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碎片》立春大吉

10、第 10 章

　　十一月，桑屿去高中同学的学校玩，学校在省会，不过很偏，几人买了卤菜和饮料，在操场上坐着吃东西。
　　人很多，不远处就有踢足球的，满身的青春气。
　　角落里有个大大的灯，把他们的影子拉的很长，几人谈天说地，就是没有提起唐懿。
　　手机响了起来，林嘉旭，桑屿接起就听见那边问桑屿在哪儿？
　　“我在学校啊。”桑屿有些漫不经心。
　　“我在你们学校。”
　　“嗯？”桑屿愣了愣，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我在你们学校，东门口。”
　　“你怎么不提前说啊？”桑屿手忙脚乱：“我不在学校。”
　　电话里一片安静，桑屿又说：“你什么时候到的啊？买了回去的票了吗？”
　　“才到。”林嘉旭只回答了一个问题。
　　“你先找个地方住着吧，”桑屿说：“你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儿啊。”
　　“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后天的票啊，”桑屿想了想：“那我明天回来吧，”

　　桑屿没买到回来的票，又拖了同学买汽车票，林嘉旭问了之后让桑屿不要回来了，他过去，他动作很快，这句话说了不久就告诉桑屿说买好票了，桑屿提前和朋友道了别，去车站接人。
　　她原本是明天的车回学校，这么来来去去其实没什么意思，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同意了。
　　她同唐懿分开半个月，她拉黑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没再问过关于唐懿的事情，唐懿也没有以任何一种方式出现在她面前。
　　就连那点蠢蠢欲动而又让人害怕的温度让被她给按了下去，她不能给自己留退路。
　　可是她始终骗不过自己。
　　这日天气不好，打早开始就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可直到中午还是那个样子，风嗖嗖的吹，桑屿头发糊了一脸。
　　林嘉旭是中午的车，桑屿在寒风中被吹的瑟瑟发抖的时候他正好下车，出站就看见桑屿坐在花坛上，瑟缩着身子。
　　他走过去，拍她的肩，吓了她一跳。
　　然后让桑屿带着他去吃饭。
　　这是他们第二次见面，第一次见面她有些害羞，加之心思都在唐懿身上，两人交流并不多。比起上回，这回要更自然一些，桑屿不知道说什么，林嘉旭就挑起话头，有话说，总不会太尴尬，慢慢的也就找回了网上交流的感觉。
　　两人刚刚点完菜，外面就下起了雨。他们两人靠窗坐，林嘉旭回头：“这雨可真够巧的。”
　　桑屿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仔细算算两人认识也快有两年了，但对面坐的总归是个男生，桑屿也不像在面对蜗牛她们时那么口无遮拦。
　　两人都没有提起唐懿，桑屿是一直克制着自己，而林嘉旭更是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起过这个人，桑屿甚至会想，他知不知道他们已经分开了，唐懿有没有同他提过自己。但这个念头一浮现，她又会觉得很好笑，这和自己还有什么关系呢。
　　林嘉旭说是见一面，就真的只是普普通通的见了一面，吃了顿饭又说了会儿话他就走了，说是早就买好了回去的票，桑屿也没留，送他去车站。
　　不过直到看不见人影了桑屿也没搞明白，他这趟是来干什么的。

　　之后的事在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她和绝大部分的的联系逐渐少了起来，就好像热情提早被透支，当初能凭借一个手机没日没夜的谈天说地，把所有的情绪说给对方听，如今也能看着待回复的消息疲惫不堪。
　　十二月，桑屿看到新闻，临川遇到了十年一次的大雪，整个城市都被大雪覆盖，从空中看去，像是一座纯白的城，无人机在空中飞来飞去，桑屿瞧见熟悉的地方，他们一起走过的路，一起爬过的小山坡，一起扔过石子看过天鹅的湖。
　　桑屿从被窝里爬起来，买了去临川的票。
　　她对临川大学已经很熟悉了，甚至知道很多本校学生都不知道的小路，她走在唐懿带她走过的小路里，一脚一个脚印，雪很深，没过她的小腿，天阴沉沉的，无端让人觉得心情也有点压抑。
　　她抬头，看到不远处的唐懿。
　　唐懿穿着那件深黄色的羽绒服，周围都是白色的雪，越发称得他面目白净，他只是看了自己一眼，就移开了目光，转身离去。
　　桑屿下意识的想要跟上去，脚步却像是有千斤重。

