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金缕曲 ...
-
红绡盗猝然发作，两人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都惊讶地看着他，尤其是金富贵，猛的被指认为人渣中的人渣，脸上除了茫然，还有一点委屈。
“无礼！”下属回过神，立刻上前半步，护在金富贵身前：“哪怕是六扇门，也不能在金老板面前如此放肆！”
红绡盗半个眼神都没分给他，死死盯着金富贵，嘴里道：“金老板还真是爱妻情深啊！就是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谢依依这个名字？”
听到这三个字，金富贵表情一变，原本浮于表面的情绪如同面具般纷纷碎裂剥落，露出其下深沉的底色来。
他深深地看了红绡盗一眼，对暖阁内其他人吩咐道：“你们都出去。”
“老板！和这个小子单独相处太危险了！也许他会对您不利……”
“出去。”金富贵面无表情。
眼见老板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底下的人不敢再劝，唯唯诺诺地出去了。
直到暖阁内只剩下两个人，金富贵叹了口气，“坐吧。”
红绡盗仍旧警惕地站着没动。
“这样看着我干什么？如你所见，我现在只是一个胖子而已。堂堂六扇门的捕快，难道还怕一个行动不便的胖子不成？”金富贵自嘲道。
红绡盗这才缓缓坐下了，但双腿仍旧微微弯曲，保持着随时可以发力的紧绷状态，以便对方有什么异动的时候，可以第一时间用轻功阻止他。
“我记得，我请你们来苏州，是为了调查雕版被盗一案的。”金富贵用审视的眼神打量着他，“那么，你又是从哪里听说这个名字的呢？”
“你果然认识谢依依！”
“不管你是从哪里得知这个名字的，也不管你对当年之事了解多少，这件事都和你们要查的案子无关，你要做的是忘掉它。”金富贵自顾自道：“说吧，你要多少封口费才肯闭嘴？一万两？三万两？”
他观察着红绡盗的脸色，报了个天文数字出来，“真贪心啊，五万两总该够了吧？”
“喂！我说，”红绡盗被他这种理所当然地认为任何事都可以用钱解决的态度彻底激怒了，挑衅道：“你一听谢依依的名字就心虚成这个样子，是因为你干过对不起她的事情吧！”
金富贵的神情空白了一瞬，仿佛被回忆拉扯着坠入了深不见底的沟壑之中，但他很快就挣脱了出来，冷淡道：“那个女人早就死了，现在再说这些也没用了，活下来的人还有自己的人生要继续，怎么能被一个死人牵绊住。”
“真是无情啊！古人常说情不立事、义不掌财，金老板能为金家挣下亿万家财，果然是冷情冷心的个中翘楚。只是这些沾着人血的银子，你花起来真的安心吗？”
红绡盗咬着牙，到底还是记着闻人贤的叮嘱，没把谢依依还活着的事情说出来。
“安心？我为什么不安心。”
金富贵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有些不耐烦道：“既然你已经知道当年之事，就应该知道，能为她做的事情我都做了，最后结果如何，那是她自己的造化。”
“真亏了你能说的这么理所当然啊！”
听到他把自己的责任撇得一干二净，红绡盗只觉得怒火中烧。这把邪火熊熊燃烧着，从心头一直烧到了双眼之中，烧得他的双眼亮得可怕，他已经分不清这股愤怒到底是为了谢依依而起，还是为了他自己，为了那些饿着肚子挨打，只能独自舔舐伤口的夜晚，为了那些同样被父母抛弃后凄惨死去的同伴们。
“骂你是人渣还真没骂错！就是因为有你这种不负责任的男人存在，所以才会有那么多被抛弃后哭瞎双眼的女人，才会有那么多不被期待的孩子出生在这个世界上受苦！”
“你说我说的对吗，金富贵？”红绡盗眯起眼睛，双腿已经微微蓄力，“还是说，我应该称呼你——戚、柳？”
金富贵脸色大变，大声道：“等等！这其中应该有什么误会，我可以解释……”
红绡盗对他的狡辩充耳不闻，右手已如闪电般朝他的脖子探了过去，金富贵避无可避，眼中还残留着一抹残影，就已经被人扼住了要害。
天下第一神偷出手的速度，迄今为止，除了在闻人贤那里吃过一次瘪，还没有人能看破！
…
闻人贤和萧少情刚走到花园，就见金富贵总带在身边的一个下属连滚带爬地跑了过来，一见到萧少情，他就露出得救了的表情，连忙求助道：“萧掌柜！您终于过来了，金老板和六扇门的另一个捕快在暖阁里起了冲突，把我们都赶了出来，只能听见里面的动静不小，您快过去看看吧，晚了只怕不妙啊！”
两人对视了一眼，闻人贤问道：“他们起冲突之前，有进行什么对话吗？”
“这……”下属有些举棋不定，六扇门的另一个人已经和他们的老板闹翻了，他不知道要不要回答闻人贤的问题，毕竟闻人贤同样也是六扇门出来的。
“闻人捕快问你什么，你就老实回答，不得有隐瞒。”察觉到了他的犹豫，萧少情冷冷地命令道：“把他当成和我身份一样，不，比我身份还尊贵的人来看待。”
