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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 13 章 ...


  •   外面的风似鬼哭狼嚎一般,叫嚷了三天。沙漠里没有坟墓,死了人就弃尸在荒野中,血肉喂养天地,白骨隐入黄沙,至于灵魂就借着大风天气再回来看一看世间,这场风刮了三天还不止,想必是思念的灵魂太多,一时间不愿回去罢了。

      丫头蜷缩在洞口当中,她身量矮小,也得手脚抱在一起,才能勉强倚身。三天了,她甚至不敢移动一点身子,手脚已经麻木,嘴唇干裂,肚子甚至都没有力气在叫嚷。她想她要是死了,一定会化为漫天的风暴狠狠的把这里淹埋。

      王妈总说她是一个哑巴,挨打了也不吱声,挨饿了也不说话,只会低个脑袋像狗一样夹着尾巴到处爬,地上多沙砾、石块,所以她的衣服总是破破烂烂的,也没有一处干净的地方。

      又脏又臭的哑巴走到哪里都是惹人讨厌的,这一年丫头十岁。

      十岁也明些事理,懂得是非,况且这山洞了无天光,无食物充饥,无东西玩乐,四周尽是黄沙淹埋的山丘。她虽年幼,但也会回想起活在这世上的几年,人家都说时光倒回,忆起往昔,要么是耄耋老人回想过去,要么是濒死之人闪现从前。

      西北什么都缺,就是沙子多。她学会的第一个字就是“沙”,也不知是哪个“杀”。有些事情她实在想不起来,也是后来听别人说起,当然别人的茶余饭后的闲话,是她这一生永远都抹不平的伤口。

      她不喜欢笑,因为她对着别人笑不是对上冷脸,就是乱丢的脏物,她太小看不出别人的表情,可真实砸在身上的疼她是清楚知道的。

      他们都说她是不详之物,她出生时整整刮了三天三夜的风暴,天地都是黑的,西北百姓死伤无数,也包括她的母亲,只不过别人都是被风沙淹埋,她母亲时活活疼死的,因为生她。她出生的那一刻,天降惊雷,劈死了家里门前上百年的槐树,就仿佛一出生,西北都被血洗了一般。

      她父亲处理公务迟迟未归,回来先看到那棵大树,便以笃定她不是什么好东西,又听闻她母亲的死讯,便连看都没看一眼,就着人将她扔了出去,扔到那棵槐树的脚下,血祭此槐。

      想是她命大,没死成 。也可能因为天气还未冷透,所以她父亲就心软了一次。

      可也没软到哪去 ,只是随手丢给下人,被踢皮球一般的抚养长大,好像这家中有她没她都掀不起什么波澜,可毕竟她也是侯爷长女,总算活了下来。

      这样一个人见人憎,万人嫌恶的女子,又哪里喜欢说话喜欢笑呢?

      所以挨饿成了常事,像狗儿一般乞食她也多活了几年。

      外面的风沙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像是鬼魅相互撕扯着粉碎天地,她想她可能是要死了,她意识模糊,恍惚中看见了父亲笑容灿烂,伸出双手似乎来向她敞开怀抱。

      她学着父亲的样子也咧起嘴巴,露出几颗稀松的牙齿来,想伸出手去够到那个拥抱,可是父亲穿过了她的身体,径直走向了后面的母子,抱起了那个脸上白胖,身上干净的男婴,旁边的夫人穿着绯红纱裙,好看极了。

      他们三人其乐融融,一家人。

      没得到过什么的人,连做梦都梦不到幸福的样子。她一个激灵醒来,看着旁边狭小逼仄的空间,看着黑黝黝的洞口和外面不断涌入的黄沙,突然间气血翻涌,一簇火苗从心底迸发而出。
      “凭什么?”

      凭什么他们骨肉相亲,共享天伦,而我却只是为了一口吃的野菜就要葬身荒野。

      那股气血支撑着她手脚并用的爬了出去,她似乎第一次挺直脊梁,在狂乱的风沙当中张开双手,睁开眼睛,四周旷野空无一人,唯独飞沙走砾,狂风乱舞,那一瞬间天地都是属于她一个人的,她慢慢扬起嘴角,世间尊贵不都是独身一人嘛!

