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少年》熙年

5、Chapter.5

　　“你怎么想到要去春游啊？”
　　“唔……想试一下新相机，看看好不好用。你哥还没有起床么？”
　　“不知道诶，不过还没见他从卧室出来。”
　　清和从梦中惊醒，用手肘支起身子，刚才好像是听到了靳思哲的声音。他又侧耳认真听了听，没有什么异常，如此美好的一个礼拜六，靳思哲这么可能这么早就跑来自己家呢。清和揉揉眼睛，又一头栽倒在床上。他在前一天晚上定好了闹钟，打算十点半再悠哉哉的从床上爬起来，现在离预定时间还有两三个小时吧。清和把被子蒙在了头上，闭上眼。
　　轻微的推开门的声音，一把掀掉了蜷缩在床的少年身上的被子的粗暴行为，戏谑到贱的找抽语气，“哇靠！我还一直以为你有裸睡的习惯呢！真失望……”
　　清和反应很大的从床上弹起来，眼睛里的怒火快要喷到了靳思哲身上，“你什么毛病啊！脑子有问题啊！大清早闯到别人卧室打扰人家睡觉！”
　　靳思哲伤脑筋地按了按太阳穴，推开了卧室的窗户，“同学，不得不说你的生活方式真的很落后。好不容易建立的生物钟，会因为你一次赖床一次晚起完全打乱，又要花五天时间重新调整。与其补眠，还不如出去走走，对你疲劳的大脑更有帮助。”
　　“谁说我要晚起！”清和瞪了靳思哲一眼，顶嘴。
　　身材颀长的少年笑了笑，一脸无辜，“我只是给你一个小忠告而已。”他抱起双臂，扫一眼清和蓝白条纹的睡衣，“不过睡衣蛮有特色嘛，像精神病院分发的统一着装。不然拍张照？”
　　“靳思哲！”
　　终于达到了目的惹恼了对方，靳思哲满意地牵了牵唇角，把一堆衣服无良的丢在清和身上，拉开卧室门，“我再外边等你。”迈出一小步，他又退了进来，“同学。”
　　“嗯？”
　　“锁骨蛮漂亮。”
　　清和一愣，低头看看领口微敞的睡衣下两枚弧度优雅的锁骨，轻声咒骂，果然是个让人抓狂到无语的无敌大变态！
　　“怎么突然要去春游啊？”清和整理好连帽衫的衣领，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
　　靳思哲扬了扬手中的相机，“试试新相机，听说郊区的各种花开得很漂亮，一直没有什么理由过去看看。”他说着，顺便对着清和按下快门，“而且前段时间不是说过么，有两个比较好的朋友想要介绍给你认识。”
　　清和一挑眉，语气变得阴阳怪气，“真是官二代啊，出手阔绰。”
　　靳思哲伸手敲了一下清和的脑袋，笑出声，“胡思乱想！林绾都收拾好了，就等你了！”
　　清和又磨磨蹭蹭的退回卧室，随手扯了一件外套抱在怀里，愣愣站着想着刚才靳思哲说的那些话，轻轻叹一口气。那样一架相机一定很贵吧，他记不得在哪里看过一架类似的，仅仅相机上的镜头就要一万多块钱。偶尔还是会有身世差距的自卑感吧。
　　“我说，你是女人么？出个门还要插个花擦个粉啊？”靳思哲打断清和的思绪走进来，表情不耐。后者缓过神，没吭声套上外套出了门。

　　“啊，这大包小包的，真丰盛。林绾带了什么好吃的？”靳思哲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点燃，阳光在侧颊上打出一个好看的阴影。
　　林绾赶紧低下头，假装介绍食物，脸上的红晕如蒿草般疯长，“唔……思哲哥哥你来的太突然了，我只是随便做了些简单的点心，应该早点告诉我的。”
　　“没事。”靳思哲深深吸一口烟，“能吃就行。我已经觉得自己的名字很像范思哲了，你还刻意强调思哲两个字，真是……叫我阿哲好了，朋友和家人都这样称呼的。”他又转过头，看了清和一眼，“同学，听到了没有？”
