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个咸鱼是真咸鱼吗？》秋波颊红

49、凡尘北（九）

　　49.

　　佟香兰没见到修士的脸，因此给秦怀音的画像没什么特殊。想来那修士若真有问题，也就更不会那么容易让她抓住把柄了。佟香兰画的人一身普普通通的白衣，做寻常散修打扮。

　　秦怀音拿到画像后，继续住了一夜，第二天和宋清吟、佟香兰告别，戴上帷帽，踏上回宗之路。

　　此次凡尘北一行，秦怀音原想放松心情，只是没想到除此之外，她还替自己的新朋友解决了潜藏的大隐患。
　　其实，她也想借此暗中探查，自己身后是否有跟踪的“虫子”，毕竟她这回下山实在突然，多疑的人也许就会跟上。
　　但这些天，秦怀音还什么都没发现。

　　然而，回途路中，秦怀音敏锐地察觉出不对劲。
　　暗中窥视她的目光虽然隐秘，却没有逃过她的感知。

　　秦怀音打扮寻常，容貌尽遮，现下只为回宗也没做任何多余的事情，没道理有人会莫名其妙盯上她，只能是对她早有想法。

　　她走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从她身边经过的人形形色色，秦怀音拿不准究竟这监视的视线从何而来。她压了压帽檐，小加快步子，转了几道弯。

　　之前宋清吟带她在凡尘北好生玩了些时日，秦怀音现在对这几段路的情况十分熟悉，不多时她便竟从吵闹纷攘的大道拐到块无人荒僻的小路上来。
　　她仍旧没有停步，那道若隐若无的气息也似乎在稍微犹豫之后，重新跟紧。甚至秦怀音能够感受到它逐渐变得浓郁，应当是准备动手了。

　　当然，她故意引他们来这里，自不是叫他们对付自己的。
　　秦怀音指尖轻压帽檐，在背后袭来杀气的一瞬，她转身召出灵怀，长长帷布随剑气荡开的强风鼓动飘扬，秦怀音看得分明，对面这招式来自魔族。

　　攻击秦怀音的是两个魔族，不清楚这魔族和那修士又是否存有关联，但总之，盯上她就肯定有问题。
　　他们见袭击不成，倒很有眼力见地立刻转头欲逃，秦怀音追上去。

　　两个魔族修为不同，一个遁法之术学得极好，不过片刻就消去身影，秦怀音只能专心抓另一个仍没将其领悟的出神入化的。

　　耳边的风呼呼刮过，在魔族看不到身后的秦怀音，以为已经甩掉对方时，他稍吐了口气。
　　他心想，好歹魔族逃跑的速度是一流的——但，事情也总有意外。

　　那个瞬间，灵怀比他的速度更快。
　　几乎没有给予反应的时间，一道冰冷的剑气蓦然从背后亲密地贴近肌肤，刮向他的脖颈，顷刻间割出剑痕，流了血。

　　灵怀分//身如悬丝般，颤巍巍停在他命喉之处，魔族一动也不敢动，眨眼间秦怀音也到了他的面前。
　　秦怀音问:“你是谁的人？”

　　那魔族看上去不是个不怕死的，可不知这句话触动了他什么，魔族猛地看秦怀音一眼，最终闭嘴不答。
　　秦怀音警铃大作，立即要去掰他的嘴和下巴，却没来得及。她手还没碰上，对方的乌血已吐了满身，只几秒间便变成尸体一具。

　　舌下有可咬破自杀的毒药。

　　秦怀音做出判断，看着地上这具魔族尸体，心情陡然有些不愉。
　　本以为就要有线索了。

　　事已至此，秦怀音只得简单先将魔族尸体处理了下。
　　站在这荒芜的无人小路上，秦怀音开始仔细回想她起初感觉被窥视时，是在什么地方。

　　若这两个魔族在追捕她时走散，最后未必不会先就近找地方汇合，总结双方各自所获得的消息，再回总部复命。
　　不过瞧另一个修为更高，且逃命时没管死掉这人的行为来看，也许另个并不会愿意与对方交流信息，而是直接回去，以免被拖累或再生事端。

　　但无论如何，有可能，秦怀音就要试试。

　　她重新退回到那条街道上，反推当时那两个魔族最有可能藏身的地方。
　　最后，秦怀音看向一座酒楼。

　　对着她的这面酒楼正好开了两扇窗，若有人在这个房间里，底下的一切都尽收眼底，包括会经过这条路的秦怀音。

　　秦怀音眼神转开，身形眨眼间隐入条小巷里。赶路的行人匆匆，没人发现，巷里走进去一个人，不过多时，却出来两个人。

　　作为当事人的秦怀音毫不惊讶，因为在她身旁，那死而复生的魔族正是她的杰作——幻翅蝶幻化成了那尸体的模样。

　　幻这么长时间里第一次化形，久违的露面让他心情美滋滋的。
　　他和秦怀音分头进酒楼，幻走向老板，先问:“我先前定的厢房，还空着吧？”

