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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七年而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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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丛爻故作无事地回到靳则楷家。
坐在床头,拿出手机,翻找着联系人。
高中毕业之后,他就很少和一中的同学再联系。
听说,谢思睿留在楠城念的大学。
直觉告诉他,谢思睿应该知道什么。
于是,他给谢思睿发了一条问候短信。
内容是,好久没联系了,过得怎么样?
睿R很快回:【大忙人终于舍得联系我了,我这人比较直,有话就直说了。想知道什么,明天晚上露营酒吧见,最好带一包纸,别怪哥哥我没提醒你哟。】
露营酒吧,是个熟悉却又陌生的名字。
虽然万般排斥那个地方,他还是放心不下的去了。
临走之前,再三思量,还是抓了一包小袋面纸塞在兜里。
骑单车去,约莫十二分钟的路程。
刚到门口锁上车,丛爻就看到,谢思睿和一个身形清瘦的男生说说笑笑着。
他走了过去,从背后拍了拍谢思睿。
“嘿来了?”谢思睿回过头来,勾住丛爻的肩膀,另一只手则搭着男生的肩膀,“介绍你们认识一下,丛爻我高中同学,梁云嵩我爸徒弟。”
梁云嵩定定地伸出一只手掌,颇有礼貌:“Néi hou, gin dou néi hou hoi sem. (你好,见到你很开心。)”
丛爻怔愣愣地握住他手:“你好。”
这人说的是粤语?
不知道为什么,他眼睛水雾雾的,好大两个,脸也好小一只,笑起来有两个梨涡,人看起来就和他的名字一样干净。
感觉......
靠!我特么在想什么呢!丛爻掐了一下大腿。他竟然觉得他们是一类人。
一样是......下面那个。
“丛爻,愣什么啊,”谢思睿戳着他脸,“进去喝两杯,咱们一个多月没见,有什么趣事坐下来慢慢分享呗。”
“噢...好...喝......”
丛爻被谢思睿拖着走进酒吧。
梁云嵩跟着他们。
坐在边角沙发之后,丛爻让服务员阿悄帮他点来一杯低浓鸡尾酒。
“云嵩哥你不喝吗?”谢思睿问。
梁云嵩一板一眼地坐得规矩:“酒精过敏,以前喝过一次,不过险些休克,所以在那之后,再也不敢喝了。”
“噢好吧,那咱俩喝。”谢思睿碰了碰丛爻的酒杯,抿了一口酒才问,“在京城,有没有交到好朋友啊?”
丛爻放下酒杯,双臂搁在腿上,“算有吧。”
“男的?女的?”
“......男的。”
谢思睿忍不住笑:“那就是,放下了。”
挺快啊,一个月就有了新欢。
他的言外之意是。
丛爻“害”了一声,接着转口打趣:“你呢,表白了吗?”
谢思睿失了笑:“她有男朋友了。”
“就是那个,和男朋友吵架之后,都会约你出去喝酒的小妹妹?”梁云嵩没有调侃的意思,实话实说。
“不是吧,”丛爻抓着谢思睿的头发,一段时间没见变这么怂了,他笑,“你特么给别人当舔狗,还是备胎啊?”
谢思睿推开他:“我乐意。”
“是,你真怂,高一就喜欢商之晗,暗恋人家到现在都不敢表白,看不起你哦。”
“你还好意思说我,”谢思睿脱口而出,“你离开楠城是开心了,知不知道靳弋他出了大事。”
丛爻收笑,神色凝重:“出了什么事?”
“呃......”
“丛爻。”有人插声。
丛爻抬头看去。
是霉子。
霉子双手握拳,气压低沉。
张杨柯夫抱着他哄:“冷静啊梅宝,别在这儿大大出手。”
“夫仔,”霉子说,“我忍不了了。”
霉子推开柯夫,正面走向丛爻,抓住他领口,扬起拳头作势就要揍向他脸。
丛爻闭上眼,却没等到拳头落下,只感觉小腹轻飘飘的被锤了一下。
不痛不痒。
对方没使全力。
一点也不会疼。
“我不会打你,”霉子松开丛爻,“力的作用是相互的,打你我他妈也手疼。”
闻言,柯夫摇了摇头,叉腰站在一侧。
他知道,这不是真正的原因。
是因为,靳弋不想看到丛爻受伤,所以霉子才没狠心落下拳头。
他走过去,当着外人的面搂着霉子腰,假意关心丛爻:“怎么感觉你瘦了,还黑了,京城的太阳很毒吗?”
