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个咸鱼是真咸鱼吗？》秋波颊红

24、河神镇（五）

　　24.

　　“我们肯定会帮忙。”
　　沈应远连忙朝岁安保证，安抚她的情绪，他还没忘记他来到这的目的就是要探明河神镇惨案真相并解决。

　　“他既然已有所察觉，现在不贸然出手恐怕也是因为不明我们身份而心生忌惮。而他又不会不防，要是现在我们不先下手为强，任水鬼在自己屋里倒腾，谁知道他会不会像对付何申一样，布下针对我们的陷阱？”
　　沈应远咬牙道:“我觉得我们今天就得行动。”

　　他当然是不想越拖把战线拉得越长，能赶快解决最好。
　　沈应远要证明，有用的人只有他一人，而非秦怀音。

　　而且……他本来就还有另外的打算不是吗？

　　沈应远知道凌寂玄和屈清袖反正会支持自己，于是他故意看向秦怀音:“师姐意下如何？”
　　秦怀音耸肩:“都说了奉陪，我自然全力配合。”

　　—

　　水鬼告别岁安之后，只一转身，笑脸便倏地冷了下来。

　　岁安看不见，不会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也无法精准遮掩，她没来得及挡住肩膀上的伤，但他一看就明白过来这熟悉的伤口是由他的攻击造成的。
　　祭品是活人，而他的妻子甚至不惜受伤也要在他眼皮子底下帮助其逃跑。

　　从前岁安没法第一时间救下祭品，最多是负隅顽抗把尸体脱离花海，延长它血肉剥离速度。岁安恨他，想捣乱他也理解，反正影响又不大，逃不出他的手掌心，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次却不同。

　　普通新娘别说熬到晚上，早就溺水死了，今天竟然还能活着跟岁安逃跑，绝不是镇里凡人。
　　说不定是掩盖了活人气息的修士……

　　不行，他不能坐以待毙。
　　水鬼快步走向自己居室，脸色阴沉。

　　那个活了多少年的大蚌妖，以为多难除呢，最后还不是死于他手？几个修士，道行未必还有他深！
　　水鬼虽有隐忧，却也没有过多紧张，他行事猖狂，到底也不是没有打算的。待他回到屋中，眼神瞄过一处，心中大石落下，忍不住勾起嘴角，阴阴冷笑。

　　做好准备的水鬼并未入睡，等到凌晨，水底隐隐都要透下光亮时，外面变得无比喧嚷吵闹。

　　他推开门，还以为是活人祭品来找麻烦，没想到先看到的是场新娘暴乱。
　　所有的骷髅新娘疯了似的在整个院子到处乱窜，它们是属于他的傀儡，虽无神智却能帮他铲除异己，如此情况只能是有祭品活人偷袭。

　　水鬼面色沉沉，大步冲向岁安所在的卧室，他知道岁安帮人逃跑，可不知岁安是不是在和他说话时就把人藏在屋中。

　　水鬼“唰”地打开门，背后汗毛站起，他猛地偏头，立刻侧身躲过冰亮的危险剑锋。
　　然而不料那人跟着翻身，换另只手，手势一扭，以一个极其刁钻的姿势把剑捅入他的心脏。

　　岁安已经被转移去其他安全的屋子，而秦怀音，他让屈、凌二人以引走新娘为由带走。
　　沈应远想留下伏击，却没想到会这么简单。

　　水鬼伤了要害，沈应远没有拔剑，继续狠狠往深处捅，逼的水鬼猛吐出血来。
　　他的眼睛明暗几下，最终彻底黯淡，两张眼皮无力盖住，旁侧的手指痉挛颤抖片刻，垂下身去。

　　沈应远松口气，水鬼既死，他便想要拔剑与几人回合，然而，他竟拔不出来。

　　除邪被纳入水鬼身体，沈应远试了几次都拔不出来，岂料竟还发现他的手似与剑连在一起般，完全无法分开。
　　他感受到他的灵力被逐渐吸走，吓得六神无主，惊惧大叫:“你怎么会杀不死！你……你竟然在吸取我的能力！！？”