　　她想起了去年的这个时候，她那时刚和唐懿在一起，荀川海拔低，不下雪，唐懿听她说想看雪，买了票来接她。
　　那时他们感情正好，还没到临川路面就白了，桑屿小声惊呼，拿起手机咔嚓咔嚓拍照片，唐懿瞧她这幅大惊小怪的样子觉得可爱，也拿着手机对着她拍。
　　他直男审美，连个美颜都不加一个怼着她脸拍，制止无效，气鼓鼓的瞧他。
　　林嘉旭来车站接他们，同行的还有另一个男生，姓裴，是唐懿一开始说要介绍给桑屿的那位大兄弟，桑屿见到他，私下冲唐懿使眼色，唐懿捏捏她的手，让她安分点。
　　临川很冷，桑屿觉得自己已经穿的已经很多了，还是抵御不住这剧烈的寒气，唐懿一手搂着她，一手拖着行李箱：“先去买衣服吧，瞧着冻的。”
　　桑屿买了件黄色羽绒服，鹅黄色的，看起来又软又暖，导购是个会做生意的，连夸好看，又夸两人般配，唐懿沉浸在这糖衣炮弹里，把店里另一件黄色的男款羽绒服也买下来了。
　　他说那是他们的情侣装。
　　现在他就穿着这件衣服，从自己面前走过去，看自己的目光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去年的雪比这还大，桑屿跟着唐懿去见他的朋友，那日恰好撞上他们的高中同学聚会，唐懿原本是不打算去的，林嘉旭笑嘻嘻的：“去啊，为什么不去？你女朋友这么可爱，正好带给他们看看。”
　　桑屿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拍拍林嘉旭：“低调低调。”
　　林嘉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薅了把桑屿的头，被唐懿一顿爆揍。
　　两人穿着一样的黄色羽绒服，进去了就被起哄，包厢里三女两男，桑屿刚进去就察觉到那几个女生看自己的目光不怎么友善。
　　唐懿坐她左手边，林嘉旭小声跟她咬耳朵：“别紧张，就当白捡一顿大餐。”
　　说完，就在他另一边坐下了。
　　饭桌上并没人为难她，想想也是，都是成年人了，不至于做这么幼稚的事。
　　唐懿介绍桑屿的时候，众人也很捧场，坐在唐懿身边的男人还敬了个酒：“今儿总算见到真人了，我干了，妹妹你随意。”
　　唐懿啐他：“自个儿想喝别用她当借口啊。”
　　男人一口闷：“知不知道什么叫看破不说破。”
　　一顿饭和乐融融，唐懿和林嘉旭都很照顾桑屿，生人面前桑屿话并不多，一直安安静静的听着他们讲话，他们讲高中旧事，也讲大学趣事，还谈起了未来的打算。
　　他们说旅游，出国，家里安排的工作，还有许许多多桑屿听不懂的东西。
　　她正前方也坐了个女孩，长卷发，看起来精致极了，和桑屿对上眼神时举起杯子，轻轻颔首，随后便把目光移到了唐懿身上。
　　她的眼神缱绻，不加掩饰，桑屿看着身边咧着大牙乐的唐懿，心下微沉。
　　她知道自己有些敏感，所以一直在努力控制自己，准备等散场后再问个究竟。
　　酒足饭饱，几人在饭店门口等车，唐懿喝了点酒，懒洋洋的靠在桑屿身上，没有用劲儿。那女生站在唐懿身边，笑的明媚：“这就醉了？”
　　“你瞧我像是醉了吗？”
　　“那我可瞧不出，毕竟你一直不太清醒。”她说这话时，目光透过唐懿，落在桑屿身上，很快又收了回去，速度快的似乎是桑屿的错觉，另外两个女孩也笑出了声。
　　桑屿：......
　　林嘉旭站在不远处拦车，好不容易才拦上，转身叫桑屿：“柚砸，带着你身边那个二逼过来。”
　　桑屿挽住唐懿，看着对面几人：“我们先走了。”
　　一地雪白，反射着灯光，有些刺眼。

　　上了车，唐懿已经睡着了，桑屿问起那几个女生，林嘉旭说是高中同学，他和她们都不熟。
　　“不熟你还让我去？”
　　“唐懿熟啊。”
　　桑屿：......
　　死亡凝视。
　　林嘉旭连连摆手：“谁说同学就不能熟了呢。”
　　唐懿闭着眼，嘴一张一合，桑屿凑过去，听到他压低了的声音：“黄杨别闹。”