      她就算是死也也要死在自在的风中,果真风儿要如了她的愿,用力将她推到,可没有重重的摔在地上,她的脸触及到一团毛茸茸的东西,似乎还有着温度。

      她本想着这就是死后的世界吗?可那团东西哼唧了一下,她又活了回来。

      江州这天气也不知怎么了,一个月也不见半点阳光,每天阴沉沉的,老天似乎要将人压死,只不过冷峻的天气略有些好转,到是没那么冷了。

      那只傻鸟也不再薅自己的毛筑窝了,只是它不似别的伶牙俐齿的鹦鹉穿着五颜六色的羽毛,它只是灰扑扑的,也只会说一句话。那些冷掉的饺子一半进了它的肚子,剩下一半进了林星的肚子。

      待他们回来时,这院子已经是这个鸟的天下了。

      天气变暖,陈云风的袄子也不敢轻易脱下,他似乎又瘦了一大圈,整张脸埋在狐裘当中,显得惨白毫无生机。
      自那日从宫中出来,他脖子上的伤口毫无预兆的挣开了,鲜血顺着裂缝扑簌簌的留下来,染红了衣襟,林星吓得不行,慌张中却被陈云风抓住了手,轻声说了一句
      “回家!”

      家中大门四敞,寂寥幽静,那血就突然止住了,只不过是从胸中迸发,从口中喷射而出。一口鲜血,正好吐在了家里大门的台阶上,白玉台阶,鲜血染红痕。

      林星的眼泪再也止不住凄惨的喊了一声“大人”
      他或许有些支撑不住,半个身子倚在林星身上,沙哑着嗓音说了一句
      “进去看看!”

      好在家里整洁有序,一看就是收拾过的,湖心亭的桌子上摆着一盘饺子,圆润白胖,只不过时间长了,有些粘在一起,有一只不算好看的小鸟飞出来,高声大喊
      “沉塘三两!”

      陈云风无事拿了些瓜子喂鸟,那鸟笨的出奇,不会自己剥皮,只会等着他给剥好,他一边喂一边吐槽
      “师兄怎么找了这么一只傻鸟,那盘饺子非等我们回来,你要是自己吃了,谁也不知道!”似在对鸟说话

      师兄事事有成,训化这么一只傻鸟用来传话也是不难,只是这“沉塘三两”,他现在还不解其意。师兄自在惯了行游天下也是说走就走,只不过这茯苓却是让人揪心,竟没有留下半点音讯。

      倒是那敞开着的朱红色大门,和足以窒息的安静让往事萦上心头,吐了一口瘀血而已。
      反正他跟林星是这么解释的。

      江州城内暗夜部署不过一天的时间就交了宫里那位,而这交上去的名单,一夜之间也都撤离了江州。霎时间,陈云风真觉得这里似乎成了西北旷野,四下无人,到是清静的很。可林星有些愤愤不平
      “就这样遂了她的愿吗?”

      陈云风笑笑“天下无不散之宴席,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命数,不是所有的东西都会一直存在下去,只能说天象已变,气数已尽。”

      太师大人只顾着逗鸟玩乐,只是苦了林星,部署调配,凡是需要决断,问及大人,得到也只是轻飘飘的一句
      “你看着办吧!”

      好像这江州,这暗夜,这从前需他完全掌握在手心里的东西,他都不在乎了。

      还有那个半路捡来的妹妹,也好似漠不关心,只问过一嘴说是往晋州方向去了,就再无后话。那妹妹不知从何处来,现在更不知道到哪里去,还真是半路来的,毕竟不亲,林星如是想。

      年关将至,人情往来也逐渐多了起来,太师府虽不似从前那样热闹,可也恢复了大半的生机,那湖里也捞了一个溜干净,管事的老刘说就等明年开春投些鱼苗下去热闹。
      小鸟每日里叽叽喳喳,围在众人跟前,只有见了陈云风才会说出那句“沉塘三两”每日一句,像是完成什么任务一样。
      林星闹着要给小鸟起个名字,也好训化,陈云风不以为意,长成这般就叫“阿丑”吧!林星撇了撇嘴,这叫什么名字,阿丑毫不在意,“啾啾”了两声算是认下。

      皇上着人送了许多新年贺礼来,上到金银珠宝,绫罗绸缎,下到干果糖块,应有尽有。皇后娘娘还加了一些西北的肥羊肉,极为新鲜,拔掉外面一层绒毛嫩皮,露出里面的血肉来。

      林星捏着鼻子嫌弃腥膻,陈云风只是看了一眼便干呕起来,但还是被林星扶着向来人说“多谢皇上和皇后娘娘恩典!”

