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生录》风沙月

34、祸水之一

　　与戎止声、戎羽词见面之后，戎业红拒绝了他们邀她回宫居住的想法，她想在南境多游历些时日，看看这十年来的不同。而雁灵自然也不急着与戎止声议论合盟之事，她只道在离开南境前会前往宫中详谈此事，之后便随着戎业红和青极离开了。
　　离开前，青极特意打听了一番九方家族的事。
　　戎止声只是摇头，道九方家族如今鲜少现世，具体族内情况如何，实是难以知晓，毕竟九方家族独立世间，不属于任何一方势力，他们想打听，也毫无门道。
　　那之后，他们的车马走走停停，在南境游荡了许多日。
　　但说来也怪，虽然南境多雨，但冬日里一连多日暴雨的情况还是十分罕见。雁灵一行人刚从巫岭绕去昱钏郡，住下没两日，便被困在狂风骤雨中。
　　此时恰逢冬季，雨一下，便令人湿冷难耐。
　　雁灵怕冷，也怕潮湿，到这种时候，她就裹着厚实的斗篷，缩在炭火盆边取暖，读着元旖给她捎来的信笺。戎业红与青极坐在一旁下棋，时不时同她说上几句话。
　　忽地，窗外闪过一道银光，接踵而至的是一声巨大的雷鸣以及一声诡异的巨响，接着，他们脚下的地面剧烈地摇晃了几下。
　　他们面面相觑，心中警铃大作。
　　刚披了斗篷，起身准备下楼，就听到屋外有人在喊。
　　“不好了不好了！昱钏山上滚下来的落石把大坝砸塌了！”
　　戎业红速度飞快地下楼，见客栈中的原本在吃饭、喝酒的人，此刻都围聚在门口，凭着她的视力，即使隔得很远，也能清晰地看见与阳湖相隔的昱钏山顶冒着火光，山上不断有大石混着泥流滚下。
　　昱钏郡地势较低，又处在阳湖和环溪之间，右侧是不高不矮的昱钏山，山下有一座以巨石与木桩砌起的大坝，每年七月、八月，都是南昆的汛期，这段时期南昆都处于半日晴阳半日雨的状态，多雨会导致阳湖水位上涨，这个大坝修建的初衷，就是用于防止阳湖的水倒灌。
　　刚才的天雷落在了昱钏山顶，劈着了树木，那些原本靠树木阻拦的石头与泥流顷刻间便滚落下来，砸坏了大坝。
　　“业红，怎么样？”青极也赶到门口，门外云雨大作，他隔着雨雾看不清，当下便问戎业红道。
　　“不行，大坝被砸了一个洞，水已经涌了一些进来。”戎业红摇头，面露难色道，“如今这个情况，也无法立刻修补这个洞，无须多时，阳湖的水就会冲进来，整个郡县都会被淹没的。”
　　“先疏散。”雁灵当机立断，她对戎业红道，“先让百姓往高处撤，水一过来，这些楼房肯定会被冲毁，现在只能往高处去，沿着那条山道往南昆腹地走。”
　　“两位不知……后方那条山道因为近几日下雨，被泥流堵住了。”旁边有人听见雁灵与戎业红的对话，便回他们道，“我们现在……就是被困在此地了。”
　　“不会的！”戎业红对青极道，“青极，你留在这想办法疏散人群，我去前方试试看能不能挡住水流。”
　　“你一个人如何挡住水流？不行！太危险……业红！”
　　青极话音未落，戎业红便跨出门槛，冲入雨幕里。
　　“青极，这里交给你了，尤雀弥月，你们几人协助他。”
　　雁灵一手提着刀，一手拍了拍青极的肩膀，与他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后追了上去，尤雀和弥月心中焦急，刚想跟上雁灵，又想起雁灵的命令，当下只能退了回来，原地待命。
　　雁灵三步两步便追上了戎业红，二人顶着狂风，奔袭在雨中。
　　“你要怎么补？”雁灵问道。
　　“先找东西堵上。”戎业红大声回道。
