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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04 ...

  •   茉莉忽然转过身来,直勾勾盯着我:“那你呢?”

      “什么?”我没听懂她的问题。

      “我接触的人少,你接触的人很多吗?他们和我比呢?”她一脸严肃,我有点搞不清楚她的心思。

      “他们......各人有各人的优点,哪能一言以蔽之。”我假装听不懂。

      “各人有各人的优点......详细点呢?”她有点迷惑,头微微偏向我的脸。

      我想转过脸去看着她,又觉得这个姿势有点别扭,于是保持面朝上的状态,眼睛盯着天花板。

      “嗯...比如,比如咱班班长杨薇,在指挥动员大家干事的时候很严厉刻板,但私下对单独个人的时候却很温和,这样的人就很适合做领导,既有指挥能力,又不会让人反感她。还有何礼,虽然讲话的气势不足,但逻辑思维和情绪感染力很强,练习一下肯定是个厉害的演讲家......对,还有江军,人一副神经大条的样子,但其实在一些事情上很照顾人,高三上学期后排一个同学眼睛碎了,他还特意抱着书跑过去和人家换了个座位,说他视力好,最后一排也能看清,让人家上前排去。”

      “那是因为他没写完那张数学试卷。”茉莉毫不留情地拆穿。

      “啊,是嘛,我说他那么好心呢,我好像也没写完来着,太难了那张,全是压轴题,还好当时有你。”我挠挠头。

      我想起那张全班就茉莉一个人完成的魔鬼试卷,忍不住打个寒战。

      “你上学尽观察人吗?”她突然向我伸手。

      我吓一跳:“怎...怎么了?”

      “头发上有一点东西。”她往我头上一摸,捏着一块白色的碎屑在我眼前一晃,随即又粗鲁地在我头上摸了两把。

      “喂!你当我是你家狗是吧!”

      “我家狗不卷毛。”她冲我挑眉,一脸似笑非笑。

      “这叫时尚,不过你可别去卷,你发质那么好,损坏了怪可惜的。”

      说着我忍不住将手放在她肩膀垂落的头发上,平常中国人的头发鲜少有纯黑的,我的头发就带着点棕黄,茉莉恰恰是这例外,长发到腰,鸦黑漆亮,配着一张雪白的脸,浓烈的反差让人无法不把目光放在她身上,但她人却又是淡的,她很瘦,生得长手长脚,骨架却细窄,此刻穿着一件白衬衫,亮如那不勒斯海岸的蓝裙子,腰间打了无数细碎的褶子,显得腰更加细瘦,侧躺使得她胯间的骨骼刀刃一样突出,凌厉笔直的线条让这种单薄多了难以亲近的强硬。

      “身边有一个卷毛小狗就够了。”她笑了一声,翻身平躺下来,刚刚的话题在打岔中消散下去。

      我想了想,开口:“你和他们都不一样。”

      茉莉没出声。

      “你很坚定,也很......简单。”

      “哼。”她鼻腔里发出短暂的气流声,看起来并不满意我这斟酌再三的措辞。

      “你想做什么事就会一直做到底,无论什么也动摇不了你,你还记得那个地理竞赛吧,因为感兴趣,你一个月全投在地理上,那些连篇的专业词汇,我看一眼都要睡着,你那段时间简直不眠不休,我当时真怕你学得晕倒过去,结果您倒好,直接甩文A那些尖子生一大截,拿了全省唯一一个国奖。你不知道,当时文A的班主任气死了,回去直数落他们班那帮学生不努力,连个理科凑热闹的都比不过,又可惜你当初怎么没选文科,绝对是个好苗子。不过那老头这说的是什么话,我们茉莉那么厉害,学啥学不好。”

      “你就会乱说。”

      “什么叫乱说,你是不知道当时年级大会上播报喜讯的时候年级上那些人脸色多精彩,但绝大多数都是在夸我们崔大学霸可太厉害了,简直让人望尘莫及。”

      “地理很有意思,当时因为在外补习旷了月考,还被班主任骂了。”茉莉笑着说。

      “姐姐,班任那一个东北大汉对您轻声细语得不能再轻声细语了,你这样说他要是听见可真要吐血了,你是没看见他私下对其他人是怎么说话的,那声音,我在一楼走廊里听了都要掏耳朵。”

      “你就会夸张。”她嗔怪。

      我喜欢看她害羞又假装不在意的样子,一见她这样就可劲逗她,她就会把脸背向我,怕压不住的唇角出卖她。

      “学霸...不,神仙和我做同学,简直是莫大荣幸,这点区别对待还是能接受。”

      “不许这么叫我。”

      她背着我的耳朵红得可疑,我又想笑又心痒,又怕把人惹恼了,忙打住。

      记忆里那场雨下得淅淅沥沥,漫长又柔和,空气里含着夏天特有的热和闷,但底色却是愉快的青绿。

      我又想吐了。

      原来我们有过这样美好得足以珍藏的日子,但为什么最后会走到互相怨恨的地步呢?