      有了阿丑的陪伴,陈云风的脸上却也多了些许笑容,脸上虽笑着,可身上却一天比一天消瘦,林星心中苦闷,想要靠近,却又不知如何安慰,两人每天冲着阿丑傻笑,却又各怀心事,独自消沉,只不过两人有事无事都爱喂鸟,那丑鸟也顺利变成了肥啾。

      也算是挨到过年这一天,管家老刘提前来问年夜饭要准备哪些饭菜,却被陈云风告知,过年府里的人都回家团聚好了,林星知其意,也没让老刘再问下去。

      从前的将军府过年好不热闹,如今过年怕是还要到山上去。

      李夫人独自一人苦撑了许久,过年得去看看她。

      过年时庙里人也极多,香火鼎盛,林星和陈云风看着从山头升起的白烟,停住了脚步,人多之时向来不是亲人相见之机,至少不是他们家的。不知是过年还是山中的缘故,天气晴朗了不少,陈云风找了一块大石头,就势要躺上去,林星赶忙叫住,把自己身上的披风解了下来,平铺在石头上,这才示意让他躺上去。

      石头被太阳晒的略有些温热,正好透过薄薄的披风传过来,远处青烟,天外白云,群山绵绵,陈云风贪婪的享受着这样的时光,仿佛从前那些年他似乎都没有慢下来去感受山间花草的温度,这样的冬天才不算寒凉。

      林星有些恍惚,这几月变故太多,一时难以应对,只是陈云风这样让人着实心痛,他心中也有些难说的纠结,嗫喏着开口“大人……”

      “林星,你也躺下,你看天上的云,听听山谷的风,这才是真正应该过得日子!”他柔软无比的开口
      “大人……我”

      “把这个下午留给我吧!有什么事太阳下山了再说!”
      “嗯”林星点着头答应

      江州远郊的沉幕山便是皇陵所在之地,平日里重兵看守,从山脚到山谷直到山顶茂密的林子中总有窸窸窣窣的人影。

      皇陵的规矩比皇宫都要大的多,顾念山两步一停,三步一喘,眼瞧着太阳快落山

      了还没到半山腰,顾念山扶额长叹“这祖非祭不可吗?”

      他出来时与梅清如约定,晚上一起吃年夜饭,瞧这进度,怕也得半夜回去了。江州皇陵地势颇高,山顶建有一坐大殿,每每年夜,皇帝都得亲自上山祭祖,点燃长明灯,若是不来,老祖宗们就得黑着过年了。那殿堂大的离谱,但只许皇帝一人进入,其他人都得在殿外守着,这都是祖辈流传下来的规矩。

      顾念山撇撇嘴,什么规矩不规矩的,这全天下的规矩都像是给他一个人定的。他穿着一身褐色的披风,帽沿上围了一整圈的狐裘,雪色透白,没有一根杂毛。披风上用金线绣出盘龙云图,在后面看着披风悠悠荡起,那龙就要从披风上活过来。

      张舒盈跟在身后,看着小皇帝气的鼓鼓囊囊的脸庞,竟觉察出稍许有趣来。这皇帝平日里蠢出升天,可若真是在寻常人家,也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公子,这般可爱无脑,还不知道要宠成什么样呢?

      只可惜,生于帝王家。

      上山还有不到十几个台阶,小皇帝屁股往后一坐,死活不走了。张舒盈无奈,只得将他提留起来,放在自己背上,背着上山。
      “皇上,你这般不诚心,列祖列宗可都看着呢?”平日里小皇帝丝毫没有架子,就连宫女太监都敢说笑打趣,张舒盈今天也来逗逗小孩儿!

      小孩儿脸蛋红扑扑的,眼睛亮晶晶的,他身上散发着热气,可一张嘴就是一股寒凉
      “没事!我以后死了不葬在这儿”

      “啊?”张舒盈有些恍惚
      “以后我死了,你能把我送到西北吗?我想看看阿如的家乡!”
      “你···”
      小皇帝也丝毫不见外,这般死后坟冢的大事也敢随便托付与人,可张舒盈与他并不算亲近,可他却那般自然,无比信任。
      张舒盈长叹了一口气 ,郑重的说了一声“好!”

