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沙落雁》凉风菇凉

26、第 26 章

　　晚上十点半，窗外的霓虹灯把房间染成流动的光带。颜亚楠看着靠在自己肩头的秦齐鸣，他眼睛半闭着，呼吸间带着淡淡的酒
　　气。

　　“你到底喝了多少？”她轻声问，手指无意识地梳理着他额前微乱的头发。

　　秦齐鸣伸出食指，晃了晃。

　　“一斤？”颜亚楠瞪大眼睛，“你不要命了？”

　　秦齐鸣含混地“嗯”了一声，把脸更深地埋进她肩窝。这个动作让颜亚楠心头一软——平时那么强势的一个人，此刻却像只寻
　　求安慰的大型犬。

　　她试图起身：“我去给你拿条热毛巾。”

　　“别走……”秦齐鸣抓住她的手，力道不大，却透着固执，“就这样……就好。”

　　颜亚楠低头看他。灯光下，他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领带松垮地挂在脖子上，西装外套早就扔在了一边。这副毫无防备
　　的样子，和白天那个在会议室里运筹帷幄的秦总判若两人。

　　她最终还是妥协了，调整姿势让他靠得更舒服些。但看着他微皱的眉头，还是放心不下。等他呼吸渐渐平稳，她小心翼翼地抽
　　身，飞快地去卫生间拧了热毛巾，又跑下楼买了醒酒药。

　　整个过程不超过十分钟，但回到沙发边时，秦齐鸣已经睁开了眼睛。他没说话，只是看着她，眼神有些迷茫，又有些温柔。

　　“把药吃了。”颜亚楠把水和药递过去。

　　秦齐鸣乖乖照做。吃完药，他又拉着她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热毛巾敷在额头上，他舒服地叹了口气，整个人陷进沙发
　　里。

　　“贤妻啊。”他闭着眼睛说，声音带着笑意。

　　颜亚楠脸一热，嘴上却不饶人：“谁是你贤妻？喝醉了就开始说胡话。”

　　“你。”秦齐鸣睁开眼，目光虽然还有些涣散，却牢牢锁在她脸上，“除了你，还能有谁？”

　　这话说得太直白，颜亚楠心跳漏了一拍。她别过脸，把薄被子盖在他身上：“少贫嘴。喝这么多酒，身体不要了？”

　　“关心我？”秦齐鸣挑眉，那副欠欠的样子又回来了。

　　“谁关心你了。”颜亚楠瞪他，“我是怕你在我这儿出事，我担不起责任。”

　　“口是心非。”秦齐鸣笑了，伸手握住她的手。他的掌心很热，带着薄茧的手指轻轻摩挲她的手背，“刀子嘴，豆腐心。”

　　颜亚楠想抽回手，却被他握得更紧。两人就这么僵持了几秒，最后她放弃了，任由他牵着。

　　时间一点点流逝。秦齐鸣的酒意似乎散了些，话反而多了起来。从公司最近的烦心事，到小时候的糗事，断断续续说了很多。
　　颜亚楠安静地听着，偶尔回应几句。她喜欢这样的时刻——没有宋妍馨，没有猜疑，只有两个人普通的相处。

　　快到十一点时，秦齐鸣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酒精的作用终于完全上来了，他的眼皮开始打架。

　　“睡吧。”颜亚楠轻声说，“我在这儿。”

　　秦齐鸣含糊地应了一声，握着她的手却松开了。他翻了个身，在沙发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很快呼吸就变得均匀绵长。

　　颜亚楠看着他熟睡的样子，心里涌起一种奇妙的满足感。她轻轻起身，准备去洗漱。

　　就在这时，手机在包里震动起来。颜亚楠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翻出手机——是钱洒洒。

　　她看了眼沙发上熟睡的秦齐鸣，捂着话筒，压低声音：“喂？”

　　“楠楠！干嘛呢？声音这么小？”钱洒洒的大嗓门透过听筒传来。

　　“秦齐鸣在休息，怕吵到他。”颜亚楠想也没想就说了实话。

　　电话那头静了两秒，然后爆发出钱洒洒的尖叫：“什么？！你们……你们在一起？！颜亚楠你行啊，不声不响就把事办
　　了？！”

