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台下》在大大风中凌乱

1、何不食肉糜

　　风刺骨的寒冷，马蹄声中混合着人的惨叫，一把剑闪着寒光“铮”地刺向沈时安的胸膛，沈时安下意识的闭上了眼，脸上却感到一片温热，再次睁眼，只见衣着华贵的妇人挡在了他的身前，红艳艳的血溅了他一脸“娘亲！”“安儿，快走，走啊！”妇人推搡着他，沈时安下意识地跑了起来，风在他耳旁呼啸，他感到刺骨的寒冷，如坠冰窖。再次回头，南夷的战士狞笑着将手伸向了阿姊的裙摆。长兄被一把剑刺穿胸膛，鲜红的血洒在了他所热爱的这片土地。父亲口吐鲜血却还在对着他说到：“快跑，一定要活啊”。他不记得跑了多久，只觉得又累又饿，终于等到了陆家军的接应。望着熟悉的旗帜，他再也撑不住，倒了下去。
　　“滴答滴答”屋檐上漏下了几滴水，沈时安猛然惊醒，“又梦到了”自逃出来的半年里，他每天晚上都会做同一个梦。还记得半年前，他费劲力气一路南下，找到了接应，并住进与父亲交好的陆家来。他仍记得当时陆家家主陆景的一脸叹惋“可惜了，你爹沈纹一位战功赫赫的大将军，最终却落得如此，真是”似乎是想到沈时安刚刚经历了生离死别，后面的话便没说出口。
　　思绪回转，沈时安拉开窗户，望着如同化不开的墨般的天，眼底一片寂寥。良久，他关了窗，躺了下去，却怎么也睡不着。半年前的画面在脑中清晰浮现，怎么也挥之不去。
　　当天空泛起鱼肚白，一道清清亮亮的嗓音便传到了沈时安的耳朵里：“沈师弟，今天我爹不在，一起出去玩啊”那是陆家二公子陆宗羲，明明比沈时安小上三四岁，因为陆景任沈时安为徒弟，他总喜欢叫沈时安师弟。用他爹陆景的话说就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总喜欢叫上沈时安出去玩。
　　还没等沈时安反应过来，人已经站在了早市里了。周边是小贩的吆喝叫卖声，各式各样的摊位摆满了道路，来往的行人络绎不绝。陆宗羲就跟刚出阁的姑娘似的，看什么也稀奇。但就在这一片和谐之中，阵阵哭泣声传入了沈时安耳中，他皱皱眉，望向声音的来源之处。只见几个穿着制服的什么官拉拉扯扯着一个大娘，大娘抱着为首官吏的腿怎么也不肯撒开，后面2个衣着破破烂烂的孩童跟着啼哭。沈时安也不管陆宗羲在哪了，快步上前，皱眉问道：“怎么回事”那个被大娘抱住腿的官吏是个精子，当即认出沈时安来，讪笑道：“呦这不是沈将军的公子吗？诶呦，都怪小的没处理好事情，扰了沈公子逛早市的兴致，真是的，小的马上处理”说罢一个眼神扫过去，剩余的官吏就要把那几个小孩押走。
　　“慢着，不知这位大娘犯了什么事，值得大人们这么兴师动众啊”沈时安问道“大人，求求大人做主啊，我的大儿子和二儿子都战死沙场，家里就剩下几个老弱病残，可昨日又把我夫君押走了，家里实在是没人干活，都揭不开锅了”说着又呜咽了几声，陆宗羲似是发现沈时安不见，恰在这时小跑过来，听到大娘的呜咽，愤愤不平吼道：“你们怎么这样啊，就这样欺负大娘他们吗？赶紧把人放了”为首官吏讪笑着“这…小的也是听命令办事，小的也不能贸然放人啊”沈时安没多废话，拿了一个荷包，便给了那个官，他抬手掂量了掂量，与其他官对视一眼，忽然笑道：“公子真是良善，既然公子都这样说了，小的们便放人好了”说着也不管大娘他们，抬脚就走。大娘忽然将身子转了个方向，忽的朝沈时安他们磕了几个头“多谢公子，多谢公子”沈时安连忙扶起她来“大娘不必感谢我们，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说着朝她手里塞了些银两“大娘拿着这些银两给孩子们补补吧”“这…多谢”说着又要跪下磕头，沈时安连忙扶起她来“大娘，我们还有事，就先走了。”大娘含泪点点头。