“......”丛爻不情愿地点了头。
他刚坐下,就听到柯夫阴阳怪气地说:“哎呦,靳弋现在可白了,就和死了一个月的尸体没什么区别。”
下一秒,柯夫捂着肚子:“哦——”
霉子瞪着他,收回胳膊肘,抱着双臂,居高临下地看着沙发上的人。
“我和他已经结束了,他白不白和我没关系。”丛爻说。
“当然有关系,”霉子语气用力,“你说话难听也就算了,永远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是不是觉得全世界的人都要和二哥一样迁就你,才满意呢。”
“那么,我真觉得,他是全世界最蠢的一个。”
“本来他叫所有人都不要告诉你,但你现在过得这么好,我就觉得凭什么,你知道看守所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吗?”
“霉子,别说了。”柯夫拉住他。
“我要说!”
“二哥他,在你开学报道的前一天,把李为川打成了重度昏迷,你走了之后,他去公安局自首。”
“李为川什么人你比我们都清楚,他的保镖一口咬定是二哥先动的手。那晚二哥找过我,我明明看到他身上都是伤,他被打到意识不清的时候都还在为你的以后考虑。”
“你呢?你呢?”
“不......”丛爻眼眶通红,愕然地摇头,“我不知道。”
“你除了不知道,还能说点什么吗?”
“我真的不知道,我不知道他会这么做。”
“操你大爷,”霉子骂了声,“我现在真想打你,都别拦着我。”
他麻利地冲过去,掐住丛爻的双臂。
一张警员证陡然将他们分开。
霉子偏头看。
梁云嵩正拿着他的警员证,好心提醒:“你想成为第二个靳弋吗?”
见状,张杨柯夫忙上前去拉开霉子,“不是不是,他们闹着玩的,都是朋友。”
“谁跟他是朋友?以前不是,现在不是,将来也不是。”
说完,霉子撇下他们离开了酒吧。
柯夫双手合十拜了拜梁云嵩,不忘替霉子收拾摊子:“真不好意思,我家那个出了名的小老虎,你们玩儿,就当什么都不知道,我去看着他。”
什么都不知道吗。
丛爻也想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就当靳弋真的和朋友旅游去了。
可知道真相的这一刻,他再也不顾脸面地大哭了出来。
撕心裂肺地哭。
歌声难掩哭声。
好想靳弋......
好想知道靳弋苦不苦。
一定很苦吧,明明说了不喜欢,干嘛还要自作多情的为他牺牲自由。
以为自己很伟大吗?
他情绪崩溃,将桌面的酒杯一扫而空,抬起腿麻木地踹向桌子,一次又一次,直到右腿失去知觉才被迫停下。
后来,怎么结束哭泣的,他也忘了。
只觉得,好几次快要晕死过去。
却有一只手将他的灵魂推了回来。
那个时候,他好想再见靳弋。
好想告诉靳弋,他好像还是爱他。
靳则楷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丛爻。
他不想说的,可一个月以来,他为靳弋请了很多律师,无一不被拒见在看守所外。
他没办法了。
他没办法看靳弋自甘堕落。
那也是他儿子啊。
所以那一个月,他特别后悔。
如果当初告诉他们真相,其实他们不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他们可以光明正大地交往,是不是就不会比现在还痛了。
他和丛爻彻夜长谈着。
准确说,是他揪着心,听自己的亲生儿子哭了一夜。
直到后半夜,丛爻已经哭到流不出泪,纸也用完了。
靳则楷才说:“算爸求你,去看看小弋吧,有什么恩怨就一笔勾销吧。他现在一辈子都毁了,我不想他再自暴自弃。耳朵得治,希望得有。我不能看他下辈子彻底变成一个废物,万一他想不开在牢里自杀——”
“不可能!”丛爻扯着嗓辩驳,“不会的!他一定不会做傻事!他那么自尊高傲的一个人,他常劝我不要放弃希望,他也一定不会再做伤害自己的事。”
“我当然也这么希望,”靳则楷实在是没办法了,“我给他请了最好的律师,他一个都不见,铁了心要在牢里过完下辈子......”
