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沙落雁》凉风菇凉

14、第 14 章

　　夏夜的风带着白日未散的余温，轻轻拂过城市的脸庞。天际繁星点点，与地面上连绵的灯火交相辉映，皎洁的月光如一层柔和
　　的银纱，笼罩着喧嚣渐息的街道和高楼。

　　送走刘明亮，看着他释然离去的背影，颜亚楠心里那块因友情可能变质而悬着的石头，终于安然落地。能继续做朋友，真好。
　　她脚步轻快地走向公寓，心情如同这澄澈的夜空，明朗而舒畅。

　　刚走到公寓楼下，手机在掌心震动了一下。不用猜，也知道是谁。

　　秦齐鸣的信息来得总是那么“及时”：【又背着我，偷偷约会“野男人”去了？】

　　颜亚楠脚步一顿，下意识地环顾四周。昏黄的路灯下，树影婆娑，并没有那辆熟悉的车，也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他怎么知
　　道？难道又“路过”？

　　没等她回复，第二条信息紧追而来：【颜亚楠同学，提醒一下，脚踏两只船有风险。专心踏我这一只就够了，我这船又大又
　　稳，保证不让你掉水里。】

　　看着这充满他个人特色的、混合着霸道与幼稚的宣言，颜亚楠又好气又好笑，嘴角却不受控制地扬起。她一边走进单元门，一
　　边指尖飞动：【哼！我跟朋友光明正大走走，怎么就叫‘背着你’了？秦总管得是不是有点宽？】

　　秦齐鸣：【哟，这理直气壮的劲儿，比我脸皮还厚。】

　　颜亚楠进了电梯，按下楼层：【你才厚脸皮！说，是不是又跟踪我？老毛病不改！】

　　秦齐鸣这次回得很快，似乎带着点无辜：【这回真冤枉。应酬完路过，刚好看到某位‘普通朋友’深情目送你进楼。你们俩往
　　那一站，路灯照着，跟拍偶像剧似的，我想不看见都难。】

　　颜亚楠看着“偶像剧”三个字，脸颊微热。她走出电梯，打开房门，甩掉高跟鞋，把包扔在沙发上，整个人陷进柔软的坐垫
　　里，继续“战斗”：【有胆子看，没胆子承认自己醋了？算什么男人。】

　　秦齐鸣几乎是秒回：【算你的男人呗。】

　　这句话隔着屏幕，仿佛带着滚烫的温度，直直烙在颜亚楠心尖上。她捧着手机，脸腾地红了，心跳乱了几拍。这人……真是越
　　来越肆无忌惮了！

　　为了掩饰慌乱，她故意发了个凶巴巴的：【滚！】

　　秦齐鸣发来一个夸张的、泪流满面的表情包，配文：【跟别人‘偶像剧’完，回家就让我滚？我心碎了，要跳进醋坛子里淹死
　　自己算了！你就说心不心疼吧！】

　　看着他这副故意卖惨耍宝的样子，颜亚楠隔着屏幕都能想象出他此刻挑眉勾唇的戏谑模样，那点羞恼瞬间化成了哭笑不得：
　　【去去去，快去，别让我等太久。】

　　秦齐鸣：【没良心！】

　　颜亚楠：【对你这种脸皮比城墙拐弯还厚的，需要良心吗？】

　　两人你来我往，斗嘴斗得不亦乐乎，字里行间流淌的亲密与熟稔，早已超越了普通朋友的界限。爱情最动人的阶段，或许就是
　　这份心照不宣的暧昧与试探，每一个看似无意的玩笑，都可能藏着小心翼翼的真心。

　　时间渐晚，颜亚楠洗漱完毕，换上舒适的丝绸睡衣，带着一身清爽和水汽回到卧室。明天还要继续跟进产业基金那个庞杂的项
　　目，必须保证精力。

　　刚躺下，手机又响了。她心下一动，以为是秦齐鸣的“晚安骚扰”，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期待拿起来，屏幕上跳动的名字
　　却让她眉头瞬间拧紧——黄大奇。

