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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初相遇或再相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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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和一个可爱的人相遇,到底应该在一个什么样的时间和地点,才适合突显浪漫呢。
不凑巧的人就总是在倒霉的时刻走到命运的转角。
或者低头,错过了上天赐予的一种相遇。
或者有眼无珠,在傻呆呆的茫然中与华丽的人儿擦碰不出火花。
我属于在倒霉的时刻在不应该的地点无视了一个晶莹剔透的大帅哥。
说无视也不公平,在如此乌云遮面五雷轰顶的心情底下,你也没办法不注意到那个出众的面孔。
那个年轻的男孩子很瘦。和我以及其他很多很多的人一起从机场走出来,迎着这个城市潮湿低压的清晨空气,微微地眯着眼睛。漂亮的单凤。皱成一团的淡驼色麻布衬衫。风中凌乱的一头乱发,短的。
我说不出来他哪里特别好看。但是他在茫茫的人群当中突出着,又颓废又清新。
而且,异乎寻常地淡定。
从充满空调的机场到达大厅走出来,南国的空气立刻润湿了我全身的衣服。说不出来是热还是粘。拖着两个净重绝对超过我体重的行李箱,刚想伸个腰,天上又淫淫霏霏地飘起了雨。我想抽烟。烟被塞在背包的最底下,翻出来的时候浑圆的香烟已经被碾成了扁的。用略胜于无的心情夹一根在手里,才惊觉打火机早在上飞机的时候被欧洲大陆的海关没收了。
就是这么一个尴尬难受的时候,我不经意间在人海中惊鸿一瞥,看见那个少年。仍然觉得,他非常好看。
6个月之前,我的男友离开欧罗巴,返回中国大陆,信誓旦旦,学有所成之后要报效国家。
6天之前,我辞职,离开自己还算喜爱的工作组织,把六年来积累的行李全部打包邮递回国,并买了一张单程飞机票,直奔男友工作的地方。陌生感深重。
6小时之前,飞机飞过不明所以的某块大陆,我从闪电一样的噩梦中惊跳醒来,全然忘记梦见了什么。然后,明白说:完了。
6分钟之前,我决定给他打最后一个电话。
现在电话打完了,我投奔到一个更加陌生的城市,准备开始很新鲜的另外一段人生。这个全新的人生当中,我非自愿恢复单身。生命中曾经最熟悉的一个男人,从此陌路天涯。
… … … …
6年之前,我们在最艰难的打工岁月中认识了彼此。我胡乱地绑着两个辫子,他三七分的头发自然卷。
我把巨大的行李拖到候车区的路边放稳,靠着一跟巨大的圆柱滑下去半蹲半坐着,心里似明似暗地琢磨着下一步先去哪里。嘴角上叼着一支压扁的万宝路。突然滚滚的困意袭来,荡涤着一种奇妙的辛酸,从胸口上升的一口怨气哽在喉咙上,手有点抽筋。
我半闭上眼睛。
就在这个时候,左边的耳朵被塞进来一个耳塞子,我听见清晰的音乐声划进来我的脑袋:
… … 我的夜晚是你的白天……当我思念时你正入眠……戴的手表是你的时间……回想着你疼爱我的脸……
我眯起眼睛抬头看他。是那个好看的男孩子。他弯腰下来,面孔距离我非常近。额前的碎发当啷下来,在我的头顶上晃啊晃。
他的脸又苍白又疲倦,看人的眼神却非常专注。
我伸手把他堵进我耳朵的耳塞子拔出来,第一句话问他:“有火么?”
他听见我又干又哑的声音,皱着眉头说:“没有。”
我绝望地再度闭上眼,懒得甩他。长的帅也没用,毒瘾犯了的人要的是□□。
他竟然摇晃我:“你醒醒,你认识一个叫楚云的女生吗?”
我抬起脸来斜眼看他,我是叫这个名字。他是前任男友找来收购废弃品的?前任男友良心未泯?还发慈悲找了个比他还帅的??!!我突然警觉,左右前后乱看一通,发现他除了一个大号皮箱之外,别无长物。
显然,丫跟我一样是刚下飞机的旅客。我又自做多情了。
他再度把我从无秩序意识流里拖出来:“你… …听过楚云这个名字吗?”