　　清和的牙齿轻轻一错，似乎是抱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心理，恶狠狠地转移了话题，“嘁，环保大使，你的生活方式还真落后。”
　　靳思哲一怔，“什么意思？”
　　清和指了指他指间的烟，“这样环保么？让周围的无辜人士花花草草一起吸二手烟？”
　　靳思哲的手指停滞在半空中，末了尴尬地将烟掐灭，丢进垃圾桶，“我这不是正在戒烟嘛。”他还想再说些什么，不远处驶来一辆越野车，喇叭声打断了他的话。
　　“诶？裴忻！”靳思哲冲车子挥了挥手，把清和往身边拉了拉。
　　车子停在他们面前，下来两名约摸刚到二十岁的少年，眉眼间是友好的笑容。靳思哲拉开车门把林绾的包放进去，这才开始介绍彼此。他指指身边的人，对清和说，“这是旅行途中关系蛮铁的朋友，裴忻和李夏。”
　　清和抬眼，看了看他们。裴忻的容貌格外清秀，凤目细长，戴细框眼镜，发丝搭在眉间，唇角微微翘起。他身边的李夏应该和清和差不多身高，也是站在裴忻和靳思哲中立马矮半截的类型，但是气场却不弱，棒球帽下那双凛冽桀骜的眸子清和看的一清二楚。
　　裴忻唇角的弧度越发清晰了，他客气地伸出右手，“欧阳清和和他的妹妹欧阳林绾，阿哲把你们的名字都说烂了，我们应该不算初识了。”
　　清和微微颔首，却面无表情地无视了裴忻悬空的手。气氛尴尬了两秒钟，自始至终没有存在感的林绾终于一咬牙、一跺脚，硬着头皮从旁边窜出来，厚着脸皮握住了裴忻的手，“对啊对啊，阿哲哥哥也常常在我们面前说起你们呢！”
　　我那轻微自闭交流障碍的哥哥啊，为了你，我可真是在帅哥们面前颜面扫地形象全无了啊……
　　林绾别过头，痛苦地闭上了眼。
　　“哼，阿哲这位年级第一的传奇式人物还真是傲慢啊。”李夏冷哼一声，眸中游弋着一丝嘲弄的情绪。
　　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林绾干脆豁出去了，冲到李夏面前主动握住了他的手，“哥哥不善言辞嘛，熟了就好，熟了就好，我跟他不一样，我自来熟，嘿嘿……”言罢，林绾还仰起脸，露出一个格外丑陋的苦笑。
　　欧阳清和，我恨你……
　　“嗤”，靳思哲没能忍住，笑出了声，他用手肘轻轻碰了碰裴忻，压低了嗓音，“还下套儿让别人难堪呢，自己掉进去了。”
　　裴忻抱着双臂笑着摇摇头，怕像靳思哲一样笑喷，没敢看李夏的表情。
　　李夏很僵硬地扯了扯嘴角，没料到中途会杀出这么一位程咬金来，他扫一眼周围三个一副“看好戏不收钱”样子的人，点点头，“是啊是啊，其实我也挺自来熟的……”
　　从小到大，清和去过最远的地方应该是十二岁那一年他牵着小小的林绾送妈妈从城东去往城西的火车站。爸爸曾经许诺，在清和小学毕业后带他和林绾去桂林玩，可惜爸爸未能等到那一天，诺言也再也没能兑现。
　　嗯……清和从未出过城，从未在电视或书本以外的地方，真实的感知过外边盛大的世界。
　　所以，他也没能有机会坐在车子上走这么颠簸的路，头晕目眩的想吐。
　　“还好借来一辆越野车，不然这么烂的路可怎么走啊！”李夏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颠得摇头晃脑，“阿哲你什么时候给你爸提提意见啊，修修这条路造福百姓。”
　　靳思哲小心翼翼地擦拭着相机镜头，“我爸又不管修路。”
　　“阿哲哥哥……”林绾轻轻戳了戳靳思哲，声音小的快要被引擎声盖住。
　　靳思哲连忙收好镜头笔，盖上镜头盖，“怎么了，不舒服么？”
　　林绾摇摇头，双颊绯红，“我还好，哥哥他好像不太对劲……”
　　靳思哲越过林绾看看她身边的清和。他紧抿双唇微微合着眼，唇色泛白，两颊是不正常的蜡黄色，双眉纠缠在一起，应该是巨大的眩晕搅得内心翻江倒海吧。
