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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金缕曲 ...

  •   好在金富贵也是一位豪侠,并没有在低落的情绪中沉浸太久,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态。

      俗话说,商场如战场,一个好的商人必须要有足够犀利的眼光来抓住转瞬即逝的机会,没有太多的余裕去伤春悲秋。

      因此金富贵感叹了一句后,就对闻人贤劝道:“当年的事情千头万绪,个中风月孽债实在难以理清,女怨男痴,何人不冤?既然二位捕快现在已经知道了威胁我的人是盐帮余孽,只需沿着这条线继续追查下去即可,又何苦去追寻当年的无头公案,徒增烦恼呢?”

      闻人贤道:“即便是千头万绪,最后也要归于一根针,这根针就是当年的官府大火之事,之后的所有事情都由这场大火而起。更何况,金老板不觉得最近这一连串的事情来的有些太巧了吗?盐帮已经分裂多年,争斗不休,为何近日突然传出‘为戚大当家报仇者当为正统’的说法?为何这个说法流传出来没多久,金老板隐瞒多年的身份恰好就被人识破了?如此一环扣一环,借盐帮的刀杀金家的人,似乎是有心人在背后操纵。”

      他话语中的暗示已经很明显了,金富贵面色一变,“你的意思是,和当年那场大火相关的人之中,也许还有人也像我这样,用了李代桃僵、羊易牛死的法子,偷生至今日?”

      心绪乱纵横之下,金富贵忍不住浑身震颤,脸上的肥肉更是如波涛般起伏,“当年大火扑灭之后,那两具从废墟下挖出来的焦尸,我可是混在人群中亲眼见到过的啊!至于吴寿琪,虽然我没有在他面前表露过真实身份,他至今只以为我是个乐善好施的有钱人,但是官印可做不得假,即便他因为容貌尽毁的缘故,个性变得有些偏激,但我曾经与他同为盐官,共事过不短的时间,是万万不会认错的!”

      “金老板,你也知道你和吴寿琪共事过,所以对他的性子有所了解,但还有一个人也和吴寿琪共事过,如果有心想冒名顶替的话,恐怕不是什么难事。毕竟幸存者只有一人,死人是不会出来作证的。即便吴寿琪做出了一些不符合原本个性的事情,就如你刚才所说,一般人只会联想到毁容后心性有所变化上面去,不会引起过多的警惕。”

      “……邢林!”金富贵这下是真的汗如雨下了,他曾在对方手下担任过多年属官,对邢林睚眦必报,心狠手辣的知之甚详,可以说,这个名字留给他的心理阴影甚至比戚柳还大,一想到可能有这么一只毒虫在心腹之地盘踞了这么久,他一秒也坐不住了,当即就要起身赶往昌盛钱庄的总部!

      “贤兄话还没说完,你急什么。”萧少情皱起眉头,“坐下吧。”

      于是,金富贵刚抬起一点的屁股轰然坐下,只能用求助的眼光看向闻人贤。

      “金老板先别急着动手,莫要打草惊蛇。我所说的这些,到目前为止也只是猜想而已,当年火场有三个人,即便活下来的不是吴寿琪,那也不一定就是邢林,或许是戚柳也未可知啊。”闻人贤安慰道。

      “戚柳……活下来的是戚柳也不妙啊!各位都是男人,想必也明白夺妻之仇对一个男人是怎样的一种侮辱!他对盐官群体可谓是恨之入骨,即便我救了他,这种仇恨也不是时间能消磨的了的!”金富贵欲哭无泪。

      “所以就劳烦金老板跟我们好好讲讲当年发生的事情了,不论当年火场里活下来的到底是谁,多知道一些信息也好料敌先机,以免陷入敌暗我明的被动之中。”

      闻人贤直接把萧少情给他倒的茶推到了金富贵面前。

      虽然没有人喜欢自揭伤疤,但对面已经把话说到这个地步,再加上萧少情也默认了,金富贵知道今天这道伤疤是非揭不可了,于是喝了口茶水润了润嗓子,娓娓道来。

      …

      君到姑苏见,人家尽枕河。

      夜市卖菱藕,春船载绮罗。

      苏州自建成以来便与水分不开,往东是渤海,往南是黄海,更别提城内纵横弯曲的河水,不负江南水乡之名。

      风水里讲究‘山主人丁水主财’,不是没有道理的。水道纵横,渔船星数,不仅运输往来方便,为商贾贸易打下了基础,还有丰富的渔业资源,成就了此地的繁荣。

      小桥与流水构建的生活,闲适松散的百姓,这些都是只有富庶之地才能见到的美好景象。

      但再繁华的地方也会有肮脏,正如烛光亮起时,阴影也会随之而来。

      金富贵,或者说万廉,在此地担任盐官已经有五年之久了,因此和邻里乡亲都十分熟悉,光是从家里到官府的路上,就有不少人和他打招呼。

      “万大人,这么早就出门啊?”街边卖油汆紧酵的老伯见到他从小巷子里出来,连忙跟他问好,又从担子上抓起几个紧酵馒头递给他,“你家里也没个家主婆做饭,怕是还饿着肚子吧!这几个还热乎着,快拿去吃吧。”

      万廉刚想推拒,老伯就不由分说地塞进他手里,“如果不是万大人跟监市打了招呼,我的摊子早就被他们掀了,哪还能在这里摆摊养家呢?”