　　老板瞅幻瞅了半天，才想起来这张脸是谁，也确实有这么回事儿。他忙回:“哎呀对，自然空着呢！公子您没走多久，我们哪敢擅自做主替您退了呀！公子放心着楼上去吧！”

　　他们先前果真藏在这间，可能还打算任务完成后回到这里。

　　幻上楼后，秦怀音才进去，她也定了个隔壁的厢房。秦怀音手里一直转悠着颗珠子，从珠子里她能将幻那里发生的事看得清清楚楚。

　　没过多久，从楼下传来声音，有人径直朝幻所在的厢房而去，推开门。

　　依秦怀音所想，她还在此只是为了一赌，会得到两个结果:要不，是那逃脱的魔族返回，要不便是根本没人再回来。

　　然而出秦怀音所料的是:有人来了，身着同样的魔族装扮，但却是全新的面孔，甚至有两张。

　　秦怀音挑眉，这两人难不成也是原来追杀她的？还是魔族派了另外这一拨人，有别的目的，只是在此汇合？

　　幻天生善于伪装化形，模仿个人的行为举止本不在话下，但它仍然担心会出纰漏，就和秦怀音靠灵宠羁绊暗中沟通。
　　它正打算开口，对面的人先说话了。

　　那魔族瞥了他几眼，秦怀音估计他在怀疑人数，毕竟他们是两个人，而她只有幻。
　　魔族疑惑开口:“你们的任务完成了？怎么只剩你一个？”

　　幻听到脑海里秦怀音叫它实话实说，然而熟知秦怀音脾性的幻认为秦怀音所说的“实话”估计得是掺了水分，真假都有的那种。
　　它于是道:“目标逃脱，另外一人与我跑散不知去处，我便回这等待。我没等到他，却等到你们。你们的任务呢？”

　　“我们也没完成，半路碰到有人扰事，不知从哪儿跑出来的。”魔族看上去还蛮苦恼，“现下不知要怎样回去交代呢。”

　　像在点它似的，它要真是本人，回去可不也没法说嘛。这是想要让它回什么？它不觉得对方就是想听它简单跟上几句抱怨而已。
　　幻喊了好几声秦怀音，半天没得到脑里回应，只能自己先答:“我想那头他们也应当早有预料，这事并不会多么简单。”

　　“是吗？”魔族随口接了句，哼笑一声，“上头的人还真是思虑周到啊。”

　　幻与魔族看似说了好几句，实则这些话都没用，如果当成互相认识的两拨人，未免太不相熟，明明应该事后总结，怎么全是废话？
　　——要是双方都为陌生人，就好解释了，他们都在互相试探，说不出实话细节。

　　幻不是真正的魔族，对面可也不一定是。

　　幻意识到不对，又听见秦怀音这时悄对他说:“问他旁边那人。”
　　幻眼神移开，在看向另一个从未开口说过话的魔族时恍然一惊，他真将第二人忘了个精光。结结实实个大活人站在那儿，他怎么自然地忽略了？

　　待看过去时，才发现那人的奇怪之处。
　　那人似是站不稳，必须要依附着身前魔族般，时不时扭动一下，像是挣扎，嘴巴紧紧闭着，张不开，面色青白，额角还有冷汗。

　　秦怀音观察了另一个魔族好会儿，待一确定那人有问题，便传声给幻翅蝶。与此同时，她从隔壁厢房踏出。
　　幻翅蝶看向魔族，他刚刚注意到自己的视线，也若有所思地瞥了眼身后的人，此时正笑眯眯同幻翅蝶对视。

　　幻莫名觉得这神色有些熟悉，它只先暂时忽略这种感觉，盯着另外一人发问:“他为什么不说话？”

　　“你问我的话，我只能告诉你…”魔族抬眸，一副问到他难题的样子，他莞尔一笑，“…你还是别知道为好。”

　　幻的脑里响起秦怀音一声大喊“躲开！”，只见魔族猛地动作，伸手掐向它的脖颈。

　　而魔族的手抓了个空，面前的人在他手指碰到它颈间肌肤的瞬间，“噗”地消散，化为几只闪烁的银蝶，就在这时，房门被撞开，蝶翅受惊般轻颤，一片散落的银光中，秦怀音剑意逼近。

　　魔气黑雾屏挡，秦怀音一击未中，收势退开，幻翅蝶已借机变回她发辫上的蝴蝶结，眼前人的面目片刻内换了张。

　　秦怀音见他果是熟人，本来尖锐的气势还消去些，不过并不是因为安心，而是觉得有趣。
　　她露出笑容，好整以暇地收起剑，掀开帽帷，朝人打了个招呼。

　　“好久不见，喻少主。真是有雅兴，怎么好端端地不用你自己那张脸，还变成你的同族来逗人玩儿？”