      等到来到大殿跟前时,太阳已经落了山,还残留着最后的一丝光亮,小皇帝缓慢的从张舒盈肩膀上爬下来,等双脚站稳才郑重的看着他说
      “你等我出来!”
      一股莫名的情绪涌上来,张舒盈急忙扭过头去,那滴眼泪正好落在脚背上,他瓮声瓮气的答了一声
      “嗯!”

      那木门上没有一点花纹,厚重的实木,被张舒盈费力的推开,小皇帝抬脚迈进去的时候,里面竟有一丝烛火闪动,还没等看清,那门又关上了。

      除夕夜王府里也格外冷清,王爷每年这个时候都要到边防的军营去与驻边战士一起过年,当然了时云陪同,所以王府里只有一些下人,张罗着点好酒好菜,大家吃吃喝喝就算过年了。

      王依从那个祠堂出来就再也没有见过王爷,只不过她的住所搬到了一座独立的小院,里面一座满架的紫藤,在风中摇曳生姿。小院里面分卧房和书房,简洁朴素,并没有多余摆设。自那天之后,除了杨和,这王府内外再没有谁跟她说过话,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除夕夜。南省冬日天气素来温和,便少了许多过年的氛围,这些天她一日三餐,都是杨和送来的,只是放下就走,再无他话,可今天过年,杨和拿了一个包裹,说是新给她做的衣服。

      向往日一样,将餐食放在门前的石凳上,然后没有想走的意思,等着她靠近,轻轻开口
      “今夜除夕,有除旧去新之说,这卧房后面有一浴池,可供姑娘沐浴”

      她没开口,也没再靠近,只是定睛的看着他。

      “去年之事便停留在今夜,明早又可得新生,万物轮回,周而复始,世事无常变化,最主要的是不能放弃自己。”

      她低下头接了一句“先生在这王府多久了!”
      “快二十年了!”

      “这高墙大院,深宅回廊,你们男人出的去,我们女人怎么出去呢?我想我该认命了,可总是稀里糊涂的,我到底是抵了谁的命啊!”
      杨和欲言又止,思索片刻便轻声说道“姑娘好生休息吧!”

      那浴池比起前面的堂屋确实显得富丽堂皇,早就有人将热水备好,诺大的池子水汽氤氲,飘飘渺渺的看不清楚。
      她褪去衣衫,踏入池中,热量将她包裹,她发出一声满意的长叹。

      上善若水,水掌万物。既能柔情噬骨,也能惊涛骇浪,世人长把女子比作水,但他们似乎只想要柔波蜜意,春水荡漾,不认同秋洪大泄,万物倾倒之势,着实见识短浅。

      她身上的伤口也好的差不多了,只是血痂退掉了,还露出淡淡的红痕,被热水撩拨痒痒的,她有些爱惜的抚摸着疤痕,再也去不掉了。

      她紧紧靠在水池边上,缩在那个角落中,四周都是雾气,能看见的唯有自己不着寸缕的身体,她心中似乎一直很是慌乱,眼瞧着那水纹竟也波动起来
      “哗啦”很大一声的响动,水里进了东西。

      她慌忙向后仰去,伸手够衣服,水声逼近,一双大手“唰”的一下钳制住了她想拿衣服的双手,一个臂弯,将她禁锢其中,他比她高出一个肩膀,低下头来,弓起身子,说道
      “既然来了,还穿什么衣服!”

      他眉眼硬朗,总是带有一股肃杀之气,整个脸庞都是小麦色,更显出刀锋般的下颚,手臂粗壮,整个人浑身赤*裸,带着点点的水珠,就这么的与她坦诚相对。

      她眼中似乎什么东西湮灭,也不再挣扎,身体向后倾倒,把头放在边沿上,不再看他。他收起了禁锢住她的双手,大手掐起下颚,硬是把头掰过来对着他
      “本王不喜欢,躺尸一般的女人”

      她抬起眼皮,颤抖着叹了一口气,随即目光变得凶狠,从后面抄起一只珠钗狠狠地插进了王爷的肩膀,王爷吃痛后退了一步,溅起层层雾气,女人的脸庞在雾气中生动明媚了起来,她颤抖着声音,冲他吼道
      “我告诉你,我不愿意!”

