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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红事(六) ...

  •   月亮西沉,星光失色。
      殷禾春和郁羲并排走着,到达阮云岫所说的墙根时却惊讶地发现后者压根没有停下的意思。
      “她说的是东边墙根吧?”殷禾春挠了挠头,有点摸不清状态。
      “是啊。”郁羲停下来侧身看他。
      “这面就是……”殷禾春指了指自己的脚边,手指一顿突然反应过来,“我忘了你分不清东南西北。这面墙就是东面。”
      “……没有东西。”郁羲略显尴尬地移开了视线,“先四处都看看吧。”
      老旧的客栈许久未修缮,小小的院落里也是堆满了杂物,仿佛被时间遗忘,被世界抛弃。
      殷禾春将角落里破损不堪的木桌翻开,灰尘飞扬中看见各种花色不同的碎片,以及一只早已失去活力的小猫尸体,瘪瘪地贴在地上。
      郁羲踩踏着枯枝败叶,来到另一扇小门前。他尝试着拨动门闩,费了点力气才推到一边,门一打开就看见凹凸不平的道路。
      郁羲走出去,左右打量,发现洪家的牛和马被拴在这里。
      “不是说马是站着睡觉吗?”郁羲注意到卧在墙边上睡觉的棕色马匹,“莫非是站累了?也是,跟着我们走了那么远……”
      郁羲突然愣住,直到殷禾春走过来问他“怎么了”才反应过来。
      “我记得第一天阮云岫说过一句话。”郁羲将视线从雄壮优雅的骏马身上移开,“她说我们行动的范围很大,除非线索跟着我们一起跑,要不然一旦错过就是死局。”
      “没错。”殷禾春是同意这一观点的,“你难道不是因为这一点才强撑着要来后院的吗?”
      “一开始是的,但是刚刚我想到了另一种可能。”郁羲关上门,将木制的滑动插销重新推回原来的地方,“如果某一个线索一旦错过就再也不会出现的话,那么我们是否能通过这个副本,很大程度上就会取决于运气。”
      “但我一直觉得副本没有理由让我们玩一个纯靠运气的游戏。”郁羲抚摸着墙壁上的砖块缝隙,语气中带上了一点悲凉,“就像那个拍皮球的小女孩,她给出的暗号和路上听到的寺庙钟声、铁匠打铁的声音都是一样的调子。还有那个偷东西的小男孩,即使今天遇不到,明天我们也会在新娘家相遇。”
      “所以,我想这双绣花鞋也是一个道理,它每晚都会出现,也许是因为承载着它的东西与我们时时刻刻在一起。”
      “时时刻刻……”殷禾春跟着郁羲的视线,第一次正视这个跟着他们从洪家一直到客栈的物品。
      那是一顶暂时安置在后院中央的崭新鲜亮的花轿。
      四人抬的小型花轿,四方四角宝塔顶,丹凤朝阳、麒麟送子、富贵牡丹、和合二仙等喜庆吉祥的图案绣满了红色的绫罗绸缎,精美华丽,犹如一座饱含世俗祝福的牢笼。
      或者说,是一位女子终生无法安睡的棺材。
      “其实我不应该怕的。”郁羲抬脚往花轿走去。
      “也许我上辈子上上辈子做过这种不可饶恕的事情,虽然那不是我本人,但我也愿意替他们赎罪,最起码受害者可以大仇得报,安心地轮回转世,同时我下辈子也可以寿终正寝。牺牲一人,救赎多人,不亏。”郁羲伸手捏住厚厚门帘,笑着看向旁边的人,“所以,你做好心理准备了吗?”
      柔和的月光似乎格外钟爱这个拥有相同气质的年轻人,纹理清晰的发丝微微发光,宛如星辰点缀在黑夜中。被专业人士刻意留下的几缕黑发垂落在明净的额头边,衬托地一双流光溢彩的眸子更加耀眼。
      “你是不是佛学院的,感觉下一秒就要念经超度了。”殷禾春被这位爷的一通救赎论雷得外焦里嫩,抚膺长叹哪里跑出来的超级无敌大圣母,“但是你的絮絮叨叨很有用,我做好准备了。”
      无论在什么地方,最可怕的都不是妖魔鬼怪,而是人心难测。更何况众多的恶鬼、怨鬼都因丑陋的人性而生。
      “洪家真该死啊!”阮云岫咬牙切齿,气得几乎要把桌子拍碎,“所以洪三和新娘并不是两情相悦,甚至都不是包办婚姻。新娘子是他们洪家精挑细选买回来的!我们居然还去接亲!这是助纣为虐吗?”
      “不是。”殷禾春无情地给出答案,“我们是卸磨杀驴的驴。”
      “草!”高媛媛也保持不了冷静,“怪不得洪家不让村民来帮忙,反而让大柱小柱跑那么远找到我们,合着是因为我们比较容易灭口?能逃跑吗?”
      “恐怕不行。有人还需要我们救。”殷禾春想了想,补了一句,“还有鬼在等着我们帮她们超度。”
      “超度?”阮云岫诧异,“你们有人会这个?”