　　作被刺死状的水鬼此时才猛然睁开双眼。

　　他的面孔极丑但不算老，然而他爆发的嘶哑又粗涩的笑声，却让人联想到拥有树皮般皲裂皮肤的野妖老怪。

　　“真好骗啊？你以为我怎么杀死的河神呵哈哈哈…”水鬼眼神淬毒，说起往事像是在讲一个笑话，
　　“他是没那么笨，但可惜就可惜在他不笨！当时何申看出我的目的便想先动手除了我，没想到我的这招反而葬送了他的性命，哈哈哈聪明反被聪明误！！！”

　　“你还有同伙吧？你们若有本事，就来杀了我啊，前提是先保住你们的小命！”

　　水鬼得意至极，他脸上那唯一还称得上好看的眼睛也因这极致的愉悦眯成条细缝，看不出原形。
　　放完大话的水鬼忽然察觉出沈应远身上的异常，极小的眼珠一瞬不动地盯住他，伸舌舔了舔干燥的嘴，慢慢开口。

　　“你的手臂还是断过的嘛。”

　　不知是否是幻觉，沈应远握剑的手臂一痛，他瞳孔骤然紧缩，脸部霎时失了血色，很快变得煞白的两瓣唇瓣哆哆嗦嗦着大骂:
　　“你要、你要干什么？！什么意思！！”

　　“好戏才刚开始，时间还久着呢。来点开胃菜吧。”水鬼疯狂笑着，只见他话语落下骤然开始用力，“——这条手臂我可就不客气地收下了！”

　　来不及反应的几秒中，沈应远重新感到当初左手整个被撕裂掉的痛苦，因为是时隔不久的第二次，这种绝望几乎是灭顶的。
　　“不…不…不行！！！”

　　他压根没能反抗，毛骨悚然的“刺啦”一声，手臂被摘落。
　　沈应远砰咚跪倒在地，右手捂住断口处，冷汗直冒，浑身痛到发抖抽搐，眼前一片漆黑，一时之间感觉天都塌了，心如死灰。

　　药谷长老曾嘱咐这只手千万不能断第二次，否则再也救不回来。
　　沈应远脑袋里嗡嗡作响，好长段时间听不到现实周围的声音。

　　完蛋……完蛋。
　　怎么办，要怎么办才好？

　　“啊——！”
　　沈应远手指剧烈颤抖，他痛苦地怒吼出声，站起朝水鬼再次冲过去，想要夺回手臂，宗门一定还有办法，还能救他！他的手总不能就这么废了啊！

　　“应远你冷静！他显而易见就是在挑衅，你还要过去岂不是正中下怀去送死吗！！”
　　屈清袖离开是因他本就不是这次考验的中心人物，于是答应了沈应远独自刺杀的要求，和凌寂玄一起支走了秦怀音。
　　可没想到突发意外，赶回来时惨剧已经发生，他只能拉住快要失去理智的沈应远。

　　“我们快离开吧！”凌寂玄的声音慌张响起，与此同时屈清袖听见土地开始寸寸开裂的巨响。
　　“河底在塌陷！我的避水咒时效也快到了，大家的都差不多，不管怎样得上一次岸！沈师弟还受了这么重的伤，再待下去恐有危险！师兄，快走吧！”

　　屈清袖也发觉局势不妙，他使出全力未必对付不了这水鬼，但是凌寂玄说的没错，河底和沈应远都出了状况，即便是在考验，他也不能继续冒险了。

　　屈清袖开口召唤:
　　“灵云船！”