      池水渐渐的冷了下来,两人谁都没有再说话,只是雾气慢慢消退,两人对面看的更清晰了一些,珠钗插到的地方,有一股鲜血留下,像一条线,拂过他的胸膛,腹部,最后流入水中,那一刹那,她微微有些动容
      微微张口“你····”

      只这一个字,安南王就朝着她大步走过来,那一瞬,遮天蔽日。她被大力的翻转过来,双手抵在边沿,无力抵抗。

      在水中她也并未得到想到的自由,只是水波点点,千层浪涌,将她的五脏六腑搅乱的痛不欲生。他每每动作,就有珠环佩响,清脆之音,那只钗,他没有拔下来。

      不知是借着水的阻力,还是这次温柔许多,她竟没有迎来预期的痛苦,竟有些愉悦之意,以至于努力守住的防线最终崩塌,她叫出了声音。

      自以将身入泥泞,谁又能洁身自好呢。

      那人十分投入,沉醉其中,她回头看去,古铜色脸庞泛起红晕,额角竟也渗出细密的汗珠,她扬起一抹难以察觉的微笑,男人女人不就那么回事吗 ?

      最后她已经浑身瘫软,被他抱着走出来,路过一片长廊,再见到那架紫藤,她才意识到,他们谁都没穿{暗夜沉2}衣服,院子幸好空无一人,后又嘲笑自己“有没有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里间的卧房是王依一直睡得那间,王爷把她轻轻放在床上,随后又拿来毛巾把她的头发擦拭干净,像极了一位细心的丈夫,王依没有动作,更没有声响,任由着他像布偶一样的摆弄自己,还拿来了一身洁白的里衣,替她穿上。

      这王爷这般熟悉这里东西的摆放位置,想来应该是他住的房间,王依心中暗想
      “杨和还真是嘴严的很”

      王爷收拾妥当之后,只露出上半身,那只钗晃来晃去,悠然自得,他走到床前看着她呆呆的眼神,瓮声说道
      “不管你愿不愿意,这钗你也得给它拔下来”

      她的手不算大,放在他身上形成鲜明的对比,就像鲜嫩的葱白,她皱着眉头,一手握住他的肩膀,一手攥住那只钗,微微用力,一下子抽了出来,那王爷像是无事一般,眉头都不皱一下,只是眼睛一直盯着她,像极了猎豹看向猎物。

      拔出那一瞬间,鲜血喷涌,她不知所措,竟拿手去堵,温热的鲜血浸湿了手掌,弥漫出淡淡的血腥味,那钗足够锋利。

      他们挨得很近,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听到如鼓的心跳,王依表面装得再过平静,心总不会说谎,两人之间总是长久的沉默,王依觉得他是想要把她圈养起来。

      她刚想收手,却被他制止“我不希望我的床上有血腥味!”

      这个年也就这般过去,她手掌贴在他肩膀上,待血液缓慢静止,他也不动只是眼神要将这小女子看穿,后来实在困倦 ,她意识逐渐模糊,隐约觉得被放进温暖的被子里 ,额头被轻轻亲吻,一夜好眠。

      除夕夜山上还是有些清冷,香客散尽,繁华过金,才归于朴素。只不过人来人往,总有来过的痕迹,梅清如扒开窗户,偷偷地瞄了一眼,窗外的男子跪在冰凉的土地上,低着头,像是忏悔的模样,额边秀发纷飞,颈上红痕分明,多像这暗夜中无处可去的幽魂。

      “他就这样跪着,有什么用?”梅清如开口
      “人生大多处的事情都是没意义的,只求心之安处”缘修师傅答到

      “到底是良善之人才会心中不安,恶人向来都不会反思!”梅清如说
      “阴阳相隔于一线,善恶也只在一念,人心向来难测,有些时候大恶为善,大善即为恶!”师傅答到

      “可你不总是说因果循环,种何因,得其果,我这人向来没有存过善念,报应总会来的 。”梅清如说
      “你命数非凡,得天之眷顾,总有要完成的事情,天地不会管善恶,是非不会求因果,若此之说,唯你心难安。”师傅答到

      “当初你也是这样几句话,保住了我的命,可我又害了成千上百人的性命,所以此为大善即大恶!”梅清如说
      “我保你性命,也是受天命所示,至于你后来之事都是你自己的修行,有些时候,我也懂得,人的选择不会太多。”师傅答到

      “可人这命到底是怎么定的,如我这般心思歹毒之人也可成皇后,如皇帝那般蠢钝愚昧之人竟可为天下君主,像这样胸怀大义,玲珑心思之人却还在这儿赎罪!可瞧天地不公啊!”梅清如问道