　　“你小点声！”颜亚楠脸烧得厉害，“不是你想的那样！他喝醉了，不好让他开车回去，就……就在沙发上将就一晚。”

　　“喝醉了？”钱洒洒的声音里满是八卦的兴奋，“酒后乱性了没？”

　　“钱洒洒！”颜亚楠又羞又气，“你再胡说八道我挂电话了！”

　　“好好好，不说不说。”钱洒洒笑得停不下来，“不过说真的，他能在你那儿过夜，说明你们关系又进了一步啊。”

　　颜亚楠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这么晚打电话，到底什么事？”

　　“明天陪我相亲呗？”钱洒洒的声音立刻垮了下来，“我妈又给我安排了一个，我要是不去，她就要断我信用卡了。”

　　颜亚楠犹豫了。她看了眼沙发上的秦齐鸣，想着明天他会不会约她。可钱洒洒难得开口求助……

　　“就一顿午饭的时间，不耽误你和秦总约会。”钱洒洒哀求道，“求你了楠楠，我一个人去太尴尬了。”

　　“好吧。”颜亚楠叹了口气，“时间地点发我。”

　　挂了电话，她又看了一眼秦齐鸣。他睡得很沉，眉头舒展，嘴角甚至带着一点浅浅的笑意。她蹲下身，轻轻拨开他额前的头
　　发。

　　“晚安。”她轻声说，在他额头落下一个很轻的吻。

　　第二天早上，颜亚楠是被阳光叫醒的。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了眼时间——七点半。想起沙发上还有人，她轻手轻脚地起床，走到客厅。

　　沙发上空无一人。

　　被子叠得整整齐齐，茶几上的水杯和毛巾都不见了。整个客厅干净得像昨晚什么都没发生过。颜亚楠心里一空，正想给秦齐鸣
　　打电话，目光落在餐桌上。

　　牛奶、煎蛋、切好的水果、烤得恰到好处的面包，还有一张压在牛奶杯下的字条。

　　她走过去，拿起字条。上面是秦齐鸣龙飞凤舞的字迹：

　　“夫人：

　　你睡得像个猪——但是很可爱的那种。

　　早餐记得吃，昨晚照顾辛苦你了。

　　公司有急事，先走了。晚点联系。

　　P.S. 你打呼噜的样子，我能笑一年。

　　——你老公”

　　颜亚楠看着最后那个称呼，脸又红了。她把字条小心地折好，收进口袋，然后坐下来吃早餐。

　　煎蛋是溏心的，她喜欢的那种。面包涂了薄薄一层果酱，也是她最近常买的口味。牛奶温在保温杯里，温度刚好。

　　她一边吃，一边看着窗外渐渐明亮起来的天空。心里那点因为秦齐鸣不告而别的失落，被这些细节一点点填满。

　　可是……他说晚点联系。

　　现在已经十点了，手机还是安安静静的。

　　颜亚楠深吸一口气，把最后一口牛奶喝完。她决定不去想这些——今天答应了陪钱洒洒相亲，不能迟到。

　　去健身房流了一身汗，心情果然好了很多。洗澡时她对自己说：颜亚楠，你要相信他。如果他真的和宋妍馨有什么，昨晚就不
　　会来找你，不会给你做早餐，不会写那样的字条。

　　十一点，钱洒洒准时出现在楼下。

　　“大姐，你终于下来了！”钱洒洒摇下车窗，“我等你等得花儿都谢了。”

　　“不是约的十一点半吗？”颜亚楠坐进副驾，“急什么。”

　　“我能不急吗？”钱洒洒启动车子，“一想到要跟一个陌生人尬聊一小时，我就头皮发麻。”

　　相亲地点选在一家颇有情调的西餐厅。她们到的时候，对方已经等在那里了——一个看起来很斯文的男人，戴眼镜，穿着合身
　　的衬衫，站起来时很有礼貌。

　　“钱小姐您好，我是吴不凡。”他伸出手，笑容温和。

　　“你好。”钱洒洒和他握手，然后把颜亚楠拉过来，“这是我朋友，颜亚楠。”

