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浪》肆姝

46、第 46 章

　　整件事的始末经过，温韵之的房间是何时被偷的，被荀钰伏击在地的贼人是怎么一回事，还得从傍晚沈逐月他们吃饭说起。

　　孟落晓在饭桌上侃侃而谈，四座的人也都是极为专注地听着。他正说到那夜海上遇袭，温韵之是如何察觉并做出应对的决策。

　　众人听得专注，林清秋亦是如此，只是她的座位所处靠得离楼梯方向近些，巧听楼上的走廊隐约有匆匆的脚步声。
　　她抬头望了一眼，又扫视了眼在大堂坐着吃饭的人们，有的桌上摆着碗筷座位空着，不知去哪里逃酒借口去，也有吃完了回屋的人。所以她也就对这楼上的动向不甚在意。

　　而此刻楼上的房间里，正是那贼人翻找温韵之物件所发出的动响，前前后后他找了几间屋子才最终确定下来。
　　他在温韵之的屋子里并未做多逗留，又随手找了个温韵之的大手提箱子，将他要的一切物什一股脑全塞了进去。之后便顺着窗子从外头下地，喜滋滋地准备往回走。
　　却不成想碰到了个大麻烦，为此他付出了指节骨折的代价。

　　贼人的麻烦正是荀钰，自码头下船他稍一打听，便寻着路找来，正巧撞见贼人拎着手提箱，猫着腰左顾右盼鬼鬼祟祟。
　　好巧不巧，那手提箱上的团云花纹样式，与温韵之的手提箱如出一辙。特别是箱角处纹着的两朵梅花图案，若是没这梅花图案，还可以说是出自一家店铺的手笔，款型相近，而有了那朵梅花，这所有的一切可就说不过去了。
　　温韵之最爱的便是梅花，荀钰教她诗词时，她常常念着辛弃疾的诗句——百花头上开，冰雪寒中见。
　　于是荀钰当即甩去一根飞针，毫不犹豫地麻痹了这贼人。

　　再之后，便是温韵之所知的一切。

　　平安客栈旁的这处树林还算隐秘，不往里走的话，在外头的街道上根本是无法瞧清楚里头的场面。

　　林中的温韵之重新拾整好心绪，她的眸光犹如一把冰天雪地中的一只能杀人于无形的冰锥般锐利。

　　荀钰弯腰将手提箱拿起递了过去，素手拍了拍温韵之的后背，他朝街道处的方向望了一眼，附在她耳旁低语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有什么想问的进去说吧。”

　　温韵之自知近日且须低调行事，遂强压着心中的火气勉强点头。她向来是理智的，可一想到她险些丢了爹爹的遗物，还有那好不容易搜集到的罪证，心中那复仇的火焰犹如滔天之势般燃着。

　　贼人脸颊贴着泥土，好几日天没下雨，地面上的土隐有干裂之迹，硌得他脸颊生疼。他满头的虚汗，唇角发白，费力地睁着眼去寻找荀钰的所在之处，他艰难地扭着脖子，嘘声低求：“大爷，放我走吧……该说的我都说了……”

　　自打这人说自己是凤凰舟派来的人后，荀钰就没想着让他活着离开。
　　荀钰唇角噙着笑，眸子里的神色不含着一丝温度：“你说没说完，都得等船长审了再定夺。”

　　说罢，温韵之朝客栈的方向喊了一声：“萝桃！”

　　这头萝桃还处在两人相拥的画面里，一个劲地捂着嘴不知在偷乐什么。直到听到了温韵之喊她，她才放下掌心，抿着唇朝温韵之那赶去。

　　简单说了下目前形势，温韵之随手一指地上的贼人道：“将此人关到间空房去，此事暂且不要声张。”

　　“明白！”萝桃点了点头，干脆利落地将人抗到肩上，那贼人还在试图挣扎，萝桃幽幽的来了句，“再乱动，就把你拿去喂鱼……”话一经出口，肩上的动作再没有了。她步伐未有一丝停顿，朝着客栈而去。

　　几人回到客栈后，孟落晓早早地将场子清理，如今客栈里是四下无人，不知道方便了多少。

　　正上楼，温韵之朱唇轻启安排道：“一会我先回屋看看东西可齐全，你们两人在厢房里等我。”
　　萝桃应声道好，荀钰自然也是没意见的，轻嗯一声。

　　三人如是说着，温韵之似是想起什么，她轻声道：“对了，到时去将沈逐月也喊过来。”

　　话音方落，荀钰幽幽地瞥了她一眼，不屑地哼了一声。

　　“怎么了？”温韵之水眸里透着一丝疑惑，又侧过脸去瞧萝桃。只见萝桃抿着唇不停地眨眼，步伐略快地走到他们前头，就像是在躲着自己似的。

　　这句怎么了真是踩到了荀钰的尾巴似的，他颇有些气恼，分明方才还不顾礼节抱着自己，如今又去想着外头的那些莺莺燕燕，这根本就是……始乱终弃！
　　他咬了咬唇，很是懊恼自己方才的用词想法，又摇了摇头道：“没什么。”他状似不经意地又问，“这沈逐月你好像很是欣赏。”