　　“这些官吏怎么这样啊，这不就是仗着身份欺压百姓吗？”陆宗羲仍很愤怒，“沈时安没有答话，只在心里想着：如今这世道，南夷频频来犯，皇帝沉迷于求仙拜佛，太子痴迷于修仙，没人管过天下百姓的死活，百姓每天处在水深火热之中。
　　沈时安抬头环顾，只见在这繁华的都城里，处处都能看见衣着破烂的乞丐讨食。却又能随处看见一处豪华的道观或者是佛寺。通体金黄的柱子旁倚着骨瘦嶙峋的乞儿。神佛悲悯众生，可真的能看见如今百姓处在水深火热之中吗？
　　忽然，马蹄声刺耳，只见身材肥胖衣着华贵的男子当街策马，周围小贩的摊子都被撞翻，蔬菜水果洒落一地，还没等沈时安上前陆宗羲便猛的冲过去站在街中央，似是要把马逼停，可那男子神色猖狂，“驾驾，快点，快点”沈时安心道一声不好，几步上前，抱起陆宗羲倒向一边，结果刚好倒进了一筐西红柿里，汁水糊了他满脸，真是要多狼狈又多狼狈，待沈时安起身，马已经被一个黑衣男子逼停了，马和上面的人都摔到地上。沈时安摸一把脸，看向将马逼停的那人，等等，好眼熟，他又看向还没起来的陆宗羲，这俩人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长相，简直是一模一样，得了，看来这是驻守边疆战场的陆家大儿子陆谦远。
　　那男子跌跌撞撞起身，吼道“小爷倒要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家伙敢撞老子的马”陆宗羲不满的吼道“你谁啊你，口气这么大，当街策马就是不对”“我爹乃当朝皇后的亲弟弟，我就是国戚，我看时谁敢和我作对”陆宗羲还要骂，陆谦远却一把把他的嘴捂住，神色紧张道：“原来是王小侯爷啊，都怪我们有眼无珠，冲撞了侯爷，我在此给舍弟替侯爷道歉，还请多多担待”声音散漫轻佻，说出的话却是极为混账“哼，知道就好，看你这哥当的这么有眼色的份上，去，卸他一条胳膊”这位自称王小侯爷的人翻身上马，伸手指着陆宗羲，沈时安见状，连忙挡在陆宗羲身前。
　　陆宗羲这时挣脱了他哥的舒服““哥，你干嘛？为什么不让我说话，你看他如此嚣张”沈时安也对这陆家大儿子没什么好感。却见陆谦远眉尖微挑，道：“王侯爷别得寸进尺啊”“你…贱民”说着抽出马鞭直打沈时安面门，沈时安感到风扑面而来，下意识闭眼并将陆宗羲护在身下，可却没感到预料之中的疼痛，一睁眼，沈时安发现陆谦远一把抓住了马鞭，稍稍使劲，这胖子就又从马上摔了个狗啃屎，要多狼狈有多狼狈。这胖子不服气，挣扎着爬起来，陆谦远手腕一拐，他便又倒了下去，地面发出重重的震动声。
　　好在王侯爷没有蠢到极致，知道一个人打不过他们几个，留下一句“你们等着”扔下马鞭便跌跌撞撞跑了，虽然速度比蜗牛还慢，但沈时安他们也没准备去追，给个教训涨涨记性便好。
　　“哥，你刚刚干嘛那么说”陆宗羲小朋友不满问道“白痴”陆谦远回道。只见陆谦远嫌弃地扫了这个弟弟一眼，便抬脚走向刚刚被撞翻的铺子前，不知从哪掏出些银钱，挨家挨户地付过被撞翻的瓜果钱。沈时安拍拍这位被嫌弃的弟弟的头，给予他微薄的安慰，也随后帮着小贩扶起摊子。