　　点开信息，内容不堪入目，充满了低俗的暗示和骚扰。白天在香水河边的那点好心情瞬间被恶心取代。颜亚楠脸色冷了下来，

　　没有任何犹豫，直接拉黑删除这个号码和微信。对于这种毫无底线的人，任何回应都是浪费情绪。

　　处理完这个插曲，她重新躺下。拒绝学长，拉黑烂人，此刻心里清清爽爽，仿佛被仔细擦拭过的玻璃窗，只清晰地映出一个人
　　的影子——秦齐鸣。那个总是没正形，却会在关键时刻出现，会用独特方式记得她的喜好，会让她气得跳脚又忍不住想念的男
　　人。

　　日子在忙碌与甜蜜交织中平稳前行。颜亚楠全心投入工作，闲暇时与闺蜜小聚，而生活中占比越来越重的，是和秦齐鸣的“约
　　会”。同事们投来的了然和羡慕目光，她也逐渐能坦然面对，甚至心底会悄悄泛起一丝甜。
　　这天晚上，她和秦齐鸣在一家格调雅致的江南菜馆吃饭。窗外是城市夜景，窗内是佳肴与良人，气氛正好。

　　手机铃声打破了宁静，是母亲打来的。

　　“楠楠啊，吃饭没？”母亲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带着家常的暖意。

　　“正吃着呢，妈。”颜亚楠放下筷子，语气轻快。

　　“那就好。妈跟你说个事，”母亲切入正题，“你大姨呀，又给你相中了一个小伙子，在税务局上班，家里条件不错，人也稳
　　重。照片我看了，挺周正的。你什么时候有空，去见见？”

　　颜亚楠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下意识地抬眼看向对面的秦齐鸣。他正慢条斯理地剔着鱼刺，似乎没注意她的电话，但嘴角那抹
　　似笑非笑的弧度，显示他听得一清二楚。

　　“妈……”颜亚楠有些无奈地压低声音，“我的事您就别总操心啦。我现在工作特别忙，真的没时间。”

　　“忙归忙，终身大事也不能耽误呀！”母亲苦口婆心，“你大姨这次可上心了，亲自打听的人品，绝对靠谱！跟上次那个黄大

　　奇不一样！”

　　“妈，真不用了。”颜亚楠感到一丝尴尬，尤其在对座那人了然的目光下，“我才二十一，不着急。我现在就想好好工作，多
　　攒点钱，早点把你和爸接来享福。”

　　“你这孩子！妈要的是你过得幸福，不是来享你的福！”母亲语气严肃起来，“你是不是……还因为上次的事，有顾虑？”

　　“不是的，妈……”

　　“那为什么不肯去见见？”母亲追问，“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多见见总没坏处。”

　　颜亚楠被问得有些词穷，求救般地又瞥了秦齐鸣一眼。他却好整以暇地夹了一筷子清炒河虾仁，放进她面前的碟子里，动作自然得仿佛演练过千百遍。

　　这个小动作奇异地安抚了颜亚楠的焦躁。她深吸一口气，对着电话那头说：“妈，我真的……有在接触的人了。您和大姨的好
　　意我心领了，但这个，真的不用了。”

　　电话那头静默了两秒，母亲的声音陡然变得小心翼翼，又带着点难以置信的惊喜：“楠楠，你……是不是跟那个……小秦在一
　　起呢？”

　　颜亚楠的脸“唰”地红了，像是心底最隐秘的角落突然被阳光直射。“妈！我这儿还有事呢，先不说了，回头打给您！”她几
　　乎是慌乱地挂断了电话，心脏砰砰直跳。

　　放下手机，餐桌上一时安静。秦齐鸣拿起公勺，又给她盛了小半碗鸡汤，推到她面前，这才慢悠悠地开口，语气里是藏不住的
　　调侃：“颜阿姨真是为你的终身大事操碎了心。这么好的‘税务局’机会，真不考虑一下？”

　　颜亚楠正羞恼着，听他这话，立刻瞪圆了眼睛：“秦齐鸣！你再说风凉话试试？”

　　秦齐鸣看着她气鼓鼓像只小河豚的样子，低笑出声，眼底漫上真实的愉悦：“我怎么敢。这么好的姑娘，我得看紧了才行，哪
　　舍得让给别人介绍。”

