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明华中学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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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告厅内。
宽大的校服口袋里，手机贴在腰腹处轻轻振动了两声。
鹤洵半垂着眼，左手在口袋里轻轻抚着手机冰冷的金属外壳，右手食指指尖轻轻按压着圆珠笔帽。
“咔哒”，笔尖缩回。
“咔哒”，弹出。
仿佛计时器左右弹响，又像是小巧的锤子敲在脑额叶上，偌大的报告厅只有塑料构件的碰撞声，无端勾起一种恐惧和躁动。
“咔哒”，修长苍白的手指终于停止折磨那支笔和剩余的听众。
青年柔和而疑惑的声音响起：“有没有人告诉我，主持规则是什么？”
无人应答。
视线所到之处，纪委们避之不及地撇开脸。
鹤洵眨了眨眼，淡翠色眼眸露出晶亮笑意：“那……散会？”
就在鹤洵准备合上本子时，霍叶揉着眉心开口：“鹤纪委，麻烦你召请笔仙。”
他叹了口气：“笔仙会对我们的工作进行评定。”
笔仙？
鹤洵微微抬高了眉毛。
他一时之间不知该震惊哪个：是震撼于可以拿上台面来玩的笔仙？还是在一所学校，由笔仙来评判纪委的工作？
一种说不上来的荒谬感涌上心头。
明华中学给他的感觉越来越违和了，简直像某种缝合出来的梦核世界，除了套了个学校的壳以外几乎没有规律可言。
然而没有人站出来反驳霍叶的话，大家都垂着头一言不发。
沉默的23张面孔模糊不清，细看去能发现其中除了木然，还隐藏着细微的痛苦。
他们在为什么痛苦？
抱着这个疑问，鹤洵收回视线。
笔仙啊……鹤洵垂下眼睛，手头只有那支用来记名的圆珠笔而已。
稍作思索，鹤洵按出笔尖，单指撑在笔帽上让笔身垂直立于纸面之上。
他环视了一圈人群，缓缓开口：
“笔仙，笔仙，你是我的前世……”
众人安静地看着这一幕。
“我是你的今生。”
封闭的室内忽然有气旋升起，带起一阵从灵魂深处泛起的寒意。
头顶的射灯如同陷入故障一样神经质地闪烁几下，冷色光影切割之中，所有人像是等待丝线操纵的傀儡人，静默惨白地呆坐在舞台上。
仿佛在等一出悲剧上演。
明亮的报告厅瞬息之间暗了几度，手中的圆珠笔在没有外力施加的状态下猛地移动，在纸面上拖出一道歪歪斜斜的蓝色印迹。
鹤洵动了动指尖，并不能移动圆珠笔分毫。
蝶翼般的浓睫轻轻眨了一下，下一刻，一只惨白略带浮肿的手捏在了笔上。
鹤洵抬起眼皮，正好对上两只留着污血的黑洞。
“你兼职还挺多。”鹤洵笑了一声。
又是找人附身又是演戏，现在还兼职校园判官？
笔仙并不说话，报告厅集中的光线下，他喉管处猩红泛黑的狰狞圆洞越发醒目。
破烂的脸皮上，一对黑洞眼睛静静盯着鹤洵，似乎在等待他的下一步行动。
在这一刻，对方似乎当真成了问答才能开启动作的笔仙。
瞟了眼将头垂得更低的纪委们，鹤洵思索片刻，开口：
“第一问：你是徐繁的哥哥？”
话音落下，周遭的温度再次下降几个点，黑洞般的眼眶里流出更多腐臭浓腥的液体。
鹤洵神色不变地和他对视，直到笔仙率先移开视线——如果他还有眼珠的话。
眼前的笔仙身上那件校服和新款校服十分相近，这说明笔仙生前就是明华中学的学生，并且死亡时间不超过五年。
按照目前的信息，游戏开场提示里那些校园内的『变化』也基本和笔仙相关，再联想到之前徐繁那么大反应的源头……其实答案还挺好猜的。
鹤洵对笔仙露出微笑，就算笔仙不是徐繁的哥哥，至少也能帮他排除一个错误选项不是吗。
笔仙捏着笔杆的手指用力到指骨几乎要戳破那层薄薄的烂皮，良久，圆珠笔滚珠滑动，纸面断断续续出现一个字：