　　“颜小姐好。”吴不凡点头致意。

　　入座后，吴不凡很自然地主导了谈话。他说话不紧不慢，谈吐得体，话题从工作到兴趣爱好，分寸把握得很好。钱洒洒虽然还
　　是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但至少没有冷场。

　　颜亚楠作为陪衬，大部分时间都在安静地吃东西，偶尔插一两句话。她其实挺为钱洒洒高兴的——这个吴不凡看起来比之前那
　　些奇葩正常多了。

　　餐厅的落地窗很通透，阳光洒进来，整个空间明亮又温暖。颜亚楠吃着沙拉，目光无意识地扫过窗外对面的商业楼。

　　然后，她的动作停住了。

　　对面二楼的一家高端甜品店里，靠窗的位置坐着四个人。其中一个背影她再熟悉不过——秦齐鸣。

　　他身边是宋妍馨。

　　还有一位衣着考究的中年妇人，和一位看起来七八十岁、气质雍容的老太太。

　　颜亚楠手里的叉子“当啷”一声掉在盘子里。

　　“怎么了？”钱洒洒转头看她。

　　“没、没什么。”颜亚楠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弯腰去捡叉子。可手抖得厉害，叉子捡了两次都没捡起来。

　　“颜小姐不舒服吗？”吴不凡关切地问。

　　“没事，就是手滑。”颜亚楠挤出一个笑容，重新坐直。但她的目光还是不受控制地飘向对面。

　　她看见秦齐鸣侧着脸在和那位老太太说话，表情是罕见的恭敬和温柔。宋妍馨坐在老太太另一边，正微笑着说什么，老太太频
　　频点头。

　　然后，秦齐鸣伸手，很自然地替宋妍馨理了理耳边的头发。

　　那个动作很轻，很随意，却像一把冰锥，狠狠扎进颜亚楠心里。

　　她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瞬间凝固了。耳朵里嗡嗡作响，钱洒洒和吴不凡的谈话声变得遥远而模糊。她只能看见对面那个画面
　　——秦齐鸣，宋妍馨，还有那两个明显是他家人的女人。

　　一家人。

　　这个词在她脑子里炸开。

　　“楠楠？”钱洒洒碰了碰她的手臂，“你脸色好难看，真的没事吗？”

　　颜亚楠回过神，发现自己紧紧攥着餐巾，指节都泛白了。她松开手，深吸一口气，试图让声音听起来正常：“真的没事，可
　　能……可能有点低血糖。”

　　“要不要去休息一下？”吴不凡问。

　　“不用。”颜亚楠摇头，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拉回餐桌，“继续吧，别因为我扫兴。”

　　可她做不到。

　　接下来的每一分钟都是煎熬。她机械地吃着东西，机械地回应着谈话，眼睛却总是不受控制地瞟向对面。

　　她看见老太太拉着宋妍馨的手，笑得眉眼弯弯。看见秦齐鸣的母亲——应该是那位中年妇人——给宋妍馨夹点心。看见宋妍馨
　　微微脸红，那样子既得体又娇羞。

　　完美。一切都是那么完美。

　　门当户对，青梅竹马，长辈认可。

　　而她呢？

　　一个普通家庭出身，靠着自己努力在大城市站稳脚跟的女孩。一个连他家人面都没见过，就被藏在暗处的女朋友。

　　颜亚楠忽然觉得昨晚那个字条很可笑。什么“夫人”，什么“老公”，什么温馨的早餐——都是假的。真正的现实在对面的甜
　　品店里上演，而她自己，坐在这里，像个局外人。

　　“楠楠，你到底怎么了？”钱洒洒压低声音问，“从刚才开始就不对劲。”

　　颜亚楠转过头，看着好友关切的眼神，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她该说什么？说她看见男朋友和别的女人见家长？说她可能
　　一直都是个笑话？

　　最后，她只是摇了摇头：“没事，就是有点累。”

　　窗外的阳光依然灿烂，餐厅里的钢琴曲依然悠扬。但颜亚楠觉得，这个世界忽然变得很冷。

　　冷到她连指尖都在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