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合集》立春大吉

5、温绮x郑寻

　　十二月来临之前，下了2017年的第一场雪，彼时温绮正在拉琴，磕磕绊绊的拉完曲子，就看见窗外纷纷扬扬的大雪，像鹅毛，大而轻，慢悠悠的飘落。
　　郑寻穿了件白色羽绒服，站在窗边，温绮听到心脏处有什么温热的东西在汩汩流动。
　　他看着温绮：“出去看看？”
　　雪落到地上，很快就融化，只留下点点水渍。
　　两人从崇明楼走到三食堂，雪更大了，密集而悠扬，两人隔得很近，温绮侧头看他，看到他头发上都是白色的雪花。郑寻看过来，正好对上温绮的目光，他愣了愣，伸手碰了碰温绮的睫毛，冰冷的触感消失，郑寻不自然的移开视线：“有雪。”
　　温绮哦了一声。
　　她想起高中时在课堂上看的小说，小说里有这么一句话：霜雪落满头，也算是白首。
　　食堂里暖烘烘的，温绮没什么胃口，郑寻给她买了碗腊肠饭，现做的，热气腾腾，温绮吃了几口就吃不下了，坐着看郑寻吃饭。
　　有咳嗽声响起，温绮抬头看见两个同班的女生，她们坐在不远处，看着自己挤眉弄眼的，温绮朝她们笑了笑，郑寻抬起头朝身后望去：“你朋友？”
　　“嗯，”温绮喝了口水：“同学。”
　　“她们看我干什么？”
　　温绮一愣，看着郑寻，他还在低头吃饭，像是无意识的说了这样一句话。
　　温绮有些尴尬，也有点愤懑，语气生硬了回了句不知道。
　　郑寻半晌没做声，温绮烦躁的刷了刷手机，抬眸看了眼，却发现郑寻正看着自己，满脸笑意。
　　“你生气了？”他这么问，像是遇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
　　温绮：......
　　“为什么生气？”
　　温绮不想理他。
　　两人吃完，回了琴房，郑寻拿着琴，温绮攥着那两朵花，在寒风中骑着小摩托穿行在校园里。地上已经铺了一层薄薄的雪，雪势却一点儿都没有减小，温绮缩成一团，躲在郑寻身后。

　　谢春俞见温绮带着花回去，笑的贼兮兮的。
　　温绮今天心情复杂，不想理她，径直走进去，把自己桌子上那两朵已经有了败像的芍药抽出来，放了新的进去。
　　谢春俞躺在床上，看着温绮做干花：“怎么样啊？”
　　“嗯？”
　　“你和郑寻啊？”
　　“我和他怎么了？”温绮停下手里的动作，回头看她。
　　“你们说清楚了吗？”
　　“说什么？”
　　谢春俞做起来，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温绮：“他怎么想的啊？！”
　　“我也不知道啊，”温绮摇摇头：“就这样吧。反正，我也没想怎么样。”
　　谢春俞像是突然察觉到了什么似的，不说话了。

　　温绮已经有了六朵芍药花。
　　两朵干花，两朵即将变成干花，还有两朵正嫩生生的插在花瓶里，娇艳欲滴。
　　温绮已经能完整的拉完一首曲子。
　　虽然磕磕绊绊，虽然不怎么好听，虽然总要看着谱子。