他的声音干而急迫,但是动人。
我伸手去挡飘洒下来的一些雨雾,把干粘在嘴角的香烟撕下来,说废话,我是叫楚云,你怎么知道的,你谁啊?
他瞬间变了眼色,说不清是狂喜还是狂悲的一种疯狂神色,在漂亮的单凤眼里激荡起来。我看见他越来越青白的脸色,心理暗叫不好。谁知道不好还没叫完,他呼地抬头直起身子,然后由于用力过猛,三晃两晃地倒在了我面前。
我的糜烂态度被立即打破,惊跳起来去摸他的脸。一把一把全是冷汗,额头的温度烫得可以给我点烟。
靠,人命关天!
二.
结果,那一天的晚上,在一间被8月的艳阳晒了一整天的,8楼顶层的一个单元房子里,我枯坐在熬热没有空调的客厅里,看着防盗窗外罩着一层朦胧的圆月。
房间里有一张铺了凉席的床,让给小帅哥睡了。
这么及时这么高效地处理了这么多的问题,我自己都开始佩服自己。事实上,在这二十几年的岁月里,我也经常这么时不时地在危难之中自己佩服一下自己。虽然是为了嫁人才匆忙地来到这个我从未设想过的南国城市,我还是在到来之前给自己铺好了养活自己的前途。我即将参加的下一份工作就在飞机场上,每天可以眺望无数飞机的起起落落。甚至可以通过烈日暴晒下的机坪,徒步走上20分钟去公司上班。接手我的老板许诺给我光明的未来,前提条件是我要打起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精神,通过4个月三班倒的试用期以及相关联的乱七八槽的专业考试。面试的时候我被老板引见给了接下来4个月里会手把手拉扯我的师傅刘甲甲。刘甲甲无比年轻,笑起来的时候有一种真诚而感人的表情。他指天发誓对我鞠躬尽瘁保证我通过各项考核,于是我认为在这4个月里我就应该以身相许了。既然如此,他对我就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所以,下午在机场急救中心里,小帅哥神情迷离而委顿的时候,我就拨通了刘甲甲的电话,说师傅救人一命胜过七级浮屠。刘甲甲立刻明白自己捡了烂摊子,沉重的呼吸声象个暴走的重型机车。半个小时之后刘甲甲给我送来了机场员工宿舍的钥匙,很不幸地在8楼顶楼并且没有电梯。他回去上班之前再三叮嘱我把小帅哥留在急救中心便好,等丫明白过来自然就会飞去寻找自己的血亲。然而我准备走的时候小帅哥突然睁开眼睛,定定地看着我。我小心地凑过去摸摸他的头,他周身发抖,面颊滚烫。他夜色里看人的样子格外清澈,单薄的一流身影,轻飘飘地叫我的名字:“楚云……”
他叫得那么清楚。声音里缠绕着浪漫的蓝天白云。
我突然悲从中来。觉得不能“遗弃”了他。
一念之仁的结果就是:我把我的两只行李箱,他的一只行李箱,我的背囊,他的吉他还有他的人一趟一趟活生生地弄上了8楼。竣工之后我一屁股坐在客厅空荡荡堆满灰尘的地上,在没有冷气调节的情况下一身一身一遍一遍把汗出了个痛快。
刘甲甲算是个心地体贴的男孩子,竟然在房间唯一的家具:那张单睡床上铺了崭新的草席子,还垂着雪白的一挂蚊帐。
于是,房间里最豪华的布置,给了小帅哥享用。上楼的时候他半醒着,坚持要自己走,抓着楼梯的铁扶手摇摇欲坠。我懒得理他,趁他耍倔的时候搞定了行李箱们,最后再回来,在丫失去体力的情况下将其拖进房间扔到床上去。
敌疲我打,不变的真理。
冲一个冷水澡,我听见小帅哥在房间里悉悉簌簌地翻身。凑过去看看他,他睡得很是深沉。眼睛平稳地闭起来,在月光底下显得悠远绵长。
他的吉他背包看起来很旧。抖一抖尘土飞扬。再翻过来看看,后面有一个和行李箱上一样的透明小夹子,里面写着一串地址,是熟悉的德文。往下面看,怪丑的中文字,写着一个名字:陈小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