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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金缕曲 ...

  •   万廉没有跟着邢林和他的狗腿子们一起离开,而是蹲下身,把邢林扔给他的那块银锭子递给谢依依,“既然你们家大堂是被邢大人砸的,这块银子你们就拿去重新修缮一下大堂吧,也算是羊毛出在羊身上了。”

      谢依依还记得他刚刚在邢林面前侃侃而谈的样子,明显把他也当成了和邢林一伙的人,并没有伸手去接,反而护在兄长和父亲身前,警惕地看着他。

      谢一的反应比妹妹更剧烈一些,直接就朝他啐了一口,“把你的脏钱拿回去吧,用不着你们这些官老爷在这儿装好人!”

      万廉被兜头啐了一脸,苦笑着刚想把银子收回来,就在此时,一只布满老茧的手却伸了过来,一把将银子抓了过去。

      “谢谢大人!大人真是青天大老爷啊!”老谢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过来,正抓着那块银子,笑得一脸谄媚,又回过头去斥责谢一道:“逆子!还不快跟大人赔罪?”

      谢一对老谢头见钱眼开的行为十分不满,“父亲!”

      “你懂什么!让你赔罪就赔罪!你以为重新置办这些桌椅碗盘不要钱的吗?谢家有几个钱能让你拿去败?”老谢头老脸一红,不得不拿出长辈的威严来压制他。

      谢家酒楼传到老谢头手上时,已经过了四五代了,是名副其实的百年老字号。谢一也知道,这家酒楼在自己父亲心里的地位比命根子还重要,他每日和帮厨们同吃同住,晚上歇业后还要拿着抹布检查酒楼内边边角角的清洁,每天天不亮就去集市选购食材,从不假手他人,可以说在酒楼里投入的心血比对儿女的还要多。父亲平日里亲最喜欢念叨的话,就是不能让祖宗留下的百年基业毁在自己手里,否则他就算是死了,也无颜下去面见先祖。

      这次邢林带着狗腿子大闹谢家酒楼,造成的损失着实不小。这些损失不仅是指被踹坏的桌椅,被摔碎的碗碟,更重要的还是大堂里那些吃饭吃到一半,就被狗腿子们赶出去或者吓出去的食客们,他们短时间内肯定不敢再来谢家酒楼消费了,生怕又撞上了邢林的霉头。

      比起看得见的物质上的损失,这些看不见的食客的流失,才是对一家饭馆最恐怖的打击。即便谢一对自己的父亲再不认同,也不得不承认,如果没有这笔银子的帮助,谢家酒楼很可能撑不过这次打击。

      想到这里,谢一也只能在妹妹的搀扶下勉强站起身来,朝万廉作揖道谢道:“多谢大人相助。”

      万廉连连摆手,“唉,不用多礼,你快坐下来歇歇吧。”

      他踌躇了片刻,还是忍不住开口劝道:“这句话本来不应该我这个外人来说的,但是今天既然发生了这种事情,说明邢大人是铁了心一定要得到你们家的女儿了。他在本地位高权重,又在朝廷里有靠山,树大根深,不是你们能对抗的。俗话说的好,树挪死,人挪活,有手艺的人去哪儿都不会饿死,京城离这里不算太远,贵人又多,邢林必定不敢去那里放肆。你们若是铁了心不想嫁女儿,不如把这里的产业一卖,举家搬迁去京城定居,先租个小馆子,打出正宗苏州菜的招牌,过个一两代人也就能安家落户了,不比在这里苦苦煎熬着强上十倍?”

      “不可能!”他话音刚落,老谢头就言辞激烈地拒绝,“绝对不可能!我家祖祖辈辈都在这里,只有在这苏州城内,谢家酒楼才是百年老字号,怎么能屈尊去别的地方从小饭馆做起?这和侮辱我谢家先祖有什么区别!”