　　温韵之不曾注意到荀钰那双透着丝幽怨的眼神，正巧到了自己的屋前，她只顾着开门，头也没回地回道：“沈逐月这人还是有些本事的，师傅接触的少，日后自然会慢慢发觉。我先去清点了。”

　　好啊，她不仅当着面不住夸赞那人，还不好好看着自己说，怎么？还想着让他日后发觉沈逐月的好去？那沈逐月当真这么好？早知道方才抱自个的时候，推开这逆徒算了！荀钰如是想着，气得吐了口浊气，轻嗤一声：“绣花枕头！”遂甩着袖襟大步离去。

　　不论那头荀钰心里是怎么想的，温韵之这头一门心思全都在了自个的屋子里。虽是先前早早地看过一眼被贼人翻得乱七八糟的屋子，如今再进仍是心有余悸。

　　温韵之将手中的手提箱摊开在地，入眼的物什毫无章法地摆着，凌乱无比。
　　粗略清点了番，温霆的遗物那些倒是还在，一个也没少。她又去翻找信笺证据，一封封整理好的信笺被压在箱子的最下处。她草草拆开数了一番，好在这些证据都在，一封没少。
　　这下温韵之总算是悬着的心落了地，她将箱子藏到床底，又随手搬来张矮凳挡在箱前，这才出门朝荀钰他们所在的厢房去往。

　　甫一推开厢房房门，里头的气氛稍有些微妙。

　　贼人靠墙而坐，他一手扶着那骨折的掌心，搭在膝上一副大气不敢出的模样。
　　萝桃手掌作拳掩在嘴边，一双灵动的杏眼在荀钰与沈逐月的身上来回观察。而沈逐月唇角下压，眼神锐利如刀，一脸的不好惹的迹象。
　　再看荀钰，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方才沈逐月一经萝桃唤来，进门就瞧见荀钰那张得意的脸，就如偷了腥尝到甜头的狐狸一般，他还能有什么好脸色不成。一想到方才听萝桃说两人浓情蜜意的抱着，脸色便更黑沉了些。
　　荀钰对着沈逐月的脸自然也是没什么好眼，两人相对着瞪着眼，一人靠着一侧墙。

　　温韵之来了，两人总算是收敛了些。萝桃唇角的弧度就没压下去过，她是没想到原来男人之间也可以如戏台子一般，这样的场面真好看，她爱看，多来点最好。

　　旁的暂且不提，如今这儿还有着个贼人待审，温韵之一来便直奔正题，她走到贼人身旁，居高临下地问道：“叫什么名字？”

　　“赵一生。”赵一生方才已然见识过了荀钰的手段，如今也不敢有所隐瞒，这些不痛不痒的问题，他自然是该说就说。

　　“哪里人？”
　　“江坝人。”

　　“海城陆内？”温韵之稍有诧异之色，她生平很少见到陆内的人在海上行海，就是往日听温霆说起逸闻轶事时，也是少有耳闻。

　　赵一生闭口不谈，他似是颇为不屑温韵之，翻眼瞧了她一眼，鼻中轻哼一声。

　　温韵之对此倒是不怎么在意，萝桃倒是上前踢了他一脚，怒眉道：“老实点！我们船长问你话你就答！”

　　这一脚萝桃踹的不轻，加之方才赵一生的指骨被荀钰这么一弄，旧伤新伤一并作痛，痛的他当即脸色煞白，猛抽一气：“啊啊！小姑奶奶我说，我说还不行吗！”

　　“既然你不是本地人，又怎么做着偷窃的事来？说说吧，你是哪日登岛的？”温韵之从他方才的话里就已然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若是本地人行着偷窃的勾当也不稀奇，扒手不论在哪都会有。
　　只是从海城陆内千条万里的来到海上行窃，这显然有问题。若是行窃被人记住了长相，报官被抓，这可是一辈子也出不了岛的事，港口的人不让他登船，他能作何处？
　　如此有风险之事，寻常人自然是不会想着去做，也不会有人去做。

　　“我是半年前来的……”赵一生眼神闪躲回道。

　　“既然你是半年前来的，可知这岛上的孟婆汤？”沈逐月环抱着胳膊，戏谑着道。他自然也是想明白了那一层，也知晓温韵之明白，可他就是要说出来，让这赵一生吃些苦头。

　　闻言萝桃怒骂一声：“还不老实！”遂提着脚打算再踹。

　　“前天！前天来的！”赵一生连忙求饶。

　　“谁指使你来的？”温韵之见他衣料中规中矩，脖子上却挂着个精致的金链。

　　赵一生听后往荀钰那瞧，口中嚅嗫道：“方才不是和他说了，凤凰舟。”

　　谁知温韵之、荀钰与萝桃三人没什么反应，反倒是沈逐月冷笑了一声：“朝廷的走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