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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章全 ...


  •   勾栏后墙外,一片小竹林的空地上,甄碧巧一曲唱罢,正做着收式,堪堪收了水袖站定,便听身后有脚步声传来,伴着几响掌声飘入她的耳朵。
      檀姚刚走到小竹林里他们常约的这片空地,便看见身披水袖的她,此刻绕到甄碧巧面前,平日不太擅长言辞的他开口便夸!
      "好好好,最后这个亮相做得真好,我在后头遥遥看着都觉得不错."
      甄碧巧看着他,微微眠嘴笑了笑,绛唇轻启道:"你来晚了,曲子我都唱完了.这是最近新练的,还没在台上演过,你也没听过.我可要走了,今天栏里有贵客,得提早回去准备准备."
      檀姚摆摆手,只是微掠过一丝惋惜,随即便说:"这有什么,回头我去你台下捧场,迟早能听.今晚你会上台吗?"
      甄碧巧一愣,倒是没想到他这军官竟这么轻闲,三天两头跑到勾栏里头去看乐伶。
      "会."她想也不想地答道。
      "那我会去看的。"
      檀姚嘴角含笑,语音轻快地说着,转身往小竹林外头走了两步,又回头朝甄碧巧眨眨眼,挥手别道:
      "先走了,我也提前去栏子里,占位置!"
      风过竹林,拂起他走过之处堆积的片片青竹翠叶,卷入空中,冲散了官兵军中人身上特有的火药烟香.阳光穿过竹林间隙,细碎地铺撒在林中的这小片空地上.金色的夕光映在她挽起的水袖上,落入她中,现出瞳仁里那个人挺拔的身影,久久亦未消散.
      甄碧巧定定望着那穿着劲厉军装的人,亦如四年前.
      甄碧巧身的这处勾栏是京中名头最盛的,一般的场子都是场场爆满,若是有点儿什么活动,恨不得十里八街的人们都会涌来看,门口被挤得水泄不通,普通人根本抢不到馆内的位子.传说这勾栏原就是从个青楼改立来的,里头的女子自那以后卖艺不卖身.可那也只是名面上,毕竟过去就是那么个德行,里头年岁稍微大点的早开始筹备着攒钱赎身,只要钱到位,不愁找不到女人伺候.时间一长,便把本单看戏听曲的勾栏弄得乌烟障气,和青楼的唯一区别恐怕就是馆子里没人谄媚摇曳着身子,挺着胸和屁服大大方方地推销自己揽客了--那都是地下交易,有门路的人才懂.偏生这勾栏的管事婆子还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给这馆子提了个名匾:青花楼.
      甄碧巧在这肮脏地方讨生活,连檀姚都不放心,总嘱咐她不能随便喝别人递她的东西,怕她着了那些个富商大贾的道.她自己也知道,也害怕,于是从来都战战兢兢,在台上唱完演完就走,他不多留.不过好在只要她不自己主动把名帖芳牌往外送,那明面儿下边的事也倒都不找她,反正楼里也不是只有她一个女子.她甄碧巧不乐意,自然有的是人愿意赚这笔钱.
      这天算是青花楼的店庆,说到头,就是管事婆子的生日.
      毫不意外地,远近乡里的人把这小楼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栏里的乐伶们打扮得一个比一个花枝招展,配上那阿娜的苗条身段,那叫一个娇俏曼妙,摇曳生姿.
      傍晚,甄碧巧做好了自己头上繁复的妆造,披上登台的衣服,挽好水袖从妆发间走了出去,准备移步到台侧候场.
      她的腕儿不算大,但也算是稍微有点人气,排的是开场头一曲,没什么意外的话,今晚的头彩就是她的了.
      正在后台的回廊里走着,忽听身后有人叫她.她一声就能听得出来,那熟悉的音调,午夜梦回她都从未听错.
      "檀姚."
      她叫着,停下脚步回头一望.果然,身后站着的正是约好要来听她演出的那位年轻军官,正笑吟吟地看着她.
      檀姚望着她,见她兀一回头,头上的花钿珠穗哗啦啦直晃,碰在一起发出一声声清清灵灵的响.她已然上了妆,眼角眉梢螺黛勾勒,面上胭脂流霞,唇珠眼尾,勾出的风情何止万种。
      "我来听你唱曲儿啦,坐第一排,一会儿好好唱啊."
      甄碧巧嘴角漾出一抹笑,眼睛亮亮的,应了一声,点点头,挽起的水袖一挥,转过身走了,只摞下一句话:
      “我去候场了,一会儿记得给我领彩。”
      在台底下老爷们一声高过一声的呼喊中,老鸨终于吊够了人们的味口,拖延了半天的台演,终于开始了.
      甄碧巧在叫好的浪潮声中拈着台步登场,踩着小碎步,水袖被她展开一舞,单她一个人便毫不露怯地撑起了全场,袖绸飘散,飞了满场霞霓.舞起的袖角拂过前排听众的头,甄碧巧在这掀翻房顶的满堂彩中,咿咿呀呀开了嗓.
