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赠韵

5、亲手扼灭

　　由于暴雨，电力依旧没有恢复供应。
　　地下室的房间里，一根蜡烛立在桌子的中央，昏黄烛光下，宋乐芸坐在床沿，冷眼打量着站在她不远处的江永盼。
　　江永盼眼里没有丝毫波澜，像是一切从未发生。
　　烛光一颤，宋乐芸听见一声极浅的叹息。
　　“我看看你的伤口是不是又扯开了。”
　　“江永盼，我只给你30秒的时间开口，跟我解释这一切。”宋乐芸起身，望向一桌之隔的他。
　　30秒的时间，在宋乐芸看来，像是过了3年。
　　地下室里，她只能听见两人的呼吸声。
　　时间到了。
　　江永盼什么也没说。
　　她绕过桌子，似是再也遏制不住愤怒，使出浑身的力气将江永盼控制在墙边，单手紧攥他的衣领，低哑道：“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我知道。”
　　“那是毒品！”
　　“嗯。”江永盼垂下眼眸，承认道。
　　宋乐芸冷淡道：“多久了？”
　　沉默。
　　宋乐芸手上的力道一点点加重，她目睹着江永盼的脖颈一点点涨红，可他像是对此麻木，不肯吐露只言片语。
　　“我真傻，竟然喜欢你这么一个人！”她咬牙道。
　　江永盼终于有了一点反应，缓缓抬起低垂的眼睫，脸上闪过一丝纠结和痛苦。
　　“你到底知不知道那一车的毒品会毁了多少的家庭！那沉溺在幻境中的人，他们那颓废的模样将会在这国境线旁随处可见！”宋乐芸期盼他露出那么一丝后悔，可是没有。
　　“那些灵魂，永远沉沦。山歌不再回响，笑容不再自然，”她将语速放缓，眼里的光暗淡许多，“你跟我回警局，把所有都告诉我。”
　　江永盼凝视着她，那眼底的情感复杂却浓烈。他的唇角微动，宋乐芸心里升起朦胧的希望之光：“告诉我，可以吗？”
　　她还是想将他带离，还是想让当年那个温柔正义的法医回来。
　　说完，连呼吸都添上酸涩。
　　烛光给江永盼的脸上镀上一层橙黄，他似乎是窥见了她眼尾的红晕，嘴唇的嗫嚅停止了，最后只扯出极为勉强的笑，道：“我不走。”
　　那一瞬，宋乐芸感觉近日来的点滴似乎都虚幻缥缈，一只大手将那只倒映着她对爱情理想憧憬的玻璃杯重重摔在地上，从残余的玻璃碎片中能洞察的只有锋利的现实和扭曲的人心。
　　江永盼的神色越平静，她心里就越疼。
　　“你有两个选择。”
　　“我知道。”江永盼的眼眸倒映着她因为失望和愤怒而狠厉冷漠的脸，说完，他停顿了很久，才叹息般地说出后半句话，“我会让你走。”
　　“我凭什么相信你！”宋乐芸觉得他说的话荒诞又离谱，心里已经默默给自己定下了一个结局，那就是被这里的人或是被他亲手折磨。
　　那份在这照不进阳光的地下室成形的爱意，早晚被她扼灭在这黑暗之地。
　　“我会带着警察，与你为敌，我们会将你和这里的人绳之以法。”
　　江永盼听闻她掷地有声的警告，不仅不慌，反而笑着应道：“好，我等这一天的到来。”
　　说罢，他低头看了一眼表，道：“现在是中午12点，你想几点离开？”
　　宋乐芸松手，背对着他，只留给他一个冷漠的后脑勺，“明早六点，你能做到吗？”
　　“没问题，我给你准备药包、水和食物，跃过那条江，在山里走两天左右你就会到一个很大的镇上。”江永盼理了理衣领，目光缓缓收回，“东西收拾好我会放在外面我的办公桌上。”
　　门关上，宋乐芸回眸。
　　一年前未言明的喜欢，纵使再见面时言明，却已变了兴致。
　　“不喜欢了，下次见面，我一定要将枪口对准你！”她愤恨地将枕头一甩，坠地时的沉闷，正似心跌至谷底的感受。
　　……
　　晨光熹微，露水沾湿鞋面。
　　宋乐芸大步走在前面，对于真正顺利离开，她几乎不抱有任何希望。
　　江水声越来越近，身后的脚步却更拖沓了。
　　她不耐烦地转身，想抢过江永盼帮她拎着的背包。
　　“我再帮你拿一会儿。”
　　“都这个时候了，你们有什么计划，尽管说就是了。”
　　江永盼停下，望着她盛满怀疑的双眸，认真道：“没有计划，我送你去江畔，仅此而已。”
　　宋乐芸冷笑一声，道：“之前说话一套一套，现在反而没有谎言都拙劣不堪。”
　　她走得更快，转身间，她没看见他眼底的破碎。
　　登上滑索所在的江边高地，宋乐芸伸手去接江永盼手中的背包，可肩带却被他攥在手心。
　　她又转身看他，却见他刚才因攀爬而顺手卷起衣袖，裸露的一小截小臂上，狰狞的疤痕不可避免地分走她的注意力。
　　有没有可能，他是被迫变成现在这样的呢？
　　“我最后问你一遍，跟不跟我回警局。”
　　江永盼低眉，无言盯着那只被他和她共同握着的肩带上，最后，缓缓松手。
　　“不回。”
　　“行，”宋乐芸决绝转身，背上背包，双手试着绳索的结实程度，她的声音与江水的汹涌声一道朝江永盼冲撞而来，“那你就和着罪恶的地方一同沉沦一同毁灭吧。然后变成我们警方的重点打击对象。”
　　眼见宋乐芸准备滑滑索，江永盼叫住她，扯出一抹笑，道：“我想在最后，跟你说句话。”
　　宋乐芸本来想装作没听见，一走了之，但心头那残存的绞痛迫使她转身。
　　“里面的药包千万别沾水，还有……我不会伤害你……”
　　宋乐芸冷哼一声，见他的确说完，她将身上的绳索绑好，道：“可以推了。”
　　她朝着江对岸那边看去，隐约忆起那日黄昏，那只水鸟飞进的树林就在正对面。
　　它回家了。
　　她也要回家了。
　　身后的江永盼站在原地，至少有5秒，才如梦初醒一般，缓缓地握住宋乐芸上方的绳索，最后，蓄力一推，头顶的滑轮快速转动。
　　“照顾好自己。”那是他在她耳畔低语，温柔如旧，而她只觉讽刺。
　　江水在脚下滚滚向前，对岸的风景朝她奔来一般。
　　结束了。她对自己说。
　　那个她真正喜欢的江永盼，就当他死了吧。
　　细小的水珠扑面而来，江涛声不绝响彻。
　　至江心时，她听见江永盼的喊声。
　　那喊声压过水声，入耳：“乐乐，若能再见，我在江畔等你。”
　　喊声在山间回荡，她无法忽略。
　　闻言，她怔住，牙关咬得更紧。
　　这世界上叫她乐乐的，只有江永盼一人。而她这些天从未透露半点有关过往他对她的这个称呼。
　　就连失忆都是骗人的。
　　那也就是，他是明知故为。
　　纵使是被逼迫，也绝不容许！
　　所有的这一切，就怕还连带上他对她喜欢的一昧接受，都只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