      “一点小事而已,算不得什么。”万廉谦虚道。

      “对大人来说,可能就是一句话的事情,可对我们这些平头百姓来讲,就是关系到一家子嚼用的大事啊!”

      万廉确实没来得及用早饭,于是不再推辞,接了过来,边走边吃。

      “万大人!”

      “万大人来了,今年的夏天可真是长啊,万大人有空来我们店里喝碗梅子汤,凉快凉快!”

      “万大人,这是小女新剥的菱角,一点心意,还请万大人收下……”

      “嘻嘻,你是不是看上万大人了呀?不然怎么天天给他送心意?”

      “胡说!那,那是因为万大人帮了我们家……”

      两个穿着浅碧色衫子的二八少女把手里的东西往万廉身上一丢,也不管他的反应,嬉笑着跑远了,其中一个还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羞涩一笑。

      正可谓,半壕春水一城花,小女儿心事向谁家。

      顶着街坊邻居看好戏的眼神,万廉无奈地停住脚步,把手上的东西理了理,以免不小心把大家的心意给掉在了地上。

      短短一条路的旅程,他的手上除了半个还没吃完的紧酵馒头,还多了几枚刚采摘下来的,带着新鲜枝叶的枇杷果,这是卖腌鱼的李家的小儿子给他的;竹叶包着的炒肉团子,摸上去甚至有些烫手,这是开茶馆的张家二婶给的;还有一些菱角,难剥的外壳已经被精心去掉,露出白生生水灵灵的菱角肉来。

      这些都是时令的零嘴小吃,不值几个钱,但其中的心意却真挚无比。

      “万大人年少有成,也到了该找个家主婆的年纪了吧?家里没个知冷知热的人,总是不舒坦啊!”有人从茶馆里探出半个身子,半开玩笑半是劝说道。

      “寸功未立,万某哪有心思成家?还是不要耽误别人家好女儿了。”万廉苦笑着摇摇头。

      就在这时,前方不远处传来了一阵骚动,只见几个穿着监市衣服的人正把一个倒在地上的人围在中间,不断踢打,口中污言秽语不断。

      茶馆里的人看到动手打人的人穿着监市的衣服,表情一变,不敢再多看一眼,来不及和万廉道别,急匆匆就缩了回去。

      监市,是负责城市管理和维护社会治安的监察官,前朝时也叫做巡城监,可以说是和普通百姓打交道最多的一种底层小吏。官位虽然低微,但是俗话说的好,县官不如现管,上头的大官地位再高贵,政令也很难影响到基层具体的每一个百姓,反而是这种天天都要打交道的小吏不能得罪,否则三天两头上门找茬,挨打挨骂都是小事,搞不好还会破家灭门,因此人人畏避如蛇蝎。

      “嗬——忒!穷鬼还想学人做买卖?实话告诉你,今天凑不齐这笔银子,你就等着坐大牢吧!”领头的监市朝挨打的人脸上吐了一口浓痰,不屑道。

      那人被人唾了一脸也不敢反抗,而是在地上默默蜷缩起来,用骨头更多的背部来迎接接下来的踢打。

      “反正这穷鬼也榨不出几个钱了,不如干脆把他的担子没收了,赚几个铜板,哥几个晚上喝酒去!”

      “那就动手利落点。”

      “等一等!老大,我听说他家还有个黄花大闺女,那不比一副破担子值钱?不如我们……嘿嘿……”

      “害,你小子就是机灵!来人……”

      听到他们这样说,原本忍气吞声挨打的男人再也忍受不了了,在地上翻了个身,灰头土脸地抓着领头的裤腿,哀嚎道:“大老爷!您是大老爷!万万不可啊!小女已经许了人家,下个月就要出嫁了,请放过她吧!贱民出来卖点猪油糕也只是想为她攒几个嫁妆,统共也只赚了几枚铜板,实在交不起这么高的盐税啊!”