　　那是他们第一次争吵，后来这样的争吵有过很多回。
　　桑屿敏感，自卑，从那次之后全然涌了出来，只要唐懿做了一点不对的事，她就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起初她也是忍着瞒着，后来情况加剧，就想到了一个临界点，就会全然爆开，唐懿对此感到十分无奈：“你总要给我一点信任。”
　　“我不信任你吗？”
　　爱像恶毒的诅咒，情绪像控住不住的毒液，双方都在以爱之名，不断地伤害彼此。
　　太年轻，太执拗，不认错，不服输，或是认为对方并没有那么重要。
　　是以，他们搞砸了一切。
　　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这段感情再不复以往的美好，变得面目全非，等着被人铭记，或遗忘。

　　回来的车上，桑屿意外发现自己小号上也有唐懿，她点进唐懿空间，看到他不久前发的动态，是在滑雪，人很多，面对镜头露出笑容，唐懿旁边站的是黄杨，两人隔得很近。
　　桑屿又在点赞列表里找到黄杨的号，点进去，第一条动态：遇见你，很高兴。
　　唐懿在下面回了个嗯。
　　桑屿退出来，点开悄悄话，给唐懿发消息：唐懿，你要好好的啊。
　　外面飘飘扬扬的下起了雪，手机亮了起来，她看到对方的回复。
　　- 你有意思吗，桑屿。

　　桑屿看到这句话，只觉得自己心口处有些刺痛，她眼眶逐渐模糊，看不清手机上的字，泪水大颗大颗的落下来，抬眼望去，窗外一片白茫茫的，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地。
　　她也问自己，有意思吗，桑屿？

　　很久以后，她又联系了一次唐懿，那时距离他们分手已经快三个月，她没同任何一个人提起过他，只有有时候想到他，会觉得有些恍惚。
　　那晚上柯柯男朋友请吃饭，她多喝了两口，回来就有些怔怔的，她觉得自己很清醒，可脑海里纷杂的那些情绪根本止不住，摸出手机，给唐懿打了个电话过去。
　　唐懿没没把他拉黑，不知道是忘了还是觉得没必要，响了两声就接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依然是那样清朗，传到桑屿耳朵里却只觉得恍若隔世，她紧紧握着手机，没说话。
　　半晌，唐懿开口叫她的名字：“桑屿，你喝酒了？”
　　桑屿只觉得头晕目眩，心中有什么奔涌而出，她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喉咙也有呜咽声溢出。
　　“桑屿，”唐懿又叫她的名字，像以往的无数次一样：“你在外面？”
　　“唐懿.......”桑屿开口，内心悲恸，她弯着腰，嘴里喃喃：“唐懿......”
　　“你一个人吗？”
　　“你在哪里？”
　　“还清醒吗？”
　　唐懿的问题接二连三，桑屿张张嘴想要回答，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有呜咽声一声又一声。
　　“桑屿，”唐懿的声音变得有些严厉：“你能不能不要这样？”
　　沉默半晌，电话里只听得到桑屿泣不成声，她被这冷漠的语气刺痛，脑海里有了一丝清明，努力回复自己的情绪。
　　哭泣声渐渐小起来，唐懿叹了口气：“周围有别人吗？”
　　桑屿喉头发哽，在酒精的作用下，情绪被放大了许多倍，动作也变得迟缓。
　　“唐懿，”她问：“你喜欢过我吗？”
　　“......你说呢？”
　　“你说。”
　　“我们不合适，桑屿。”
　　“我问的是这个吗？”桑屿执拗。
　　“我喜欢你，但是，我们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
　　“我不想说的这么明白，桑屿，或者你可以把我想成一个渣男，”唐懿说：“你别为渣男伤心。”
　　“你确实是个渣男。”
　　“如果这样想你能好受一点的话，我不介意。”
　　“唐懿，”桑屿一字一顿：“你真的好贱啊。”
　　唐懿一愣，嗯了一声。
　　桑屿不想在说什么，她觉得一切都无趣极了，甚至不知道自己打这通电话到底是为了什么。
　　她把电话挂断，摇摇晃晃的走到窗户旁，灯光微弱，道路两旁载着整整齐齐的树，很有几次，唐懿就站在树下，仰起头对着她笑。

　　桑屿下车，看车子走远。
　　正是盛夏，太阳火辣，风大。
　　她像是做了一个梦，梦醒之后一切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