      问题究竟是出在我不可遏制的嫉妒、与生俱来的懦弱、摇摆不定的信心上?还是她目空一切的傲慢、目不容沙的绝情上?

      曾经我以为我们之间最大的阻碍来自社会,来自于各自的家庭,后来发生的桩桩件件都像棒槌一样砸在我头上,原来我们自己无法避免的缺陷才是彼此关系最大的破坏者。

      我扶着浴室的墙想站起来,可腿软得像踩在深不见底的海里,毫无着力点,一股强烈的眩晕冲进神经,我想吐,一想到她我就想吐,原来我是恨她的吗?

      她也一样恨我吗?

      原来我俩一直错把恨当成爱吗?支撑我们走下去的原来只是心底里卑劣的不甘吗?

      可惜我一天下来没吃什么东西,聚餐上拼命喝的酒这下全吐光了,现在只能呕出些亮晶晶的口水。

      我眼前发黑,脑子里要命的胀痛催促我去拿药,但又觉得没必要,死亡难道不是这条路的终点吗?为什么我会那么不甘心?

      如果我有一天会选择死,那在那一秒到来之前,我一定会先去看她一眼,但我不会和她说话,不会出现在她面前,我只要看她一眼。

      我只是不甘心,我们之间那么多的东西那么沉重漫长的岁月她真的一点儿不在乎吗?她真的走了吗?

      彻底失去意识之前,我似乎听到客厅里急促地敲门声和模糊的叫我名字的声音。

      “......段清清!”

      惨白的顶灯直直照在我眼皮上,干涩的眼皮张开的瞬间眼泪不受控制地顺着眼角往下流,冰凉的水珠洇进耳廓,一双温热的手立刻从我右上方伸过来擦掉那点水渍,手的主人明显紧张不安,神经质地抖着。

      “清清?你醒了...怎么哭了,哪不舒服吗?”我眼前模糊,那声音却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哥......”嘶哑难听的声音从喉咙里发出,音色陌生得我恍惚了一下。

      “哥在这儿,在这呢。”林春生一脸紧张,握住我没扎针的右手,没三秒又忙站起来,端过床头柜上的水杯递到我嘴边。

      “来,喝点水,晾了一会儿,温度应该刚好,你从昨天睡到现在,现在快下午五点了,饿不饿,我去给你买点粥喝。”

      他急吼吼地,我咽下一口水,嗓子发疼,没来得及说话,门口传来一个声音。

      “我买了三份,一起吃点吧。”许旭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三个白色一次性餐盒。

      他还带着口罩,看样子是刚脱了白大褂就立刻去买了晚饭。

      我干巴巴地看了眼我哥,他笑起来,将许旭手上的餐盒接过来,拉出病床下的凳子示意他坐。

      “许医生真是有心了,可太谢谢您了这回,要不是您,清清她一个小姑娘......”

      小姑娘?

      我心里翻了个白眼。

      “林大哥你也坐,我和清清都是好朋友,又是那么多年的同学,都是应该的,哪需要这么客气。”他说完瞟了我一眼。

      我又有点晕乎乎的,想立刻滑进被子里睡着。

      “清清,来......”许旭看了一眼我还扎着针的左手,端着餐盒的手又收回去。

      “我自己来,可以的,没事。”我连忙坐直。

      “这有什么好争的,病号就好好躺着,小心扯到针头,来,靠着这儿。”林春生对我使劲挤眉弄眼,又把枕头垫在我背后,让我安稳地靠在床头。

      我哪能看不出他心里想什么,他早就想撮合我和许旭,毕竟这么多年许旭对我的照顾都是有目共睹,况且许旭这样年轻有为又专情,身边的追求者一大堆,也就我不知好歹,处处拒绝人家。

      凭良心,我真不知道许旭看得上我哪点,论漂亮、学识、体贴我比不上他任何一个追求者,他把茉莉都说得一无是处,我实在想不通他这样一个眼高于顶的人为什么非要和我耗这么多年。

      许旭坐到我面前,专注地吹凉勺子上的白粥,我盯着他安静的脸出神,他抬起眼来,愣了一下,忽然冲我弯了弯唇。

      我回他一个虚弱的笑,心像被虫子咬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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