『是。』
蓝色字迹一笔一划，几乎划破纸张，停笔时，有腐臭液体滴落在那个单字上，像是一滴变质的泪。
“第二问。”得到满意的答案，鹤洵抿唇露出一个愉快的笑。
“你是规则的狗？”
“哐！”3班的纪委失态地跌落座椅，带倒了椅子，在空旷安静的报告厅中发出一声巨大的噪音。
他面如金纸地扶起椅子重新坐好，将头深深地埋进双肘间，肩胛骨一抽一抽地抖动着。
笔仙连头都没转，只剩空洞的眼睛如有实质地盯着鹤洵，鹤洵笑容不变，像是挑衅像是坚持似地，挑了挑眉尖。
他很记仇的。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笔仙终于弯下腰捏着笔。
『是。』
这次真的划破了纸面。
霍叶颇为担忧地看了过来，鹤洵安抚地朝他点点头。
他清了清嗓子，终于挑破这次大会的主题：“那么，第三问：徐纪委对大家的工作还满意吗？”
其余纪委均是一抖，3班纪委的肩胛骨抽搐得更厉害了。
笔仙浑身的黑气稍稍收敛，纸上慢慢出现一行字：『3班表现分总分最低，纪委方杰，扣5分。』
鹤洵瞟了眼对应的人，一字一句地念了出来。
那人彻底成了鹌鹑，仅在被念到名字时抽搐了一下，随即再也没动静了。其余人则是都隐隐松了口气，脸上那种木讷的死寂也鲜活不少。
按理来说问完问题应当再念一段词把笔仙送走，但鹤洵仅仅是从笔仙手里抽走他的圆珠笔，笑道：“再见。”
说着合上本子准备起身。
系统：『你是真不怕。』
塔米庄园那个副本给的死亡豁免权是仅限该副本使用的，并没有保留下来。这意味着一旦笔仙被激怒，以人类的体质几乎是必死无疑。
鹤洵笑了：『怕什么？我不送客顶多算我没素质，他要是跟我计较那是他降档次。』
系统：『……歪理。』
笔仙显然也这么想，就在周身怨气缓缓凝聚之时——
鹤洵握拳的手指张开，从中指上落下一个吊坠项链，没等落地便被轻巧接住，在手中随意抛接两下后重新握回掌心。
“猜猜这是谁的项链？”鹤洵漫不经心地勾起一个笑容。
笔仙立刻僵在原地。
鹤洵好整以暇地说道：“再见，不要让我说第三遍哦。”
他晃了晃紧握的手。
高度腐烂的行尸静静地在空气中滞了一分多钟，最终不甘不愿地消失。
系统：『你什么时候偷的？』
鹤洵诧异：『我又不是妙手空空。』
他展开手心，亮银色的链子样式和徐繁那条很像，但吊坠是个缩小的十字架。
他全程只抛接了链子，没让十字架暴露在笔仙的视线中，连话语也只是暧昧不清，就是故意诱导笔仙往徐繁那条项链上想。
此时远在校报社的梅菲斯特：越来越觉得契约者现实中靠行骗生活了。
见到鹤洵起身，所有人下意识跟着站起，目光追随着他的身影。
“散会吧。”
鹤洵的目光在方杰身上多留了几秒，对方也跟着大部队一起站了起来，只是头颅深深地垂了下去，仿佛想用眼睛看清自己的胸膛似的。
他如一道灰败的影子，缀在人群后头。
鹤洵走出报告厅，霍叶犹豫片刻追上他的脚步，似乎想要说什么。
鹤洵转身，率先映入眼帘的是霍叶那张似乎亟待倾诉的脸，然而很快另一件事就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力——霍叶的身后，那道灰败的影子默不作声地爬上了栏杆。
他偏头惨笑着看了鹤洵一眼。
然后，向前踏了一步。
……
十五分钟前。
谢东避开学生和教师的视线，小跑到人工湖的桥边。
这座桥是两年前校区扩建时新修的，从桥开始往后的人工湖和湖后面的树林都是人工扩建。
谢东向其他学生打听学校背景时，还有学生提过这片树林有点邪性，似乎有些不可言说的传闻。
“那片树林会吃人哦。”
“有学生早起去背单词，然后再也没能回来。”
“知道为什么那里的树长得那么高大茂盛吗？因为……有上好的养料嘛。”
一开始谢东只是把这事当成学生之间传的又一个捏造出来的鬼故事，然而在食堂听过鹤洵说的那些话之后，他又觉得也许并不能简单地把这事当成故事来听。