　　幻刚开始呼唤她的时候，秦怀音早就注意到了两个魔族的不寻常，猜测有诈。

　　她知道这两人中定有喻灵愿，但不认为追杀她的人也是他派来的。
　　喻灵愿并不晓得她也在，在进门前他就已经是这副伪装过的样子，而谈话时能看出他也不清楚这伙人的计划和底细，在未发现幻是他人假装前，喻灵愿话语间有意无意设套。

　　这说明喻灵愿和她应该抱有同样的目的，那就是都想假扮成这伙魔族的同伙，以此打探情况，只是双方正好撞上。

　　因此喻灵愿更像也被蒙在了鼓里，而非派遣他们追杀自己的人。
　　他好歹也是个魔族少主，即便无实权，但这些同族也能算是他的下属，他却不晓得自己的人都去做什么了，还要他亲自来化形试探。

　　秦怀音都觉得他有些可怜了。

　　“我说这气息那么熟悉，结果又是你的这只蝴蝶。装别人上瘾了么？”
　　喻灵愿没正面回应她为什么他化形他人的问题，反而指摘起她和幻，语气柔和阴讽。

　　“哎呀。灵宠本领大嘛，不过可还比不过喻少主您的化形之术出神入化。”秦怀音轻飘飘回敬，明夸实贬。

　　二人距离极近，一阵针锋相对之后，气氛沉寂片刻。
　　忽地秦怀音开口，她拎了喻灵愿讲过的话出来，像在打趣他:“‘有人扰事’？”

　　怕不是说的正是他自己。
　　也许就一路跟在人身后，打算看他们要做什么呢。

　　喻灵愿也紧接道:“‘目标逃脱’——”喻灵愿现在知道了，这些人的目标，大抵就是秦怀音，“原来目标是你。”

　　“你为何跟踪他们？”秦怀音也不拐弯抹角了，直接发问。

　　“这几个人都是我叔父给他儿子的特殊护卫。这些日子却不曾保护那人，我已跟随许久，还几次暗中扰事，没想到你竟也与此四人颇有渊源呢。”

　　“说起来你还帮了我忙呀，若非有你替我拖住你那边二人，今日岂不就要有四个魔族同时攻击我？不知晓我可打得过么。”没想到阴差阳错的，喻灵愿还算帮上她了。

　　喻灵也没想自己的追踪竟会追到老对头这来，还替她处理掉一个麻烦，眉头轻不可察地一皱，却又迅速松开。
　　他知道秦怀音在开玩笑，他从不把她“谦虚忽悠”的话当真，哪怕气得头顶有点想冒烟，也只是含笑应下了。

　　“你演的这个已经死了吧，我扮的也是。不过我的另一个还被我绑着。”秦怀音坐到椅子上，自顾自倒了杯茶送到嘴里，活像这顿唇枪舌剑给她说累了似的。
　　她望向喻灵愿身后那跌倒在地的魔族，眼神若有似无。

　　“好巧。我的也是，就在这儿呢。”喻灵愿展眉，也没多做遮掩，将身子让开给她看，“用了点法子吊住他，毕竟都是魔族，很容易叫他乖乖听话。”

　　他面上神情温和柔顺，嘴上可没半分妥协之意:“不过你想得到的信息，我偏不要你知道。”

　　“那我这边的消息，你当然也别想拿到。”秦怀音放下杯子，挪动脚下椅凳靠近喻灵愿，将茶壶朝他递去，壶把悬在空中，水珠滴到地上。

　　她坐着，仰脸看他，秦怀音的脸明晃晃映在喻灵愿的瞳孔里。
　　簇黑的柔软长睫毛下盖着一双弯弯的眼，那双眼笑的时候，会有两个微鼓的笑蚕，就在那儿，下睫之间……好像藏了颗乌色的痣。

　　“我已经提前感受到了被跟踪，既然跟踪的是我，我知道的总比你的多，你确定不与我共享信息吗？”
　　秦怀音出声，喻灵愿正要回话，忽然听到身后好大阵挣扎的动静。

　　乌黑的痣活泼地一跳，那双眼离开。

　　茶壶下落，秦怀音冲向要逃脱的“哑巴”魔族，喻灵愿迅速伸手握住壶柄，放回桌边。

　　“哼！瞧你犹豫的不行，你可是身为魔族！你竟要和正道灵女一同来逼问审讯我吗？”
　　这刺客没死，舌下的毒药应该之前就被喻灵愿搜走，还同时被使了禁言类术法，因此不能说话。
　　但显然，他现在已经不再受人控制，冲喻灵愿大喊，恨不能立刻撕了按在他身上的秦怀音，与喻灵愿二人。

　　这人不突然来这么一出，喻灵愿恐怕真不会答应让她旁听他的审讯呢，现下担心这人再使花样，喻灵愿恐怕不得不当场开始逼问了。这不正巧叫她占了便宜么？
　　哎，笨啊。秦怀音叹气，直摇头。

　　“看来你需要重新加固一次你施加在他身上的魔力了。”
　　抢在喻灵愿之前制住喻灵愿的俘虏的秦怀音，慢悠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