　　这句话说得随意，却比任何甜言蜜语都更戳中颜亚楠的心窝。她垂下眼帘，看着碗里他夹的虾仁和盛的汤，心头那点羞恼被一
　　股温热的甜流取代，嘴角忍不住悄悄弯起。

　　整顿饭的后半段，气氛愈发融洽。颜亚楠胃口不大，早早放了筷子。秦齐鸣见状，便起身去结账。

　　颜亚楠坐在原处，小口喝着茶，目光不经意地追随着他的背影。男人身材挺拔，简单的衬衫西裤穿在他身上也格外有型，站在
　　收银台前本身就是一道风景。果然，没一会儿，旁边一桌几个年轻女孩的目光就频频飘向他，其中一个穿着碎花裙、妆容精致
　　的女孩，更是鼓起勇气，拿起手机，笑盈盈地凑了过去，看样子是想加微信。

　　距离不远，颜亚楠看得清清楚楚。方才心里的甜蜜瞬间掺进了一丝酸涩，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占有欲和危机感悄然升起。她搁
　　下茶杯，背脊不自觉地挺直了。

　　只见秦齐鸣对那女孩说了句什么，女孩脸上的笑容淡了些。接着，他自然而然地转过身，目光精准地投向颜亚楠，对她招了招
　　手，脸上带着那抹她熟悉的、有点坏又有点温柔的笑。

　　颜亚楠心跳快了一拍，几乎是立刻领会了他的意图。她站起身，走了过去，很自然地站到秦齐鸣身边，甚至下意识地，将身体
　　微微靠向他。

　　“还没好吗？”她开口，声音不大，却足够清晰，目光平静地看向那个碎花裙女孩。

　　女孩的目光在颜亚楠和秦齐鸣之间飞快地转了一圈，尤其是在颜亚楠明显靠近秦齐鸣的姿势上停留了一瞬，脸上的笑容彻底挂
　　不住了，眼神里闪过尴尬和失落。

　　“快了。”秦齐鸣应道，然后非常自然地对那女孩点了点头，语气礼貌而疏离，“不好意思，我女朋友在等。”

　　“女、女朋友……哦，不好意思，打扰了。”女孩讪讪地说完，立刻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秦齐鸣付完钱，接过小票，很自然地牵起颜亚楠的手，转身朝外走去。他的手掌宽大温热，将她的手完全包裹住。颜亚楠感觉
　　到他指腹有一层薄茧，摩擦着她的手背，带来一阵细微的、令人心悸的颤栗。

　　走出餐厅，晚风一吹，颜亚楠才从刚才那种“宣示主权”的微妙状态中回过神来。想到自己刚才的举动，还有秦齐鸣那句脱口
　　而出的“我女朋友”，脸上又开始发烫。但一想到那个女孩凑上去的样子，那股酸溜溜的气又冒了上来。

　　她抽了抽手，没抽动，便故意板起脸，语气硬邦邦的：“秦总魅力无边啊，吃个饭都不消停。”

　　秦齐鸣握紧她的手，侧头看她，路灯在他深邃的眼眸里投下细碎的光，显得格外明亮。“天地良心，”他喊冤，语气却带着笑
　　意，“我可是第一时间就亮明身份，拒绝得干干净净。颜老师，这也要扣分？”

　　“谁是你老师！”颜亚楠嗔道，心里那点别扭因为他紧握的手和带着笑意的眼神而消散了大半，但嘴上还是不饶人，“我看你
　　笑得挺开心嘛，被人搭讪很得意？”

　　“我那是高兴。”秦齐鸣停下脚步，转过身面对她，双手捧起她的脸，迫使她抬头看着自己。他的眼神不再戏谑，而是专注而
　　认真，倒映着她微微睁大的眼睛，“我高兴的是，你会在意，会走过来，会……有点吃醋。”

　　他的指尖温热，抚过她的脸颊。颜亚楠的心跳瞬间失了序，所有强装的镇定和嘴硬都在他这直白的目光下无所遁形。

　　“谁、谁吃醋了……”她声音小了下去，气势全无。

　　秦齐鸣低笑，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下唇，声音低沉下去，带着蛊惑人心的磁性：“颜亚楠，做我女朋友，好不好？正式的，可
　　以跟所有人说的那种。”

　　晚风，霓虹，城市的喧嚣仿佛都在这一刻褪去。颜亚楠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俊颜，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期待和温柔，一直萦绕
　　在心头的那点不确定、那些关于身份差距的忧虑，忽然都变得轻飘飘的。