　　二人在雨中跑了许久，终于靠近了那个大坝，他们的斗篷被风掀开，发丝混着雨水，附着在脸上与身上，衣袍吃了水，变得十分沉重。
　　此时，阳湖的水已经灌了一部分进来，大水混着山上留下的泥浆，汇成一条暗黄色的污浊水龙，在昱钏山脚下咆哮。
　　雁灵与戎业红站在上方，看着破损了的大坝，原本坚固的木桩在大水的冲刷下逐渐出现裂缝，下方牢牢抵住木桩的巨石也开始松动。雁灵环顾四周，看见不远处有一棵榕树，树根边上放着好些捆粗绳索、斧子以及大个铁钉，应是之前修补或加固大坝时留下的，她上前拿起绳索，扯了扯，转头对戎业红说道。
　　“业红，我记得，回灵之女拥有兽的力量对吗？”
　　戎业红点了点头。
　　雁灵又问到：“这树太大了，不够系住绳子，你能在这个水流中拉住我吗？”她将铁钉收到腰侧的行囊里，捡起其中一条绳索绕过双肩系在腰上，打了死结，另一头扔给戎业红，“我下去水里，用绳索将两边的木桩先拉起来，封上之后，我们再将这棵树砍断，推下去堵上。”
　　“不行，这太危险了！”戎业红道，“我下去，你在上边拉着我。”
　　雁灵摇了摇头：“我拉不住，水流的冲击力太大了。”她抱起其他的绳索，对戎业红道，“放心，我对自己的身手还是有底气的。”
　　说罢，她后退两步，一个借力，纵身一跃，跳到了大坝的木桩之上。
　　戎业红都还没来得及同她说清，便看见她已经跃了出去，当下，她只能立刻捡起脚边的绳索，紧紧拽在手中。
　　此刻，她手中所抓紧的不是普通的绳索，而是雁灵的性命。
　　如果雁灵因此遭遇不测，她该怎么向元旖、境先生以及整个西肃的百姓交代？
　　雁灵用腿勾着木桩上原先绑着的绳索，往破洞的地方挪去，到了中心时，水流已经异常凶猛，戎业红手中一阵拉扯感，她双手紧拽着那根绳索，将它系在自己的腰上，然后双手用力地往回拉。
　　雁灵的速度很快，她将绳索捆在破洞左侧的木桩上，紧紧绕了几圈，打了几个死结，然后另一端套在破洞右侧的木桩上，就这样来回套了几次，绳索将破口遮挡了起来。雁灵系好绳索，从腰侧行囊里掏出铁钉，以无间的刀柄为锤，用铁钉穿过绳索，紧紧地将钉子穿入木桩里。
　　这些只是第一步“封”，接下来才要完成“堵”。
　　雁灵收起无间，一手攀着绳索，顶着水流，拼尽全身力气爬回木桩顶上，她只匆匆深吸了几口气，便着急地起身，随后借着戎业红的力道，几个跃身间便回到了原先的地方。
　　戎业红见雁灵平安回来，松了口气。
　　她立刻上前，拾起地上的斧子，开始用尽全身力气伐树，雁灵拧了拧衣袍上的水，随后也拾了斧子，与戎业红一起砍着树干。
　　天空中雷云滚滚，雨越下越大，伴随着呼啸的狂风，狠狠地拍打在她们的身上。
　　但是这棵榕树十分诡异，不论她们如何砍、推，它都纹丝不动地顶着风雨，立在原地。
　　这时，又是一道天雷，从她们头顶越过，直劈大坝。
　　只见火光一闪，先前雁灵系好的绳索便崩裂开来，接着，大坝发出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巨响，所有木桩尽数倒塌。
　　“不——————”
　　浑浊的水龙携带着被冲垮的木桩与巨石，朝着郡县的方向席卷而去。
　　戎业红回头的瞬间，便看见整个郡县已被淹没了大半。被冲垮的房屋与来不及逃命的百姓浮在水面之上，她的耳边充斥着雨水的咆哮声与绝望的哀嚎声。
　　“业红！”
　　雁灵忽地喊了她一声，戎业红再次回过头，只见那棵她们怎么也砍不断的树，混着可怕的水浪朝着她们倒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