      “娘娘心中自有定论,何必来问我!他的命我断不了,你更断不了!”师傅答到
      “师傅不是最善给人判命吗?那我的命呢?”梅清如问道

      “此夜为除夕,除旧去新,待明日太阳升起,暗夜消弭之时,往事便都是过眼云烟。那时什么命不重要,你自己想要什么才最重要!”师傅答到

      “我早已知我想要什么,这些年啊!节啊!都是世人的说辞罢了,世间万苦总,总得空以喘息!”梅清如的眼神一直看着窗外,那人跪的虔诚,只是躬身驼背像极了犯错之人。只因除夕夜晚灯火通明,把他隐在暗处的脸也照的光亮,远山眉眼,秋水剪瞳,两片薄唇也呈嫩粉色,这般模样可真是楚楚可怜。

      李夫人至始至终都没有出来看一下,任由着他在冰凉的地面上跪着,林星不忍看下去,只得离开这里去周围闲逛,虽是除夕,但寺庙晚上也是静悄悄的,只是比平时多了一些烛火而已。

      寺庙在山峦高处,周边围了一圈栏杆,看起来像是汉白玉雕刻而成,被人们系上一条又一条祈愿的红绸带,也不知这栏杆结不结实,承载得住这么多人的愿望。

      林星朝栏杆走去,空山幽谷,皓月当空,只是并不圆满。靠近了一看,那栏杆暗处竟还有一人,瞧见他过来了,便要走。

      林星大喊“喂!你走什么?大过年的来这儿,你也没家吧!”

      那人停住,转过身来,林星定睛一瞧,竟然认识!

      他一身黑衣,最显著的还是一张金属面具,遮盖住了大半张脸,只不过身量高挑,背面看着有些俊朗的意思,林星顿时来了兴致
      “你···你是不是那个····那个阿月!”
      “拜见大人”那人却也恭顺,弯腰作揖,声音也是很清亮的少年音。

      “你不是宫里送泔水桶的吗?”
      “是!”
      “大过年的,来这儿做什么?”
      “祈愿!”

      “祈什么愿?”
      “····安康!”他顿了一下,缓缓吐出两个字来

      “谁安康!”林星有些不依不饶
      “家····家人!”

      “过年……为何不留在家人身侧!”林星语气也柔和起来
      “相距甚远!”

      林星长叹了一口气,从腰间摸出一把酒壶来,“哗啦啦”的灌下一大口烈酒,瞬时模糊了声响“我姐姐死了,我没有家人了!”

      面具男猜测不着这位大人的心思,两人只见过两面,可瞧这架势,怕是要与他互诉衷肠,他有些不知进退,可看见那人脸庞上的绒毛在银色的月光下根根分明,还是个孩子,眼中也将天上银河装载进去,他要是走,那银河恐怕要倾泻而下了。

      他缓缓走进,也学着他的样子靠在栏杆上,少年抬头望了他一眼,冷冰冰的金属面具后面是一双浅色的瞳孔,竟有些暖意。
      “除夕夜宫里不需要倒泔水吗?”他没话找话
      “有人轮班”

      “那些人还有在欺负你吗?”
      “没了!”

      “你知道我是谁吗?”
      “不知”

      “呵呵!”少年笑了笑,把酒递过去“我叫林星,天上星的星”
      “嗯林星”面具男也淡淡回了一句

      “你叫什么?”他还在追问
      “满月,人间月的月!”

      “姓满?”
      “姓梅!”

      “梅···梅··梅满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低声念叨了两句,随即大笑起来
      “对,梅满月!”面具男的声音在林星的放肆大笑旁边显得十分单薄

      少年笑弯了腰,笑出了眼泪,惊得山谷中的鸟朝月飞去“梅满月··梅满月”他不停的念道着这个名字“你是不是还有个哥哥叫没长牙···哈哈哈哈哈哈”

      “没有,我是家中独子!”面对林星的嘲笑,他似乎也不是很在意,说什么都是平平淡淡的。

      那人笑着笑着突然毫无预兆的放声大哭起来,少年瘫坐在地上,近处是那些写满了祝词的红绸带,远处是那清冷半残的明月,胸腔里的风呼啸悲鸣,山谷里的月高悬于天。

      梅满月拿起他的酒壶灌了一大口酒 ,冷冷的说了一句“真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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