呵呵。
丛爻的笑声打断他。
“都怪我,我不该气他的,他失聪都是因为我。”
“叔叔,我好疼啊,我好想靳弋。”
“那你就去见他。”靳则楷说。
“......我不敢。”
他怕,靳弋不见他。
“爸陪着你去,绑也要把他绑出来。”
“......他会见我吗?”
靳则楷迟疑了几秒,却还是肯定地点头:“一定会。”
“靳弋,有人来看你了。”梁云嵩说。
靳弋蜷缩在地上,头都不抬地摇头。
“相信我,见完这个人,你就不会难过了。”
靳弋循声看去,短促的一秒对视,他却很快低下了头:“对不起,不想见。”
无奈之下,梁云嵩打开牢门,走过来一把将他提了起来。
靳弋浑身没劲,硬是被这个人拖到了会客区。
梁云嵩从背后推了他一把:“去吧,聊完喊我。”
靳弋从始至终都没抬头,完全不情愿地走到椅子前坐下。
其实,丛爻喊了他的名字。
可他,傻傻地低着头。
还是听不到。
律师递给丛爻一张白纸和一支黑笔。
接住之后,拔开笔帽,丛爻盯着靳弋一秒都移不开视线。
他瘦了,还是好白。
那是白头发吗。
......
笑着笑着,丛爻红了眼眶,咬住失色的嘴唇哭不出声。
写完,他慢慢地推到靳弋的眼皮底下。
—靳弋,对不起。
靳弋一眼便认出来,这是丛爻的笔迹。
他抬头,撞上丛爻哭笑不分的模样。
他又倏地低头,猝然站了起来,转身就往门后躲。
丛爻扒着桌子起身,冲过来拽住靳弋胳膊,掰正他的身体来强迫靳弋和他面对面。
他没打一声招呼地,情不自禁地,亲吻着眼前这个一心只想逃避的混蛋。
他撬开他的牙齿。
他强迫他。
卧槽!
特别响一声。
靳则楷连人带椅直接摔在地上。
太荒唐了。
他什么时候见过这种场面。
居然还是丛爻主动。
他一直以为,是靳弋霸王硬上弓而已。
他愣是站不起身,羞地捂住眼睛,又分开两根手指偷偷地看。
好在,警察将他们分开了。
靳则楷被律师扶了起来,咳嗽着理了理皱起的西装下摆,压低着嗓训斥:“简直是胡闹,丢不丢人啊?”
丛爻才不管。他把纸拿了回来,低着脑袋认真地写。
一来一往,靳则楷也有些热泪盈眶。
—靳弋,你辛苦了。
“不会。”
—靳弋,怎么不问我过得好不好?
“过得好不好?”
—我很想你,你想不想我?
“......”
“你走吧,以后别再来了。”
—不行,你是为了我才......
还未落笔,他听到靳弋说:“我不是为了你,我只是正常打架而已,他打我,我自然要还手,和你没关系。”
—好,就当是打架,但也谢谢你,他没再来找过我麻烦,所以我过得很好。
“那好。”靳弋起身。
“等等——”
丛爻很快写,字迹潦草。
—不要拒绝律师辩护,也不要放弃治疗耳朵。
—我会一直陪着你。
—直到,迎接新生。
“......”
沉默了很久,那边警察已经开始催。
丛爻焦急而又渴望地盯着靳弋。
终于,他开口说:“我不想再见到你。”说完,他转身走,突然顿住,侧过身来看。
“好!我答应你!”
绝不,再来见你。
希望你也,说到做到。
靳弋将丛爻的口型看入眼中,偏头离开的那一瞬,脸颊的泪滴落左胸,凉透了心。
他想说,对不起丛爻,其实一开始,你就不该和我发生瓜葛。
可惜,我们还是走散了。
他就坐在常倚靠的墙角,仰头盯着墙上那座狭窄的窗,眼泪又不争气地落了下来。
吱呀一声,牢门被打开。
梁云嵩将一只小羊玩偶放坐在床的边缘,他无声地看了墙角的人很久,之后就再也没来过看守所。
靳弋因故意伤害致人重度昏迷被判七年有期徒刑。
他有机会减刑的。
只要他在庭上说出李为川和胖子的龌龊交易,可他终究还是没有那么做。
他想,他自己受罪就够了。
他不想拉丛爻和瑾一下水。
一旦调查胖子,就免不了调查丛爻,就免不了要在法庭上再见到丛爻。
可他不想再见了。
就这样吧。
七年而已。
很快,一晃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