      “还敢狡辩!”有人重重的飞起一脚,正中头颅,将地上的人踢昏了过去。

      “你们在干什么?怎么敢当街伤人?”万廉皱起眉头,快步走了过去。

      “哟,我当是谁,原来是万大人啊,又见面了,真是不巧。”领头的人示意手下暂时停止殴打,漫不经心地瞥了他一眼,“怎么,又想给这帮穷鬼出头?”

      一旁的喽啰纷纷阴阳怪气道:“万大人真是热心肠啊!这是这个月第几次你为他们出头了?”

      “啧啧,看看万大人手里拿的这些东西,这都是些什么?枇杷?菱角?什么地上捡来的破烂玩意儿!”

      “我知道,我知道,都是那些路过的穷鬼“孝敬”给你的吧?哈哈哈!”

      “大街上打人,律法不容,你们这是要违背王法吗?还不快让开!”万廉一个人面对一群凶悍之徒也丝毫没有退缩,“我刚刚听见你们在找他索取盐税,这个月的盐税不是在月头已经征收过了吗?这才到月中,怎么又要收?可有公文证明?若被万某发现你们矫造政令,谋取私利,就不要怪万某狠狠参上一笔了!”

      大虞的食盐按户配售,想要多买就得多交税。在这苏州城内,不管是正经开饭馆的,还是在街边摆个摊子卖小吃的,只要点火做饭就离不开盐,只要用了盐,那就得给盐官交税。盐官地位尊贵,一般不会亲自到街边巷口挨家收取,而是指派监市过来查收。

      “万大人好大的官威啊!动不动就要参上一笔,在下真是害怕的不行呢!”领头的人伸出小指掏了掏耳朵,露出一个讥讽的表情。

      “只可惜,这可是邢大人今早刚颁布的最新命令——从今日起,苏州城内的盐税从五成加到七成,不遵命令者就是抗税,抗税就是与朝廷作对,与朝廷作对就是弃市的死罪!”

      邢林是万廉的直属上司,也是掌管苏州城盐事的总负责人,对此地的盐税享有自由量裁权。只要每年按时按量给朝廷交足税款,朝廷并不在意他征税的手段有多粗暴。

      或者说,当朝的皇帝只顾与王丽妃寻欢作乐、醉生梦死,只要地方官能上贡更多的银子供他享乐,他根本不会在意这些银子是怎么来的,也不在乎上面是否沾着百姓的血泪。

      “不可能!”万廉下意识地反驳,“盐税已经收到了五成,百姓已经快要吃不起盐了,若是再往上提价,岂不是民不聊生,逼着百姓去死吗?!”

      他知道邢林生性好财,经常与监市勾结,肆意搜刮民脂民膏,中饱私囊。苏州城内凡以餐饮为业的,没有几个没受过他的敲诈盘剥,但也不敢想象对方竟能无耻贪婪至此!

      人长期吃不到盐就会死,这可是关乎百姓生死的大事,邢林竟也能狠下心雁过拔毛,全然不把人命当回事!

      这可真是夺泥燕口,削铁针头,蚊子腹内刳脂油,真亏他下得了手!

      “你若是不信,大可以自己去问邢大人,这可是邢大人亲自颁布的新令。”领头之人不耐烦道。万廉虽然地位不及邢林,但也是正儿八经的盐官,不是他们这些监市可以抗衡的。

      今天的事既然已经被万廉插了一手,他们也不好当着他的面继续殴打下去,吆五喝六的离开了。离开之前,领头之人还给了万廉一个嘲讽的眼神,“万大人,你今天替这个出头,明天替那个出头,苏州城里这么多人,你却只有一个头,我倒要看你能不能顾及到所有人!”

      万廉不假思索道:“我只知道做官要无愧于心,只要看到了这些事情,我就不能置之不理。惟廉惟明,惟公惟断,这就是我的为官之道。”

      “你这样帮他们,真有事情了,他们不一定念着你的情。”领头的人哼了一声,悻悻然离去。

      万廉连忙蹲下身子,把手上的东西放到一边,扶起地上伤痕累累的男人,拍了拍他的脸,关切道:“你还好吗?”

      男人哼了两声,睁开眼睛,一看到扶着自己的人是万廉,立刻露出惊恐的表情,狠狠推了他一把。

      “你,你也是盐官!我在邢大人身边见过你!”

      万廉猝不及防被推的一个踉跄,一屁股坐在了枇杷果上,汁水四溅,新洗的官服立刻脏了一大片。

  • 作者有话要说:  古代的监市就相当于现在的city管哈,你们明白就行,架空历史不要代入现实,我还想活得久一些
    当时的皇帝还是现在皇帝的爹,也就是那个好美色把国家差点搞亡国的那个b
    万廉(金富贵)也有过很瘦的时光啊,现在已经是肉山大魔王了,现在要想把他推个屁股墩,估计得剑圣亲自动手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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