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照无眠》禾阿越

2、夕阳下无限长的影子

　　二零一七年九月十三日，距离大部分大一新生开学还有不到十天的时间。

　　黎洋开学时间比江川早几天，很早就忙着收拾了。

　　是江川邀请她今天到江边的，说是想在她走之前再见一面。

　　九月末，秋意渐浓，风更是不停歇，刚走了又来。

　　黎洋就看见了手扶着铁栏看江的江川了，她看了眼手里蓝色封面的书，接着藏到了背后，开始小跑了起来。

　　江川看的出神，并未发现黎洋的道来。

　　还是黎洋在他肩膀轻轻拍了一下，才回过神来。

　　“你什么时候来的。”那时的江川模样还未褪去稚嫩，声音也是如此。

　　“早就到了啊……”黎洋靠在铁栏，转头看着江川道：“一直看你走神呢。”

　　江川干笑了两声，转过身子，靠在了黎洋一旁，他仰头看着天空，看见西边有个橘红色的圆球，散发着橘黄色的光，然后编织着蓝色与昏黄的交界线。

　　“你说我们以后还会是很好的朋友吗？”江川突然出声，打断了黎洋的思绪。

　　江上倒映着天空和他们，黎洋侧头注视着江川的脸庞，看的出神，男孩的模样依旧好看，只是现在与往昔不同，一个暑假大家都变了很多。

　　江川没等到回应，微微偏头便看见黎洋灼热亦或是不舍的眸子注视着自己，透亮却又悲伤。

　　被察觉后的黎洋有些慌乱，匆匆移开目光，她低着头声音很低：“会吧，我们都认识这么久了，友谊绝对可以坚不可摧，你说对不对？”

　　江川点头道：“肯定啊，我们的友谊……坚不可摧。”

　　黎洋点头的动作缓慢，似乎并不赞同。

　　空气流动，被风搅乱，有些话说不出口，即使面临分别。

　　那天过的很快，连话都没说几句便临近黑天了。

　　其实黎洋还挺喜欢这样的，有一种情侣在一起吹风的错觉……

　　漫长的沉寂是黎洋先打破的。

　　她笑的烂漫，离开铁栏侧过身子，歪着头笑道：“江川，我有个礼物想送给你。”

　　江川站在黎洋对面说道：“啊，你还准备了礼物？”
　　“当然，”女孩从背后拿出那本藏了很久的书，伸手递了过去：“这是我高中写的小说，三月份我成年后，就随便找了个网站发了上去，没想到运气不错，不仅签约了，还出了纸质版……”

　　江川盯着女孩，心里头有股说不上的感觉，他一直都觉得黎洋很优秀，和自己不一样。

　　“你拿着啊，这可是全球第一本！”

　　“你还挺厉害的。”江川顿了下说，“全球第一本，荣幸至极啊。”

　　江川接过，书还有女孩留下的温度，他看着封面，是蓝天下的江边两个人的背影，像极了刚刚的他们，只是现在天已经黑了。

　　“江照无眠，很好听。”江川说，“我很喜欢。”

　　黎洋嘴角上扬，有两个梨涡，她撩了下被风吹乱的发丝，染上夜色，长发微乱，嘴角几缕发丝执着，江川这才注意到，女孩已经与高中截然不同了，一头黑发自然垂落，美的像精灵一样。

　　她好像没有烦恼，永远笑的烂漫。但江川总觉得，她很不开心，似乎在惧怕什么。

　　“黎洋，以后你会喜欢上别人吗？”江川有点发抖，心里头早已经开始紧张了。

　　“不会啊。”黎洋眸色带着光，她不像不久前的躲闪，盯着江川的眼睛说道：“因为我已经有一个喜欢很久很久的人了。”

　　并未指名道姓，但是她希望江川知道这是表白。

　　江川鼻子突然窜起酸意，身体已经开始没了力气，就连和黎洋眼神触碰都很难了，最后低头看着地面闷声说道：“其实我也有个喜欢很久的人了。”

　　有时候他都觉得自己不争气，说不出喜欢就算了，就连泪水都控制不住。

　　“那祝你早日找到幸福。”黎洋语调颤抖，似乎同江川一样，也被悲伤染了一整颗心脏。

　　待江川抬眸时，黎洋的背影与西山上的太阳，从长长的影子渐渐变短，坠入暗夜。

　　2017.9.13

　　鼓足勇气说出的喜欢，会耗尽所有气力，江川不知道得到回应应该是什么样的，因为梦里就停留在说出我喜欢你的那一刻。

　　现实和梦境不同，即使现在已经清醒过来，昨晚睡前的那场景依旧真实的可怕。

　　他眨了眨眼，看见黑色的窗帘留了条细小的缝，一丝光透了进来。

　　今天周六，江川无所事事。

　　他因为昨天的事情，到此刻心情还是差的厉害。
　　在床上从左到右再从右到左滚了几圈，江川爬下床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去了卫生间洗漱。

