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三世》柳絮33

27、私心

　　他本不必下凡渡劫，可看着白琛那张与那个人一般的样貌，他终究心生不忍，于是他专门去问折颜，折颜与他往日其实并无交集，只是因为都是上古神祇，且折颜与青丘交好。
　　因此，他便对折颜格外看待，后来经过折颜的提点，他才知道，原来只需自己下凡历劫一世便可给刘子固留一副身躯，到那时，白琛便可圆满。
　　玄嵩知道，自己此去必定不会轻易历劫成功，毕竟，此乃逆天而行，仙人历劫，都得九死一生，更惶恐他这位万佛之祖，他也已经想好了自己有可能会经历的一切。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到了凡间，他会过不了情劫，不，应该说他没有想到即使化身为凡人的自己也会无法对他人动情，他总以为自己不至于痴情至此，竟会沦落到只对那一人动情。
　　可三世历劫的记忆在他的脑海中非常清楚，与刘子固不同，他以本体历劫，这次历劫就是亲身经历，他清楚记得自己每一世的经历，也清楚记得自己所遇到的各种事件。
　　以凡人的眼光来看，他的三世是非常悲惨的，每一世都历尽世间一切凄苦，亲人全部死亡，受尽苦难，可他并不在意，哪怕当时的他并不知道他是一个和尚。
　　可他却心淡如水，就算是双亲逝世，妻儿暴毙，他也只是伤心，但也不至于悲痛至极，他想，那时候的他虽然记忆全无，但内心还是觉得生老病死乃是人之常情，他不必过多纠结。
　　可后来，他遇到了那个人，现在想来，与他当初一样，从见第一面便是不同的，也只有那个人才是不同的。
　　是啊，陆子谦见李贞第一面便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他很欢喜，哪怕那人杀死他的妻子，他也不受控制的爱恋上了那人，这不正如自己一般吗？
　　玄嵩突然恍惚想起，佛祖圆寂之时，曾将其圆寂后的舍利子赠给了重炎，舍利子乃是佛界至宝，只有修炼成佛的无上至尊圆寂之时才会留下舍利子。
　　西天截止目前为止，总不过才留下两颗舍利，一颗被重炎拿走后来又回到自己手上，应和着大日如来咒打败了重炎，早已消逝。
　　另一颗则是十万年前燃灯古佛圆寂时留下的，如今还在无骨塔封存。
　　传闻舍利子可治世界一切须臾，可平世间一切不平之事，更可了却世间一切遗憾，玄嵩之前从未动过舍利子的念头，可这次历劫归来，他第一次对那无上至宝舍利子动了心思。
　　与其他法宝不同，佛界的舍利子的归属是由圆寂之人指定的，并且一旦指定赠与，那么任何人再无权力干涉。就像虽然当日玄嵩百般不解为何佛祖要将舍利子赠于重炎，但佛祖圆寂之后，他却无法阻止重炎将舍利子带走。

　　就这样只能任由重炎拿走舍利子，甚至以后无论他用来干什么，佛界将再无法干涉，而燃灯古佛圆寂之时便将舍利子赠于了玄嵩，因此，即使他如今拿这舍利子用作己用，也是合理的。
　　可玄嵩却并未下定决心，他只是在犹豫，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对还是不对，如今的他早已心灰意冷，这次历劫，他也意识到了一件事情，那就是自己注定无法摆脱魔神的起誓了。
　　回到佛陀山的玄嵩就开始闭关，说是闭关，其实他并没有在修炼，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活了这么些年，他从未像今日这般如此颓废，哪怕当日他与那人颠鸾倒凤，他也一直清明。
　　可今日，他想，他终究还是输了，是的，他输了，起身，走出门外，就在此时，他突然看到了一抹身影，黑衣黑发，不住游走。
　　甚至嘴中还在喃喃自语，阿兰迦叶就在跟前，却似乎看不见此人，玄嵩知道，这便是那一丝并未回到白琛体内的意识，千里迢迢，他竟跟着自己回到了西天。
　　看见玄嵩，他却一点也不着急，仍然在原地踏步，直到阿兰迦叶离开，玄嵩走到台阶下，这人才抬起头。
　　这次，玄嵩终于看清了面貌，额间朱砂仍在，此人样貌一如当年，他，便是重炎，看见此人，玄嵩心下一动，果然，与自己梦中一般无二，玄嵩还未开口，此人便已开口:
　　“玄嵩，好久不见，我觉得我快死了，恍恍惚惚，凄凄惨惨……”
　　说完这番话之后，此人便倒地不起，看着他逐渐透明的身体，玄嵩知道，自己不该管的，只要自己不管，他就会这样消逝，这四海八荒也便会重归安宁，可他终究不忍，就这样玄嵩还是救了他。
　　虽然他现在只是一抹游魂，可他还是一如当年，脾气暴躁，但因他是游魂，这里又是西天圣地，所以玄嵩只能将他困于幻境之中。
　　已经过去半个月了，在幻境中待着的人却一如往常话很多，而玄嵩从不开口说话，每日只有重炎絮絮叨叨，一会儿说自己身体疼，一会儿说这么多年浑浑噩噩，被困在那个蠢蛋体内他有多难受，一会儿又说他想念凡间的美食了。
　　嚷嚷着等自己身体好了之后让玄嵩带自己去凡间游历一番，他会提起好多事，可就是闭口不提要报仇的事，所以，玄嵩知道，他一直在装傻充愣。
　　果然有一日，在又一次身体剧痛，马上就要消失被玄嵩救回来之后，重炎终于开口让玄嵩把那颗舍利子借给自己。
　　见玄嵩不悦，重炎立刻解释说自己已经调查清楚了，如今世上唯一能真正把自己与白琛分开的，便只有舍利子，他来西天，也正是如此。
　　他不喜欢当别人的附庸，因此为了让玄嵩相信自己，重炎甚至赌咒发誓:
　　“玄嵩，你相信我，只要你把那颗舍利子借给我，助我恢复身形，我答应你，我再也不回魔族，我再也不报仇了，我就留在西天，日日听你讲佛，时时忏悔，真的，玄嵩，这么多年了，我知道错了……”
　　“我当日那般对你，你便当真不恨我吗？”重炎的话还没有说完，玄嵩就直接反问，这也是他这么多天唯一一次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