　　喜欢就是喜欢，心动就是心动。未来或许仍有风雨，但此刻，她只想抓住眼前的温暖和确定。

　　她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像蝶翼般轻颤，然后，很轻、却很坚定地点了点头。

　　“好。”

　　话音刚落，秦齐鸣眼中迸发出惊人的光亮，那笑容灿烂得几乎晃眼。他一把将她拥入怀中，紧紧地抱住，力道大得让她微微吃
　　痛，却又感到无比安心。他的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闷闷的，却满是喜悦：“盖章生效，不许反悔。”

　　颜亚楠被他抱得喘不过气，心里却像炸开了漫天烟花，甜甜的，晕晕的。她伸出手，回抱住他精瘦的腰身，把发烫的脸埋进他
　　带着清新皂角香气的胸膛，小声嘟囔：“……看你表现。”

　　两人手牵着手，漫步在璀璨的夜景中。灯河蜿蜒，车流如织，行人笑语晏晏，整个世界仿佛都变成了他们甜蜜背景板。颜亚楠
　　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度，看着身边人挺拔的侧影，第一次如此真切地觉得，自己在这座庞大的城市里，有了一份实实在在的、
　　温暖的归属。

　　车子缓缓停在公寓楼下。颜亚楠解开安全带，正要道别下车。

　　“等等。”秦齐鸣忽然叫住她。

　　“嗯？”颜亚楠转头。

　　下一秒，秦齐鸣毫无预兆地倾身过来，一手轻轻托住她的后颈，温热的唇瓣精准地覆上了她的。

　　颜亚楠的呼吸瞬间停滞，大脑一片空白。时间仿佛被拉长、定格。她能感觉到他唇上的柔软和微凉，能闻到他身上清冽好闻的
　　气息，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的声音。

　　初吻。她的初吻，就这样在夏夜的星空下，猝不及防又理所当然地，被这个叫做秦齐鸣的男人夺走了。

　　秦齐鸣并没有深入，只是在她唇上停留了几秒，便缓缓退开，但额头仍与她相抵。他的气息有些不稳，拂在她脸上，痒痒的。
　　黑暗中，他的眼睛亮得惊人，像是落入了整条银河。

　　“傻了？”他的声音沙哑低沉，带着笑意和未退的情动。

　　颜亚楠这才猛地回过神，脸颊“轰”地一下烧得通红，连耳根和脖子都烫得吓人。她手忙脚乱地推开他，几乎是弹跳着去开车
　　门，语无伦次：“你、你……秦齐鸣！你流氓！不要脸！”

　　秦齐鸣看着她慌乱害羞的样子，愉悦地低笑出声，那笑声在密闭的车厢里格外磁性：“要脸，就亲不到了。”

　　“你……你下次再这样，我就不见你了！”颜亚楠丢下这句毫无威慑力的“狠话”，逃也似的推门下车，头也不回地冲进了单
　　元门。

　　直到跑进电梯，金属门合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颜亚楠才背靠着冰凉的轿厢壁，大口喘气。手指无意识地抚上自己的嘴唇，
　　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他触碰的温度和触感。

　　心跳依然快得不像话，脸颊滚烫。可是……除了羞恼，心底深处翻涌着的，分明是巨大的、无法抑制的欢喜和甜蜜。她捂着
　　脸，在无人的电梯里，终于忍不住，像个得到心爱糖果的孩子，无声地笑了起来，眉眼弯成了月牙，脚步轻快得几乎要跳起
　　来。

　　而楼下，秦齐鸣并没有立刻离开。他倚在车边，点燃了一支烟，却没有吸几口，只是静静抬头，看着七楼那个熟悉的窗口亮起
　　温暖的灯光。直到那盏灯熄灭，他才掐灭烟头，回到车上。引擎发动前，他拿起手机，给那个刚刚被自己“盖章认证”的女孩
　　发去一条信息：

　　【晚安，女朋友。明天见。】

　　发送成功，他看向那漆黑的窗口，想象着她看到信息时可能再次脸红的样子，嘴角勾起一抹温柔至极的弧度，这才驾车缓缓融
　　入夜色。城市的星光与灯火，在这一刻，都成了他们爱情伊始最浪漫的注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