　　江川没有目标，很迷茫，只是不想待在房间里而已，所以就出来了。

　　上午的阳光刺眼，风已经带了凉意，但光照在身上很是温暖。

　　不知不觉中，江川已经站在江边了，携带着水汽的风将他吹醒，他这才发觉自己身处何处。

　　“怎么就到这儿了呢？”他低语自问。

　　但他没有着急离开，往前走了几步，扶着铁栏看向江里。

　　很舒服，有种被自由拥抱一身轻的感觉。

　　嗡！
　　突然的异状让江川觉得他像是身处爆炸地带，耳朵被嗡鸣震的生疼，意识开始模糊，眼皮沉重似有千斤……

　　“呼……”

　　猛然睁开眼睛，江川环顾四周。
　　还是江边，但时间好像变了，从清晨到了黄昏……

　　“怎么一下子天快黑了？”
　　这种感觉带了些心悸以及很强烈的不适，与上次突然回到高中教室的状态一样……

　　所以这是再次……穿越？

　　他想的出神，回首一张心心念念的面庞便让他的思绪全部破碎。
　　傍晚，微风，晚霞，黎洋，以及她笑意盈盈递出的礼物……

　　眼泪几乎是一瞬间逃离眼眶，在脸上滚落砸在地上……

　　他伸出手试探，温热的触感从女孩脸颊传来。

　　江川肯定，她就是黎洋，这不是梦就是真实的。

　　他收回手，揉了揉鼻子，声音浓重：“黎洋。”

　　他只是轻唤一声心脏便鼓跳如雷，嗓子像被棉花堵住，那句话到如今还是很难说出口。

　　可再次重逢，江川理智几乎全无，他不顾黎洋现在的神态疑问，跨步拥上了黎洋。

　　熟悉的气味窜入鼻尖，他抽泣话都说的结结巴巴：“黎洋其实我……”

　　女孩被突如其来的拥抱震惊到失神，她突然觉得其实江川也喜欢着自己……

　　“我其实……真的……真的很喜欢你……”

　　黎洋心跳突然沉重，每一次跃动几乎用尽所有气力……

　　江川眼眶发红，他头埋在黎洋臂膀，声音很低：“黎洋，我喜欢你。”

　　重复两次的喜欢你出口，一次比一次更坚定。

　　嗡！

　　同上次的感觉一模一样，模糊不清声音卡顿，他觉得下一刻这场真实的梦要结束了……似乎是在说出我喜欢你这四个字以后。

　　呼……

　　江川睁开眼睛，呼吸急促。

　　“为什么时间又变回了清晨了？”江川喘息，疯了一样在四周找寻，可周围什么除了陌生人外，根本没有他不久前紧紧抱着的身影……

　　“黎洋呢？她刚刚不就在我对面嘛，她刚刚不就在我面前吗？怎么就……怎么就突然没了……”他蹲在江边，埋头痛哭，像个孩子一样护了好久的东西，说丢就丢了……

　　江川从来不信所谓的穿越，可是唯物主义放在黎洋身上倒也不是那么坚定了。

　　也不知道从哪冒充的荒诞想法，他几乎认定江城一中能让他再次遇上黎洋，甚至越来越坚信。

　　江川从来都不是行动力多么强的人，但每次事关黎洋，浪费一点时间都过意不去。

　　匆忙整理了一下状态，便疾步朝着江城一中走去。

　　江城的发展确实迅速，几乎是一年一个样子，但每个地方都有那么一片老掉牙的地方，木制的窗户，锈迹斑斑的铁皮，不平坦的土路和蕴含着古老气息的街道……

　　江城第一中学后边是老城区，学校虽大规模扩建，但那一片老地方依旧剩了很多。

　　学校的宿舍楼在最后边，挨着那些老旧的建筑，江川还在校的时候学校用的是那种锈到快要酥了的铁栏，为了防止学生出逃，每一根都是尖尖的。

　　江川闻到了泥土的气息，看见碎了几瓣的砖头，光鲜亮丽的外表，后边却和那时差不多。

　　天色突然变了，风很大，但江川觉得并不会下雨。

　　“江川，别TM发呆了，快帮我一下啊！”