      “有两个鬼给我们送来了密码,分别是050和118。”郁羲没有接话,直接岔开了话题,“拍皮球的小女孩很有可能是洪家给洪大儿子配的冥婚对象,绣花鞋的主人很有可能是洪二的妻子,但是她是怎么死的呢?洪二虽然病重但还活着。”
      “还有这个新娘,洪三也还活着,冥婚要配给谁?”阮云岫不太能理解,“快死的人只有洪二,莫非是给洪二的?可是来接亲的是洪三啊,莫非这个洪三也有病?还是快死的那种?”
      “不管要配给谁,这个新娘都不能死。”殷禾春将水杯重重地放回桌上,“但是这个亲还得接,那两个鬼应该还在洪家,我们必须得回去。”
      “如果说鬼在洪家,那么她们的尸体或者骨灰是不是藏在院子的某个地方?我们找出来安置好就算是超度了?”郁羲说道。
      “你是在堂屋听到小女孩动静的。”殷禾春再次确定。
      “是堂屋,声音就在我面前。”郁羲回忆着,“我前面是花架,再前面就是一堵墙。”
      “堂屋供奉着牌位,牌位后面是一堵壁画墙,也许那个墙有点问题。”殷禾春说道。
      “墙上的壁画年代有点久远了,内容都模糊了,我们不太能看懂。但是依稀能辨认出有光头和尚和奇形怪状的妖怪,应该是镇魂驱邪相关的。”阮云岫也想到了这一点,“墙的厚度有点夸张了,正常都是一块砖的厚度,洪家那个藏个人没问题。”
      几个人都表示赞同,但都紧皱着眉头,思考着怎么阻止这一场人鬼共愤的冥婚。
      黎明从夜色中渐渐显出,街巷还未完全苏醒,赶早的菜农推着车一路颠簸,在店门口停稳后才用挂脖的毛巾仔仔细细擦汗,确认自己没有那么狼狈才笑容满面地进店,和掌柜热情地打招呼。
      “都先回去吧。”殷禾春看向屋外,叹了口气,“时间不等人,但是急也没办法。”
      等他们回到房间,刚刚换好接亲的新衣服,刘大就来敲门说准备出发。
      简单吃了早饭,郁羲抬着花轿跟在吹吹打打的刘大刘二身后。
      唢呐锣鼓喧天,猛烈而激昂,震撼着幸存者的心脏,时时刻刻提醒着婚礼的即将开始,让人无法忽视。
      一行人很快离开逐渐繁华的小镇,没走多久就到了目的地香山村。
      群山环抱的山村还处在朦胧的黎明时分。天刚蒙蒙的亮,薄薄的雾气未散,像是被一层轻纱轻轻笼罩着,透出一种美丽的、神秘的光彩。
      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泥土气息和淡淡的花香,清新而宜人。微风轻轻吹过,带来了一丝丝凉意,让人感觉到一种淡淡的惬意。
      喜庆的气氛惊起一片鸡鸣犬吠,也唤醒贪睡的孩童。大部分都是早早得了消息,翘首以盼等在村口,花轿还未进村,消息就已经传遍了整个村子。
      无论男孩还是女孩,也不管多大年纪,都好奇地围着花轿转悠,胆子大的还上手摸一摸。每个人的小脸都擦得干干净净,身上穿着喜庆整洁的衣服,蹦蹦跳跳地跟着接亲队伍,将十几人的队伍扩大了好几倍。
      “你们读书人也要干活啊?”前一晚刚见过的小男孩凑过来,头发不再乱糟糟的,扎着两个小髻子。
      “不干活怎么买吃的?”郁羲尽量平缓略有着急促的呼吸,故意逗弄他。
      “说好不提的呢。”小男孩有点心虚,眼睛咕噜咕噜转着,四下观察有没有其他人听见。
      “你等会儿过来找我,有东西给你。”郁羲眨眨眼睛,指了指肩膀上的花轿,表示现在自己抽不出手来,只能等停下来再说。
      “好。”小男孩很高兴,没多久就和小伙伴闹到别处去了。
      队伍很快在一户人家停住,那个小孩说的没错,张家确实有点穷,围墙这边缺一块那边缺一角,大门破破烂烂,仿佛一脚就能踹碎。
      悬挂的红绸质量也很差,染色轻浮,线条稀疏,无风自飘,还不如郁羲身上系着的红腰带值钱。
      女仆们捧着礼物进去,男仆们坐在门口等待。
      “嘿!”小男孩口袋鼓鼓地找过来,递过来一颗糖果,“这次是洪家发的糖果,可好吃了。”
      “谢谢。”郁羲接过来塞进嘴里,满意地点点头,神神秘秘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肉包子哦。”
      “哇!”小男孩迫不及待咬了一口,“跟着洪家这么好吗,顿顿都吃肉包子?”
      郁羲笑笑没说话,由肉包子和白粥构成的奢侈早饭应该是他们最后一顿能吃的好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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