,不过我从未在京中听过这号人物。
看他的身量也不似行武之人,那他到底是何种身份,这样的席面也能参与?
我正想着,怀里突然摔进一包蜜枣,想都不用想定是宋观棋扔过来的。
果不其然,他就坐在我对面朝我挤眉弄眼,丝毫没避讳今日这般严肃的场合。
过了许久,窃窃私语声骤停,丝竹渐淡。
屋里最后一盏灯也点上了。
月华如练,带着春天特有的花香席卷而来。屋檐下悬挂的青铜铃铛此刻也模糊了轮廓,我偷摸打了个哈欠。
此时皇上举杯,讲了些场面话,席面正式开始。
席间交头接耳数不胜数。
“皇长子殿下可有消息?”
“暂且不知。”
“陛下赐婚已有数月,再不露面怕是不妥。”
“谁知道呢,我还以为他早死了……”
“呸呸呸,药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皇长子尚在人世,你当众造这般妄语,小心陛下治你的罪!”
“谖谖近来可好?”
我有些没反应过来是谁在说话。
直到皇后娘娘又重复一遍,我这才赶忙咽下最后一口酥酪,起身望过去,只见她虚扶了下朱钗,自然地握住了母亲的手。
“多谢娘娘记挂,臣女一切安好。”我故作低眉顺眼。
“那就好,你与停舟婚事也该提上日程了。”皇后娘娘眼睛都要笑没了。
笑面虎!
打蛇打七寸!
挖树先挖根!
柿子专挑软的捏!
不过。
等等。
停舟!
我几乎是下意识就朝兄长看去。
他嘴巴笑的快咧到耳朵后面去了。
我立在原地一时不知作何回应。
最后还是皇上打了个圆场,说让大家出门赏烟花,此事才作罢。
可我根本无心看烟花,脑子里全是“停舟”这两个字。
更是后悔在门前遇到兄长时慌得没带脑子,万一是自己听错了呢。
可偏偏兄长最是烦人,我都第十六遍把将我的袖子从兄长手里拽回来了,他还是不肯罢休。
是可忍,孰不可忍。
等到他再拽我袖子的时候,我恶狠狠地回过头去。
很不幸,瞪错人了。
那人眼眸如水,无甚在意地用手指了指地上的翠玉簪子。
我恨不得当场再挖个洞钻进去。
兄长嬉皮笑脸地帮我捡起那根簪子,随意插进我的发里:“心情不好?”
这位公子的身份存疑,我不能凭借这个名字直接断定他就是皇长子。
并且我见他也并不想在此时暴露身份。
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机会送上门,万般没有躲的道理。
先探探虚实,总归没什么不妥。
我这样想着,装作无意,言语讪讪:“听说皇长子殿下早有心仪之人,这桩婚事怕是不妥。”
兄长“噫”了一声,满脸不信:“有此事,我竟不知?”
“坊间传的沸沸扬扬,总不能是捕风捉影。”我望着满天烟火,叹了口气。
我听见那人开口:“竹马青梅。”
正好数发烟火升空,我没听清他后面说的话,但总之他的这个答案正合我心意。
心下窃喜,却不能表露,我只好低头装作抹泪。
“竹马青梅,年少情深。”我瞧见宋观棋从人群那边挤了过来,忙结束话茬,“我并不想夺人所爱。”
宋观棋挤到眼前,大剌剌地朝着兄长二人打过招呼,甩给我一只漆木盒子,傲娇道:“我新得的群青,你画画定用的上。”
他身后烟火漫天,他的笑容灿烂更胜一筹。
我惊呼:“宋小六!你真好!”
听了这话,他假装咳了两声,极力想去掩饰眉眼中呼之欲出的欣喜。
我有一瞬间的晃神,差点儿就如往常一样去拽他的衣袖,忽又意识到我毕竟有婚约在身,不宜在大庭广众之下与他走得过近,只好正了正脸色:“改日赏你一张本小姐的墨宝,你也不算亏。”
“墨宝?”兄长登时换了副脸色,这是他一贯要找我算账的前兆。
我心里咯噔一声,立刻寻了个由头溜了。
不过有句俗话说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
翌日清晨,兄长将我提溜进他的院子,指着棵长势喜人的柳树:“画幅画,让我看看你有没有长进。”
我能有什么长进?
虽然我其他并无精通,常惹得外公着急上火。
但画画算是我的爱好,外公亦不遗余力地倾囊相授,也时常请他的知己好友点评。
十二岁那年,那幅给外公祝寿的锦绣山河图,也算是轰动一时。
十四岁那年,在瑜溯长公主的南风宴上,我画的柳眉弯更是当场被人用万两黄金拍了去。
混合着玫瑰花香的墨汁落在纸上,勾成树梢柳叶。
距离上次用这种香气儿的墨,还是去年花朝节。
“果真是你!”
“你女扮男装出门逛灯市就不提了,画舫游湖也算了。”兄长立刻从椅子上跳起来,一把揪住我的耳朵,“但你竟……”
他猛然止住话头,我刚想去瞧他的脸色,就听闻他咬牙切齿道:“为何要留我的名字?”
“我没有!”理不直,气也壮。
“没有?”他手上力道更重,“你倒是嘴硬。”
噔噔噔噔天空一声巨响 男主闪亮登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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