      万廉也只是秉持着与人为善的信念劝一劝,至于要不要听,还是要看别人自己。这毕竟是谢家的私事,既然老谢头固执至此,他也就不好多说什么了。

      倒是谢一听了这些话后,对万廉的态度有所改观,面色平和了不少,以至于在万廉离开的时候,他还一瘸一拐地把后者送到了门口。

      “看得出来,万大人和邢林那条老狗不是一个路数的,又何苦与他同流合污,以至于被大家误解呢?”谢一不解地低声问道。

      “我只有继续做这个盐官,才能让他稍微有点忌惮,我也能在他默许的范围内做一些我想做的事情,保护几个我能保护的人。若是我一气之下把官辞了,那就真的什么也做不了了。至于别人的误解,真的算不得什么,只要我自己问心无愧就好了。”万廉感慨道。

      谢一沉默了片刻,道:“我为我一开始的言行向你道歉,万大人,你是一个真正的好官。”

      “好官什么的,真谈不上,这种话以后别再提了。我也说了,我求的只是一个问心无愧而已。”万廉摇摇头,示意对方不用再送了,谢一就站在门槛上,面色复杂地目送他们远去。

      吴寿琪从一开始就假装自己是万廉的影子,既不抬头到处看,也不张口说话,除了万廉向邢林进言的时候,他曾经试图拉住万廉的袖子以外,其余时间都力求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直到两人经过门口的大树时,他才有些疑惑地回过头道:“刚刚这里好像站了一个白衣服的人,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

      “可能是哪个看热闹的百姓吧。我俩一走,没有热闹可看,他自然就离开了。”万廉没有太放在心上。

      吴寿琪想说那个人看起来年纪不大,还戴着一顶帷帽,把半张脸都用白纱遮住了,不像是普通百姓的样子,但转念一想,普通不普通都和自己没有关系,于是便没有多嘴。

      这一头,万廉和吴寿琪一走,谢家酒楼里的气氛变得更加沉闷了。

      老谢头还记着邢林走之前说的,任何人都不准和谢家交易食盐的事情,满脸苦相。酒楼对食盐的需求非常大,盐买多了又怕堆在库房里受潮,影响菜品的口感,因此谢家向来都是每半个月购入一次食盐。现在恰好是下旬,库存的食盐最多只够支撑七八日,再往后若是弄不到足够的盐来,酒楼就真的要歇业乃至于倒闭了。

      “怎么办?怎么办?若不是你口出狂言惹怒了邢大人,我们家怎么会落到这个境地?”老谢头绝望地在大堂内踱步,忍不住迁怒于自己的儿子。

      “爹,你能不能有骨气一点?那条老狗明显就是找个理由迫害我们家,和我说了什么话无关!”谢一也怒道,“就算我对他卑躬屈膝的,只要我不肯把妹妹献给他,他迟早也能找到别的理由对谢家出手!”

      老谢头苦口婆心道:“你妹妹总是要嫁人的,你把她死死捏在手里,是想把她熬成没人敢娶的老姑娘吗?要我说,嫁去邢家做妾虽然听起来不好听,但邢家有钱也是真的,你妹妹嫁过去就能锦衣玉食,还能有丫鬟伺候,不是好过在这里端盘子倒茶千百倍吗?真不明白你为什么就是不同意!”

      谢依依垂泪道:“兄长,你别跟爹爹吵了,谢家会遇到这些麻烦事都是我的错,你就听爹爹的,把我嫁给邢大人吧……”

      谢一气急道:“依依,闭嘴,这里没你说话的份!”转头又对老谢头毫不客气地说:“就凭邢老狗那副一张嘴就是粪坑的模样,你看哪个清白家的女儿愿意嫁给他做妾?更别说他的狠毒好色众人皆知,邢府上下的丫鬟媳妇都被他淫了个遍!依依性子柔弱,进去之后怕是活不过一年半载便要被他磋磨致死!”

      被儿子没大没小地吼了一通,老谢头满脸颓然。他年轻时一心扑在酒楼的经营上,和儿女的感情都不太深厚。近些年来,他年岁也渐渐大了,掂锅时越来越感到力不从心,而谢一却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他还盼着这个唯一的儿子以后给自己养老,因此并不敢真的和谢一闹翻脸,否则早就仗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己做主将谢依依抬进邢府了!