　　但是她能意识到，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慢慢改变。

　　温绮后来和郑寻聊天，说起刚开始认识的时候总觉得他是一个很冷漠的人，郑寻只是笑，温绮才知道他总不笑是因为嫌自己牙齿不好看。
　　那是他们第三次去看电影时候的事情，电影有温绮喜欢的一个小明星参演，郑寻早早地买了票约温绮，那几天温绮心里不舒坦，郑寻那句话像根刺似的扎在温绮心里，可郑寻一主动，温绮就什么都忘了。电影场面宏大，华美绮丽，温绮又哭了一场。郑寻安慰他，温绮有些不好意思，低着头说没事儿。
　　他哭了一场，单纯为自己喜欢的那个小明星饰演的角色哭。
　　郑寻拍拍他的头说都是假的。
　　他们出去压马路，有雨夹雪，郑寻打了把大伞，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你是不是生气了？”
　　“嗯？”
　　“就是那天......”
　　温绮不知道说什么，哦了两声说没有。
　　郑寻愣了愣，半晌才开口：“我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啊。”
　　他的声音在风雨中显得有些不真切：“我哪里让你不舒服了你得告诉我啊。”
　　温绮心里涌动着一些莫名的情绪，堵得慌，想说话又说不出来。
　　郑寻的手机响起来，他看了温绮一眼，接了电话，叫了声妈。风雨声太大，温绮也没有去听，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郑寻放下电话之后还是沉默。

　　晚上两人聊天，郑寻问温绮有没有想过出去。
　　温绮回说没有，家里离不开人。
　　然后她问了一句：你不也是吗？
　　郑寻：是啊。

　　十二月，郑寻他们要开始准备实习的事情了。他们俩每天还是会聊几句，都默契的没有提起这件事。
　　温绮上课下课，像是和往常没有什么不一样，只是很有几天没有看到郑寻了，练琴这件事也搁置下来。
　　第三场雪到来的时候，温绮换了厚衣服，一个人去了琴房，这是他第一次单独练琴，用的不是郑寻的琴，出乎意料的流畅，她背对门口，看着窗外柳絮般的雪花，鼻子酸的厉害。
　　背后响起掌声，她回头，看到郑寻站在门口。
　　郑寻倚着门，笑着看她，显得十分温柔：“聊聊？”
　　温绮语调轻轻：“好啊。”
　　这是他们俩最后一次聊天，很久以后温绮还记得这一天，郑寻的头发剪短了，露出清晰的眉眼，从头到尾脸上都带着笑。
　　“我要实习了。”
　　温绮嗯了一声。
　　“我妈给我找好单位了，毕业了直接签合同。”
　　温绮又嗯了一声。
　　“你希望我回去吗？”
　　温绮语塞，半晌才开口：“挺好的。”她说：“要我选当然是回家啦，回家多好啊，家人都在身边，做什么都方便......”
　　她语气很平静，情绪也没什么起伏，除了说话有些语无伦次之外其他的一切都很完美。
　　完美到她自己都觉得好像真的没什么。
　　她絮絮叨叨说了半天，才发现郑寻没出声，她抬头，看到郑寻正看着她。
　　她喉头一赛。

　　三天之后的一个夜晚，她迷迷糊糊的，收到郑寻的语音消息。
　　他摸出耳机，点开语音，电话里有风雨声，他的声音压得很低：“我走了。”
　　温绮没回。

　　大三下学期，温绮去楼下买水，结账的时候看到了郑寻，他带着耳机，像是在和谁打电话，声音温柔：“我等会儿过来。”
　　她站在门口，看到冼梦走出来，小步跑到他面前抱住他，笑的开心。他帮冼梦撩起头发，温绮只能看见他的侧脸，看见他盯着冼梦的眼睛和翘起的嘴角。
　　他突然回过头，视线准确的落到温绮身上，愣了愣，朝温绮点点头，露出一个笑。温绮挥挥手，转身走了。
　　也就在那瞬间，她想起了很多东西，他们从认识到分开，也不过三个月不到而已。
　　她从未掩饰过自己对他的感情，他也从没否认过对她的不同，但他们只到这儿。
　　把自己给他的那些滤镜剥开，他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个人，五官端正，谈不上很帅，会哭会笑，板着脸时脸上没有氤氲的冷清，笑起来时也没有花开的响动，他和她往常遇到的，她身边的，她在街上看到的每一个男生，没有什么不同。
　　所以没什么好在意的。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每个人都走在自己的那条路上。
　　毕竟，他们从未相爱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