　　秦怀音实在没想到能够梅开二度。
　　她是想着要照看沈应远不让他出差错，但她见沈应远似要发力解决水鬼了，又有屈清袖和凌寂玄支开她，她自然乐得离开不去打扰。

　　她当真以为，他们支走她后会把沈应远跟得紧紧的，谁知道俩人也是实打实的两个缺心眼啊！把她支走后，自己也不晓得跑哪去了！

　　事已至此，她倒是想一同上船回去看看有无解决之法。
　　只不过……

　　物如其名的灵云船看上去是朵云，唯一的缺点则是它的启动速度较慢，在水中更是要段时间。但是只要到了空中，就会飞得奇快，瞬间无影无踪。

　　秦怀音爬上船去，作为还能动手的三人之一，主动揽起攻击四周阻挠他们离开的骷髅新娘的任务。
　　船已经启动了，逐渐远离布满裂缝的地面，速度在不断加快。

　　她瞥了眼下方。
　　只不过，她觉得他们不会逃离的这么轻松。

　　“水鬼！”
　　旁边的凌寂玄叫嚷起来，他本欲攻击，可实力不如水鬼，又害怕反噬，只是稍微犹豫就被袭击拍出数丈有余。

　　秦怀音比屈清袖离得更近，见状她便迅速赶去抵挡水鬼。

　　“你们想得太美了吧！真以为能从我手里逃出去吗？我现在可是货真价实的河神啊？”水鬼嗤笑，仿佛在觉得他们不自量力，
　　“不过才一条手臂而已！没听错的话，你们的避水咒也是有时限的吧，拖久还不容易，你们的命也全部给我留下吧！”

　　水鬼不知道什么原因，如今是无法对他进行攻击的，否则会被反噬，秦怀音只得防御，还要注意不能在它身上切出大的伤口。
　　她边与水鬼对战，心中边有了个猜测，感觉她得验证一下。

　　正在这时，摔倒在沈应远脚边的凌寂玄艰难地半爬起身，他拽住沈应远的衣服，往下拉了拉。

　　沈应远本用手掌掩面，恍然如梦初醒，那手僵硬地往下滑拉开，脸上留下深深红痕，露出两只饱含恨意的眼。

　　沈应远也算清醒过来，这回不像上次，此时水鬼为阻拦他们早已把他的血肉吞食吸收，手臂拿不回来没有了，药谷长老再医术高超也回天乏术，他的左手算是彻底废了。

　　考验半路结束，谁也没有解决，而他还二次没了手臂，秦怀音完好无损。
　　到时所有人都更偏向她怎么办？

　　既然来之前也已做好决定，要让秦怀音意外死去，为何不是现在？
　　只不过他本来打算顺势让凌寂玄动手的，此刻他也顾不得了，满脑子全是想要“除去秦怀音”，冲动愤懑情绪充斥之下，沈应远怒不可遏地冲上前，将在与水鬼对战的秦怀音推下船去。

　　“这？！！”

　　河神镇外，拂仙宗里，聚仙珠前。
　　药谷长老第一个站起，带起的袖摆险些掀翻桌台。

　　“沈应远哪怕是二次失去左臂心头大乱，也不能如此荒唐！大敌当前，推同伴下船，与残害同门何异？！他到底是怎么想的？荒唐！”
　　药谷长老连骂几声，“难道就只因秦怀音与他血脉相同？但这可是在灵脉考验，屈师侄还有留影石，他怎敢这么大胆！”

　　药谷主一连串说了许多，庞容风终于找到见缝插针的机会，他忙不迭说:“屈师侄刚刚掐了这段，没再继续录。”

　　“……”
　　药谷长老瞠目结舌，看样子不可置信。

　　他仔细盯紧聚仙珠，果真看见那随身挂在屈清袖腰间的留影石此时正被其死捏在手里，屈清袖身后是松了口气的凌寂玄。

　　画面里，屈清袖神情冷静，仿佛不曾亲眼看到自己的师弟推师妹这样的事情。
　　凌寂玄起初还打算从屈清袖那悄悄偷走留影石扔掉毁去证据，伪造秦怀音意外死亡的假象，没想到屈清袖也下定决心要放弃秦怀音。