      “好吧,好吧!既然你不肯嫁妹妹,那你倒是说说,你准备上哪儿去弄盐回来?”老谢头终究还是退了一步。

      “用不着你操心,我自有办法。”谢一冷哼了一声。

      入夜。

      谢依依用木盆兑了一盆热水,帮谢一擦洗着背上的伤痕,又拿出舒筋活血的跌打药来,仔细地替谢一涂抹上。

      “兄长,你何必为了我如此呢?你看你,被打的一身都是伤,肯定很疼吧?”谢依依看着那些红红紫紫的伤痕,忍不住劝道。

      “小妹,你不用劝我,我是不会把你送入虎口的。”谢一忍着没叫一声痛,沉声道:“爹白日说的那些鬼话,你不用太放在心上,反正他也从来没照顾过我们,现在倒是想摆起长辈的谱来了,没门!”

      他沉默了片刻,继续道:“我永远也不会忘记娘亲死的那一天,她一直躺在床上,央求我去把爹喊回来,好让她见上最后一面。但那天正好有京城来的巡按在谢家酒楼吃饭,爹为了招待他们,硬是要留在酒楼里亲自掌勺,不由分说就把我轰了出去。我只好一个人走回来,面对娘期待的目光,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娘眼睛里的光一下子就暗了下去,像是知道爹不愿意回来,她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小,越来越小,最后终于……”

      谢依依手一抖,那时她还很小,只会坐在床边哭个不停,只记得娘最后把他们的手握在一起,嘱咐谢一以后一定要照顾好妹妹,直到娘手变得冰凉无力,再也握不住他们的手……

      “反正自那天以后,那个男人在我眼里就是一个提供吃穿的陌生人罢了。”谢一说的十分坚定,“作为回报,等他老了,我也会给他提供吃穿,但也仅限于吃穿而已,多的就别想了。依依,你是我谢一的妹妹,我一定会让你过得快快乐乐的,哪怕你一辈子不嫁人,哥哥也养得起!绝不会让那个男人插手你的婚事,随便把你嫁给不想嫁的人!”

      “兄长!”谢依依再也忍不住,扑在谢一的背上大哭了起来。

      “傻孩子,还是像小时候那么爱哭,还敢说自己愿意嫁去邢家,那岂不是要活生生哭死?以后还敢不敢乱说话了?”谢一用长满茧子的手摸了摸妹妹的头发,轻声打趣道。

      谢依依哭了半晌,终于止住了眼泪,不好意思地用丝帕捂住脸,小声问道:“那盐的事情,兄长打算怎么办呢?”

      “你不用担心,哥哥自然有办法。既然明面上买不到盐,那我去找私下里愿意卖盐给我的人不就行了?还能省一大笔税钱呢。”谢一目光深沉,“既然朝廷任由邢老狗这种狗官欺压百姓,那么我作为百姓的一员,也没必要继续给这种朝廷贡献税银了。”

      谢依依拿下丝帕,用红通通的双眼看着谢一,“兄长,难道你……”

      “没错,我打算找盐帮买点私盐。”迎着谢依依担忧的目光,谢一露出一个安抚的微笑,“小妹,你不是看上了盐帮那个大当家吗?就是那个姓戚的小白脸,他每次路过苏州都要特意来我们家酒楼吃饭,饭倒是没吃多少,就是为了多看你一眼,当哥哥不知道吗?你上次还送了他一张自己绣的帕子呢。”

      谢依依的俏脸立刻羞得通红。

  •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内容提要出自一个社会新闻,原句是“父母不贤,军体拳”,讲的是一个奇葩和父母闹矛盾后,苦练军体拳将其父母打倒,十分生草【】这里用的是引申义,指的是做人不要太愚孝,比如谢家兄妹这种,父不慈,子也不用太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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