他喘匀了气，抬脚往桥边走，为防止引人注目，他蹲下|身将自己隐藏在灌木下。
如那几个女生所说，桥边的绿化被挖得一塌糊涂，几簇最娇艳的杜鹃几乎被连根拔起，原本盛放的花朵如今焦蔫着，零碎地躺在湖边潮湿的污泥中，像是淤泥里渗出的血。
谢东皱眉甩去了脑中的联想。
保安显然还没来得及联系绿化公司过来送上新的植株，草草将土堆了回去之后，周围用红黄条的交通锥围了一圈。
谢东随手从已经破败的灌木丛里折了一支粗一些的枝条，顺着包围圈里烂泥的部分继续向下挖掘。
谢东手劲很大，没几分钟就挖到了前一晚那人挖到的深度。
刚挖到这个深度时，谢东立刻感觉到了不对劲。
这里的土，太硬了。
虽然校园里的土不至于像花园土那么肥沃，但这里紧挨着人工湖，在湖水润泽了两年的情况下，现在这个深度的土不应该硬得像水泥。
枝条能挖的面积太小，谢东干脆扔开，直接用手扒出一个直径十厘米左右的小坑，指尖出现一张卡牌。
『放大镜。』
游戏给的放大镜和现实放大镜不同的是，物品卡牌的放大镜具有初级分析仪的功能，可以简单判断物质的年份和组成。
用了卡牌后，这层格外坚硬的土质成分便出现在了系统光屏里。
『放大镜生效中（剩余13分钟）』
『外观：坚质重壤土。』
『成分：砾石、卵石、黄土、石炭、腐烂稻草』
谢东一脸地铁老人看手机表情：『什么意思？』
系统：『让你读书你不中用啊，水边的土壤普遍带有腐殖土性质，这一层泥土被泡了两年还没烂，说明什么？』
谢东：『说明什么？』
系统：『……我不能说。』
它很憋屈，这种明知道答案却不能透题的感觉太难受了。
谢东也很无语，谁特么进游戏是来考地质的啊。
眼看着大课间还有几分钟结束，谢东将扒开的土重新埋回去，待着疑问跑回教学楼。
教学楼一共六个出入口，中庭两个，侧边对称分布着四个，一班位置在顶楼的最东边，谢东就近选了最东边的楼梯。
正准备冲进楼梯口，谢东多年街头斗殴的直觉发出预警，他下意识往旁边踏了一步，然后抬起头。
几乎没有给任何人反应的机会，一个灰白相间的东西擦着谢东的肩膀重重摔落。
像是一个装着水的气球爆开，红色的，白色的，灰色的，谢东说不清什么成分的温热液体从那东西身上溅射开来。
空气安静了一秒，随即，此起彼伏的尖叫涌进耳朵。
谢东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少部分溅到他脸上的液体黏连着，拉着丝从他眉毛上流下，穿透睫毛落进眼中。
眼前的视野瞬间笼罩上一层猩红的滤镜，谢东瞳孔震颤，用力地眨眼，却眨不去那层诡异的红色。
身后的人群推搡着跑开，尖叫声不绝于耳。
伴随着尖叫的，还有系统平板的机械音：
『放大镜生效中（剩余2分钟）』
『外观：人体残片』
『成分：血液、脑灰质、髓液……』
『闭嘴。』谢东面无表情，身侧的拳头紧紧攥到发白。
系统嘻嘻一笑，不再说话。
用力地抹了把脸，谢东强迫自己去看那具已经碎裂的躯体。
那颗颅骨已经碎裂爆浆，像是开了口的芡实外皮，露出里面红白混合的脑浆。
那张失去血色的脸上带着点稚气的茫然，还有深深的解脱，大睁着的眼睛死死地向上看着，像是死前还要努力地将谁记住一样。
谢东顺着他的视线向上，逆着天空的光，一群惧怕、苍白、惊慌的脸中，一抹红色火焰般的色彩格外瞩目。
跳楼者落下的位置，红色短发的青年神色平静地俯视着楼下的一切。
淡翠色的眼睛与谢东对视上的瞬间，青年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随即离开了栏杆。
刚刚在他身旁的眼镜学生朝楼下看了一眼，追了上去。
作者有话说第17章 明华中学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