　　“师兄…”
　　屈清袖打断凌寂玄要说的话，心情复杂。

　　鬼使神差，屈清袖并没有阻止沈应远犯下可以说是残害同门的大错，没有去救掉下去的秦怀音，甚至还主动不将这段过程记录。

　　内心深处，难道其实他也早就盼望有这一天，让充满威胁的秦怀音消失？

　　聚仙珠前，众长老哗然。
　　不少人，就有不少张嘴，意见不合的众人很快便纷纷争吵起来。

　　“怎会如此？！屈清袖可是大师兄，怎么会做出这样的选择？！那是他亲身一点点教养大的师妹啊？！”
　　“沈应远甚至还故意把秦怀音推下去！灵船快离开了，他们还能有机会逃脱，孤身一人陷入全是新娘傀儡的水底，秦怀音怎么办？”

　　“可这又如何，这个任务确实难以完成，小辈们了解事实逃出即可，后面自有我们去解决，我们现在出手也不迟，她没能逃出就是失败，适者生存！”

　　“若她真失败，为什么会没逃出，为什么会死，你们都看得清清楚楚，那是沈应远害的！再怎样难道能丢了道德廉耻？这就是所谓灵女后裔？！”
　　“沈应远和凌寂玄本打算互相配合，可不知道我们还在看着，他们俩无疑存了让她死的心思！”

　　“就连屈清袖也偏颇至此，偏袒沈应远罔顾事实，狠心到能眼睁睁看秦怀音去死！”

　　“你敢不敢将此录像放出？世人若知晓，哪怕灵女血脉真就只剩唯沈应远他一人，天下也不敢将他奉做灵男！”

　　“无稽之谈！”蘅上玉拍桌，脸色青黑无比，“这世间灵女血脉本就只有一个！而那绝对就是沈应远！”

　　“你们看——！”
　　气氛极其紧张，如线绷紧即将撕裂的前刻，庞容风指向珠子，急得快蹦起来，吆喝得吵的难舍难分的众人重新收回眼神，盯向其中画面。

　　避水咒时效一次长达数个时辰，这法术很好用，但弊端是得在每次效用快要消失之前，回到岸上吸到空气才能再次使用。

　　毫无防备的秦怀音掉下去之前，屈清袖他们的船已经快要从河里离开，而秦怀音陷进了骷髅新娘堆，同时没能呼吸到新鲜空气，在他们以为可能难逃一死的时候，秦怀音从骷髅堆里滑了出来。

　　她的怀里还捧了只不知从哪里冒出的黑猫，那猫正一下一下用尾巴搔秦怀音的鼻尖。

　　秦怀音没死，她呛着水躺在地上，却在笑。

　　“你没事吧？”
　　在周围全是穿着红色嫁衣的骷髅新娘里，她的面前忽伸出只有皮肉的，“人类”的手。

　　垂下的盖头碰到秦怀音的小臂，泛起阵冰凉的痒意。
　　躲在新娘中的岁安头披盖头，身穿嫁衣、绣鞋，双手双脚捂得严严实实，若不是秦怀音注意到不对劲，真就在船上瞥向地面时忽略了岁安。

　　岁安把秦怀音拉起，摸索着往她的嘴里喂进颗药丸，秦怀音很快就能再次呼吸了。

　　她的猜测是对的。秦怀音心想。
　　“你为什么在这里呢？”为了应证，秦怀音问道。

　　“是啊。我作为无辜的人，不应该悄悄躲起来吗？我怎么会在这里呢？”

　　话落的一瞬。
　　所有骷髅扑向那座灵船，惊人的怨气化作庞大阴雾席卷了刚要飞离水面的众人。

　　一时间，水底竟起风似的，红色嫁衣舞动，眼花缭乱，鬼影密布，尖叫不息。
　　岁安的红色盖头随风吹走飘落，露出她乌黑的发，嫣红的笑唇。

　　灵云船无伤无损地逃离，船上的所有人包括水鬼，却全部重新掉到水底。

　　“岁安……你？”
　　水鬼不明情况，猝然唤出她的名字。

　　沈应远几人刚呼吸到片息空气，哪怕重新回到水里，避水咒也再次发挥作用。

　　清醒的意识之下，他们看见岁安的笑容。
　　“我不是说过，请你们帮、帮、忙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