　　江川朝着声源看去，是一个男生，看着大概十几岁的样子，他穿着白色短袖蓝色长裤还露着脚腕，看起来像猴子一样，此刻他正艰难的扶着铁栏往校内翻。

　　不良少年翻墙逃学后去网吧玩了个尽兴后狼狈回校再疯狂炫耀的strong哥。

　　江川瞬间脑补出这种在高中内经常发生的幼稚剧情。

　　虽然行径恶劣，但是情有可原。

　　江川勉强平和心态，语气带着劝导的意味说道：“同学你这样做很危险，为什么要往学校里翻呢，是外边的世界不好吗，学校那么压抑忙碌，你即使有自虐倾向也不能自讨苦吃吧？”

　　救命，我在说什么。

　　江川的表情像是吃了排泄物一样难看，他咳了一下，强迫自己摆出一个特别和蔼的笑容，语气颇为老成：“其实我想说的是，高中生应该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你们是未来社会的顶梁柱，你们要努力成为更好的人！”

　　“哥们你犯病了？”男生也不翻墙了，扑腾一声跳了下来，他探出手腕露出了手表，用食指点了几下发出叮叮的清脆声，然后用一种遇见听不懂人话的傻叉语气怒斥道：“大哥你看看时间，距离晚自习开始还有二十分钟，我知道我们在外边玩挺好的，但是如果二十分钟后我们不出现在教室，大家都得死！”
　　江川被男生吼的懵住了，他抹了一把脸，有些嫌弃，但是身为一个棉花精，他不太回怼，于是很有勇气的白了男生一眼。

　　这高中生脾气挺大啊，也是真没有礼貌，说话还喷口水，挺差劲一个人的……

　　“我……我靠……江川你再嫌弃一个试一试？”男生原本的眯眯眼瞬间大了一倍，歪着嘴手还指着江川，俨然一副判官模样。

　　“我们很熟吗？”江川对于陌生人的指指点点还是很不爽的，他语气有些不耐烦，一巴掌给男生的手打了下去。

　　下一瞬，至少在江川看来，男生突然间疯了。

　　他也不装大眼了，怒气冲冲就要往前迈一步给江川一个巴掌。

　　只是地面凹凸不平，迈出的脚被石头绊了一下，身体前倾。

　　江川眼疾手快，后退了一小步，把手背在身后，等着男生出洋相然后拯救一下自己差到离谱的心情。
　　但他低估了男生的长度。

　　身高加上臂长，刚好碰到江川腰间。

　　于是刚从一侧绕到学校后墙的黎洋便看见了在男生在江川怀中似乎是在撒娇的暧昧场面。

　　黎洋捂着张了很大的嘴吸了一口气，震惊道：“我靠，沙丞你变态啊！”

　　叫沙丞的男生面色慌张，他起身看着黎洋很是真诚的说道：“我没有，我不是变态，真的。”

　　江川不知道沙丞的脑袋装的都是什么，被撞了一下胸口疼的他倒吸冷气，他很艰难起身有些虚弱的说道：“你脑袋是铁的吗？疼死我了。”

　　他拍打衣物上泥土，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朝前头看去。

　　“黎洋？”

　　这次换黎洋懵了，她先是啊了一声然后说道：“为什么你的语气怪怪的，是我怎么了吗？”

　　江川眼睛发热，眼泪瞬间落下，他又看见黎洋了，即使这种场面搞笑可是见了她依旧难以控制。

　　“靠，江川你哭什么，老子不就抱了你一下吗?”沙丞像是被踩到了尾巴一样，大喊道。

　　黎洋也不站着了，小跑过来在沙丞胸口来了一拳，有些怪罪的意思道：“那是被你抱了一下吗？明明是你那装了浆糊重七十斤的脑壳给人砸痛了。”

　　呵斥完沙丞后黎洋扶着比自己高了半个脑袋的男生轻生问道：“还疼吗？”

　　江川泪眼婆娑，直勾勾看着黎洋，他刚想开口被沙丞一句话堵了回去：“江川你装什么装，之前你骨折了也没哭过，你是不是黎洋在这里你装矫情？”

　　“还有你黎洋，为什么搞不公平，明明我也摔倒了！”

　　黎洋白了沙丞没脑子的死样后，在他小腿上踢了一脚说道：“别吵吵，再叫我揍你。”

　　女孩握拳，怒目圆睁，恐吓沙丞。

　　沙丞颇有志气的冷哼一声，然后可怜巴巴的转身面壁，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