闻人贤有些惊奇地看了萧少情一眼。
对方在他面前一直都表现得很柔和，偶尔还会流露出几分我见犹怜的情态，此时在下属面前却冰冷得好像变了个人，从骨子里透出一股漫不经心的漠然，仿佛金富贵死在他眼前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哪一面才是真实的你呢，少情？
“……是，是！”下属打了个寒噤，立刻低下头道：“当时我正在汇报金夫人这几日的花销，不知怎么小五捕快听着听着，就突然发难，指责金老板是……是人渣！金老板就把我们都赶出来了，不一会儿暖阁里就传来桌椅翻倒的声音，肯定是那个捕快对金老板动手了！”
闻人贤在心里叹了口气。经过昨晚的谈话以后，红绡盗认定了金富贵就是当年的戚柳，对金富贵产生了很大的恶感。今日又被迫旁听了一堆金富贵对金夫人的宠爱之举，联想到谢依依的惨状，叫他如何不急火攻心？
只是他的行动未免也太年轻气盛了一些，事情还没有个定论，他就急着把桌子给掀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年轻气盛正是少年人身上的珍贵之处，不气盛的，那还能叫少年吗？
所以，即便红绡盗在冲动之下打乱了闻人贤的安排，闻人贤也没有责怪他的意图，而是思索着要怎么补救。
闻人贤认为，保护这些少年心中的火苗不会过早的被不堪的现实给浇灭，也是他作为一个成年人应有的义务之一。
因为这些少年并不是为了金钱，或者为了权力，才对世间的不公挥拳的；而是单纯为了心中的正义，哪怕什么好处也得不到，哪怕明知道会危及己身，但只要他们看到了不公，看到了欺压，看到了还有人在为非作歹和装聋作哑，这一丝火苗就会变成燎原大火，让他们热血翻涌，挺身而出。
闻人贤在红绡盗身上，就看到了这种珍贵的火。就像科举舞弊案中，他愿意接下委托，长夜奔袭，只为了让两个不认识的人能够沉冤昭雪。就像即使有着不堪的过去，他也没有就此沉沦下去，而是努力摆出乐观的姿态，想要挣脱自己成长的那个泥潭。
就像此时此刻，为了一个认识还不到一天的贫苦老妇，他就有勇气对着江南金家的家主发难，哪怕明知后者江湖地位极高，家财更是富可敌国。
所以，即便红绡盗是个在江湖上恶名远扬的窃贼惯犯，闻人贤也向他伸出了手，想要拉他一把。
当然，眼前的当务之急是在赶在红绡盗热血上头，做出更加不可挽回之事之前，阻止他。
想到这里，闻人贤不由得加快了脚步，朝暖阁赶过去。
萧少情落后他两步，转头对下属吩咐道：“叫周围的护卫都离远一些，除非暖阁里面的人主动打开门，否则你们谁也不准靠近。若是有意图凑近暖阁偷听偷看的，一律视为别家派来的细作，捆起来丢去柴房，等候金老板的发落。”
“是！”
两人来到已经空无一人的暖阁门前，闻人贤听到里面传来红绡盗那极富个人特色的吵嚷声，没有过多的犹豫，他一把推开了房门。
只见房内椅子歪倒了一地，桌面上因为两人的挣扎也早已碗碟狼藉，金富贵如同一座无法逾越的肉山一样坐在地上，红绡盗正站在对方身后，试图用手臂箍住对方肥肉层叠的脖子，涨得满脸通红。
“你来得正好！快来帮我一把！”看见闻人贤赶过来，红绡盗眼睛一亮，“没想到这个肉山魔王的力气会这么大，我一个人根本摁不住！我们联手把他制住，然后逼迫他去谢家谢罪！”
“快松手！”金富贵努力缩着自己不存在的脖子，试图从禁锢中逃脱，但显然效果不佳，“我已经说了，我不是什么戚柳！”
“不可能！如果你不是戚柳的话，听见谢依依的名字为什么要心虚？为什么对当年的事情反应那么大？为什么第一时间就急着花钱封我的口？”
闻人贤看金富贵都被勒得脸色紫红，快翻白眼了，连忙道：“小五，放开他吧，他确实不是戚柳。”
“……你怎么知道的？”红绡盗半信半疑，稍微松开了一些力度，但手臂还横在对方的喉咙上不放。他看向闻人贤身后的萧少情，突然激动起来，“是他告诉你的？他说什么你就信？那你怎么不信我？你对我都没这么信任过！”
“……”闻人贤一时百口莫辩。
好在这一瞬间的放松足够让金富贵喘上一口气，他的目光越过闻人贤，落在后面的萧少情身上。
见对方微微点头，金富贵再无顾忌，大声道：“我真的不是戚柳，我之所以知道当年的事情，是因为我恰好也是当事人之一！”
“你胡说！”红绡盗根本不信，手上又箍紧了，“当年那场大火的当事人总共有四个，除了戚柳失踪了以外，邢林和万廉都被烧死了，吴寿琪毁了容，你若不是戚柳，难不成是鬼？”
“……戚柳才是被烧死的那个，我的真实身份是万廉！”
金富贵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石破天惊的发言。
作者有话说第53章 金缕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