　　“停车，停车，停车！”刹车刚刚踩下去的时候靳思哲就拉开了门跳下了车，打开了清和那一边的车门。“不舒服么？”他用手背试试清和额头的温度，半蹲下来，好让清和呼吸到更新鲜的空气。
　　“怎么了？”裴忻和李夏也从车上下来，裴忻递上去一瓶水，俯下身。
　　靳思哲接过来，拧开，“不知道，因为早上没吃饭么？低血压？感冒？怎么会突然这样了？”他慌乱的再次试试清和的体温，回头焦急地询问裴忻。
　　“哼，”李夏向前迈出一步，从口袋里掏出一只白色小瓶，“你至于这么紧张么？有点常识好不好，这是晕车，晕车！”说着，他把瓶子扔到靳思哲怀里，“你这位‘传奇’也真是搞笑，不屑与我们为伍么，不说话也罢，连有晕车这毛病也不告诉我们，回头再吐一车，裴忻怎么收拾？怎么向车主人交代……”
　　“不是的！”林绾突然从车上跳下来，横在李夏面前，她仰起的脸因为激动被涨的通红，“对于不了解的真相，为什么要妄加评论呢？哥哥从来都没有坐这种车走这么远的路，也不知道自己会有晕车的毛病，他难受不说是怕麻烦了你们，你干嘛要把不了解的人想的这么坏心肠！”
　　“林绾！”吃过白色小瓶里德晕车药，呼吸了新鲜的空气，清和的气色明显好了很多，他低声呵斥住无礼的妹妹，微微欠一欠身，目光移向李夏和裴忻，“抱歉。”
　　靳思哲暗暗舒口气，拍拍清和的肩，浅笑，“没事。”
　　“算了算了，”李夏被林绾骂的才回过神，接过晕车药重新装进口袋，“刚才话重了点，别介意啊，我就这个脾气，太冲。你开窗透透气吧，已经快到了。看看某人，刚刚担心的都手足无措了！”
　　“谁让你不晕？你晕一个我更担心！”靳思哲笑着坐上车，偷偷对林绾竖起大拇指。林绾错开目光慌忙去帮清和开车窗，鼻息的灼热打在玻璃上洇开一片。
　　“哎，这姑娘嘴皮子蛮利索嘛。”李夏凑到裴忻耳边低语，见他没反应，狠狠在他的胳膊上打一拳，“你倒是吭气儿啊！”
　　裴忻抬头看一眼后视镜，眉间含笑，“唔，有点意思。”

　　那应该是清和和林绾自从父亲去世以后过得最快乐的一天。
　　郊外开满了山茶花，红色和白色的朵儿罩满了山坡，一层又一层密密的重叠在一起，是不同于清和林绾生活中的色彩。
　　虽然天气好得不可思议，但是郊外的春风却还是裹夹着浓重的寒意，将树上并不算很坚强的花朵拍打下来。林绾蹲在地上小心地把一些完整的花瓣收进包里，并没有觉察靳思哲走近。
　　“在收花瓣么？”
　　林绾一惊，抬起头，“阿哲哥哥，”她站起身，“嗯，觉得很好看，想拿回去夹在书里。怕以后再没机会过来了。”她轻轻倚在一棵树上，看着天上飞得很低的燕子。
　　靳思哲拿起相机随意拍几张，框住远处背对着自己的清和，“怎么会？如果愿意的话，我以后可以经常带你，还有你哥哥一起出来的。”
　　林绾没有应允，她问，“阿哲哥哥的生活，每天都有这么多色彩么？”
　　靳思哲准备按下快门的手指顿住，他笑着转过身，拍了拍林绾的头，“也不是啊，也有很危险的时候。有一次去登山，还要负责拍照，没留神差点踩空，相机失手就那样摔入了万丈悬崖，如果不是朋友们拉住我，我可能就和相机一起粉身碎骨了。”
　　“这么危险！”
　　“不危险，”靳思哲的目光凝在一个点上，“危险的是自己的心。那颗明知是蛊却还是迷恋还是要接近的心，它才是危险的。当有一天你爱上了什么，你就会明白，身不由己，那时候你只想跟着你那颗危险的心，什么也不顾的走下去。”
　　林绾屏住呼吸愣愣看着靳思哲，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某个角落，破土、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