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得云开（民国）》芊稷

7、出事

　　算着日子，隋青出门一月有余，估摸着怎么也该到天津卫。因他不在，这个年杨氏只想简单一点，包顿饺子将就过了。

　　除夕前一天，大福送来一只鸡和两条土鲮鱼，鸡和鱼都是活蹦乱跳的，杨氏给鸡圈了个临时小窝，鱼则养在木盆里。
　　琉珠觉得好玩，央求杨氏别杀，等爹回来再吃。

　　杨氏这几日心里总不大踏实，小女儿一番哀求便答应了，实在是隋青去天津这事压得她寝食难安，也不想杀生。

　　可惜那两条土鲮鱼没挨到过年，大约是料到自己活不过除夕，索性直接翻了肚子，这就不得不处理。

　　杨氏和三个孩子，两条清蒸鱼，一大盘饺子，在两个女儿念叨着爹爹快点回家的祈福中，渡过了第一个无法团圆的春节。

　　大年初三，从天津那边传来消息，隋青和那批货全被扣在码头，林大总管接到消息时，顾承光带着顾守正还在给族里的老人拜年。

　　三人去了书房，不准任何人靠近，顾守正问，“什么情况？”

　　林大总管回禀，“尚不清楚，只说情况紧急，要东家定夺。”

　　“事不宜迟，我俩明早出发，林成，你安排人去订香港到上海的船票。”

　　林成正要去办，被顾守正叫住，“等等……爹，下午就出发，另外，绝不能让第四个人知道，尤其是隋家。”

　　说完与父亲顾承光对视，视线交汇那刻，达成一致。

　　林成得了令，小跑着出了院门。

　　此时的隋家，云珠背着云辉，提着水桶正往菜地去，琉珠把杨氏切好的碎菜叶子扔进鸡圈，杨氏站在灶膛前，往沸腾的大锅里下面鱼。

　　再寻常不过的一天。

　　却是暴风雨将至，命运再起风浪。

　　**

　　顾承光和顾守正一起去了天津，从香港到上海走水路，到上海后坐火车，几经辗转，在第十天到达天津。

　　顾家父子并没有休息，连夜去了租界巡捕房。

　　交钱赎人，奇怪的是，货放了，人迟迟不让出来，说是还有其他事没说清楚。

　　顾承光找到这批货的买家康先生。

　　康先生一脸为难，“顾兄，他惹的可是地头蛇，说是旧怨，我奈何不了，对方说了，货的损失他双倍奉还，人必须得留下。”

　　顾承光想再问，康先生只是摇头，不愿多谈。

　　回到酒店，顾承光和顾守正商量一下午，如果是丢了货，顾家大出血，挺一挺也能过去，如果是人因为他们这趟货给丢了，那就难办了。

　　再去巡捕房探望，顾家父子被拒之门外。

　　康先生直言，“做最坏的打算，实在不行，给他家人点赔偿。
　　对方关系错综复杂，明面是北洋政府内阁大臣的近亲，暗地里和英法租界的洋人勾连，手下的打手混混无数，混迹于租界码头。”

　　顾承光想起隋青十多年前从外地到涌岭落户，口音行事就是北方人的特点，杨氏外貌举止也不似寻常农家女子般粗陋。

　　“爹，我去找个人。”
　　顾守正换好一身西服，对着镜子仔细整理好口袋巾后，出了门。

　　**

　　算着返程的时间，杨氏内心越来越不安，这日，李氏到她家做针线，无意中提了一句，听说顾家老爷少爷年都没过完，急匆匆走了，现在都没回来。

　　杨氏随口一答，“兴许有什么事。”

　　李氏靠近，虚着声音，神秘兮兮，“说是出大事了……”

　　杨氏手上一顿，抬眸，“什么大事？”

　　李氏摇头，“具体不清楚，大家私下这么传。”

　　“难道是顾老太爷不好了？”

　　“应该不是，顾老太爷都能下地了……”

　　杨氏放下手中的衣裳，双眼怔忪，心脏越来越紧，紧得她快要喘不过气。

　　转眼已是三月，距离县女中开学不到一周，乐韵托人给云珠传话，让她去家里商量开学的事情。

　　云珠去了一次，看到胡太太给乐韵收拾的几箱行李，而一旁的乐韵还嫌不够时，云珠笑语，“这是要把家都要搬去。”

　　乐韵叹口气，“我到是想，你东西收拾好了吗，田子明说，他可以顺道捎我们过去。”

　　云珠摇头，“还没收拾。”

　　比起开学，云珠现在更关心的是爹爹。

　　娘说过，从天津走水路返回，或者不走水路坐火车，会比去时快，就算再耽误，也该到了。

　　噩耗来那天，云珠正把两套换洗衣服，几本书和几支笔用块布巾打包，这是她的全部行李。

　　琉珠双手撑着床沿，仰着小脸，“姐姐，我可以去县看你吗？”

　　把包袱放在四方桌上，云珠抱起床上的云辉，“当然，爹爹说送我去县里，到时你也一起去。”

　　“太好了，我也可以去县城了。”

　　琉珠把藤球递给云辉，云辉舞了两下，手一松，球掉了，琉珠忙着去捡，捡回来又递给云辉。

　　如此，一个掉一个捡，两个小的玩得不亦乐乎。

　　云珠给笑得咯咯咯的云辉擦口水，大门传来敲门声，院子里做针线的杨氏去开门。

　　不一会儿，院子里传来李氏的惊呼和物品落地的声响。

　　云珠抱着云辉冲出屋子，琉珠紧随其后。

　　映入眼帘的一幕让云珠三姐弟终身难忘。

　　杨氏倒在李氏怀里，顾家林总管焦急万分地守在一边，林总管招呼身后脸色发白的大福去叫村里的大夫。

　　顾守正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找到时任内阁总理秘书的同乡，终于把人给救了出来，但人已奄奄一息，并断了一条腿和一只手。

　　人回涌岭那天，隔壁赵魁，还有顾家几个佃户，几个人合力才把隋青抬进家门。

　　**

　　已经一周了，云珠每天鸡叫第二遍就起床，给父亲煎药，给全家烧饭，吃完饭，背着云辉，带着琉珠去地里劳作。

　　杨氏给隋青喂药，喂饭，擦身，大夫交待，在手脚恢复之前，隋青只能躺着。

　　顾家给隋青请了大夫并支付药钱，但失去顶梁柱的隋家还是陷入了困境。

　　地里的庄稼，两个幼小的孩子，靠杨氏和云珠勉力支撑，短期还好，长期一家人生活都成问题。

　　大夫说，隋青即使手脚恢复，也干不了重活，极有可能留下永久残疾。

　　云珠总在夜深人静时听到隔壁传来母亲压抑的哭声。

　　她给妹妹琉珠拉紧被子，思索怎么才能帮到母亲，帮到家里。

　　现在家里需要一份稳定的收入来维持日常开销。

　　体力活，她能力有限，但其他写写算算，她应该是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