　　沈时安明白，估计明天那位王皇后就要宣他们进宫讨罚。普天之下谁不知道如今王皇后有多疼爱这个侄子。他现在真就想不明白怎么他这一逛早市事就像约定好了似的一件一件赶着来，也或许是每天都上演着这些闹剧，只是没人来这伸张正义而已。他望着这些神情或麻木或恍惚的往来百姓，都是被生活压弯了腰磨平了棱角的人，他又想到了他的父亲陆将军，几十年来征战沙场，报销国家，战功赫赫，终是因为一句功高盖主，受皇帝猜忌，在与南夷交战时，皇帝没有下拨援军和粮食，后弹尽粮绝，活活战死。但他死时也绝不倒下，笔直地站着，维护大凉的尊严。他的母亲替他挡刀而死，兄弟战死疆场，姊妹最后大多自尽。连几岁的孩童南夷都没有放过。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到了他的眼前，戏谑声在他耳边响起“嘿，沈师弟，想什么呢”沈时安清了清嗓子，回到：“没想什么”陆谦远从上到下打量了沈时安一眼，便说道“沈师弟一定累了，不如回去休息”“也好”沈时安回道。“不要不要，我还没玩够呢”陆宗羲不满的声音响起，得，他哥一个爆栗下来，把小朋友砸晕了，瘪着嘴不吭声，闷闷不乐跟着他们往回走。在路上，陆谦远给弟弟买了一串糖葫芦，小朋友又恢复了笑容。
　　王皇后真是疼爱侄子，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这不，第二天大早，陆家便传来皇后宣陆家儿子进宫的消息，昨日陆宗羲就把事情一五一十告诉陆景和陆夫人，今日两人向热锅下的蚂蚁，在屋里团团转，不停地告诫陆宗羲见了皇后要怎么说怎么做，千万不要再顶撞那位侯爷，听的沈时安耳朵都磨了糨子。
　　皇后宫殿里，珠帘低垂，流光溢彩，彰显着权力与荣耀。一位雍容华贵的妇人端坐着，眼角微微显出一点细纹，看向沈时安他们时虽然笑着，却让人感到笑里藏刀，有着无端的压力。旁边太子眉间一点朱砂，唇红齿白，身着玄色衣袍，上刻金色云纹，见沈时安看他，淡淡笑着。皇后率先开口：“昨日贵儿回来后就下不来床，不吃不喝闹绝食，还是舍弟询问许久才得知是有人当街打他，不知可有此事？”“回皇后，谦远给王侯爷道歉，昨日醉酒，冲撞了王小侯爷，实在是抱歉”虽然言语间满是愧疚之意，面上却丝毫不见。这人是戏子吧，这么能演，话说的自己伏低做小，结果呢，沈时安敢肯定，他心里一定不这么想，这陆家大儿子到还挺有趣。王皇后又发难道：“真的是冲撞吗？可贵儿却满身伤痕下不来床”“这么严重，真是抱歉，改日谦远定登门为王小侯爷道歉”“罢了，本宫也乏了，谦远近几年是不是许久未见连儿，你们几个小辈也刚好叙叙旧”说完便让宫女扶自己去休息。
　　一时间，诺大的宫殿里，几个人对坐着，都相对无言。还是陆谦远开口道：“不知殿下修仙如何啊”沈时安简直要笑出来，陆谦远损人呢吧，还修仙如何。偏偏太子一本正经道：“不知是否是诚心不够，这么多年没有丝毫进展”沈时安也正了正神色，压低声音问道：“不知太子殿下因何而修仙”“我要修仙然后拯救天下苍生”声音洪亮，可沈时安却陷入了沉默。
　　修仙真的有用吗？沈时安望着太子，前者一脸的天真烂漫，他一时也不忍打击他。好半晌，缓声说道“太子殿下，我给您说一件我孩童时的糗事吧，还记得那时我听到父亲讨论赈粥的事情，便问父亲，百姓们吃不起白粥为什么不能喝肉粥呢？便引得哄堂大笑”一直缩着脖子做鹌鹑的陆宗羲发话了：“哈哈哈，沈师弟你小时候太可爱了吧”沈时安没发话，盯着太子殿下，缓缓说道：“不知殿下是否微服私访过，百姓们真的等不起了”说罢起身便要走，陆谦远狠狠拽住沈时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