      "花残满地伤,花落人断肠--"
      台中央,甄碧巧足尖轻点,腰肢盈盈往后一折,拈个兰花指抚过颊侧,纤纤细手翻腕挽花,全身上下柔若无骨.舞姿灵动,口中唱腔亦是未停:
      "一别之后,二地相悬,只说是三四月,又谁知五六年一"
      眼波流转,目光环顾,终是落在台下抬头望着的檀姚身上.眼神交汇,热闹喧嚣,人声鼎沸的栏里,檀姚却心绪飘摇,归到四年前与她的初见.
      那确是个多事之秋.
      1935年东北的抗日战争如火如荼,日本鬼子又盯上了华北.甄碧巧家所在的村子堪堪被战火潦了个边,已是废墟一片.刚十多岁的甄碧巧死了爹娘妹妹,只剩下她和年事已高的奶奶.房子和庄稼自然是都没了,奶奶听了来收人的老牙人忽悠,听说城里有个什么楼什么馆的,能让她的巧巧这样的女娃吃穿不愁,便挥泪把孙女交到了人家手上,只求能让娃好好活下去,连牙人的钱都没要.从此甄碧巧便跟了那牙人,与奶奶断了联系,再没机会回来过.
      年少的甄碧巧就这样懵懵懂懂地到了京城,入了青花楼.
      村里来的小女娃哪知道什么是勾栏什么是伎女,只知道自己是个唱戏的,唱好了就有饭吃有衣穿,还能像这里的姐姐们那样,每天漂漂亮亮地挣钱.于是人家让她唱她就唱,从不反抗.
      那日她第三天挂名卖唱,中途出了点小错,换了好一顿管事婆婆的骂.她觉得委屈又想家,垂着头也不看路,一口气跑到勾栏后墙外的小竹林里,边抹泪边横冲直撞地乱闯,到林中空地也跑累了,蹲在地上开始一心一意地号陶大哭.
      过了一会儿,甄碧巧哭得叉了气,小小地抽咽了几下,泪水模糊的视线清晰了些,却看到面前的地上站着一双黑皮鞋,连带两支平整的裤腿,就杵在那儿,也不知在她面前立了多久.
      甄碧巧瞬间觉得自己丢人极了,把奶奶和青花楼的脸都丢尽了.也顾不上看看来的到底是人是鬼,刚弱下的哭声又大了起来,一门心思地开始抹眼泪.
      她哭得认真,面前的皮鞋却是站不住了,慌忙向前上了半步,顿了顿却又退开,只听一个略显稚嫩的男孩声音说:
      "你,你别哭了,起来把眼泪擦一擦,我带你去吃楼里的点心."甄碧巧吸吸鼻子,小猫儿似的抹抹眼睛,仰起头来看说话的人.
      一张哭得梨花带雨的脸落入他的眼,容颜俏丽自是不必多说,而那一双明眸却让他愣了一愣.
      那双水润的眼珠,眼眶中似淌着两弯三千尺的桃花潭,潭水中干干净净只映着他一个人的影子.
      他站在她面前,微微弯下身子,递给她一块绢帕.
      他本来以为,她会道谢、或是拒绝,哪怕是继续哭.却想不到,这小女孩却语出惊人:
      "你怎么不把我扶起来啊?"
      "我我我...我是男儿,你是女儿,你,你的手碰不得,身子更不行."他一急,憋得满面通红,话都说不利索,结结巴巴的.
      甄碧巧听得乐了一下,嘟囔着:"真古板."然后她一把扯过男孩的胳膊,拽着他的手,借力站了起来,还攥着他的手摇了摇.
      你叫什么名字?"甄碧巧问."哦,我叫,我叫檀姚."
      他正因为姑娘擦了他的手双面飞红,与女孩有了肌肤之亲确是令他懊恼不已.被她这么一问,正出着神,下意识就如实回答了.
      "我叫甄碧巧,就在这墙后头的青花楼里作伶这楼里的点心我比你熟,你带我吃哪种?我带你直接去后厨拿,不用你掏银子,不花钱."
      檀姚眼神闪了闪,对上她泪迹干却盈着笑紊的目光,咬了咬牙,还是说道:"要付钱的,不问自取,是为偷,不请自拿,是为窃.偷窃之行,非君子所为."
      甄碧巧听得又乐了,觉得这人真有意思,笑道:"你在想些什么啊?现在都民国啦!哪还有什么君子不君子的.再说了,楼里的厨子妈妈都认得我,她们愿意给我吃的.你是我带过去的,自然也愿意给你吃的."
      "君子在心不在名,在行不在时,与何时何地无关."檀姚的声音虽然颤抖,但很坚定,"噗,讲起话来一套一套的,真是个小古板.我看你这是一身军旅的衣服,皮鞋这么亮,你是少爷兵?"甄碧巧指着他身上一身不大合身的军装问.
      "不,不是!"檀姚气得脸又憋红了,"不是少爷兵,是,就是兵..."
      "知道了知道了,不是少爷兵,你是兵少爷.这样吧,看在你哄我开心的份上,我给你唱首曲儿听,就不给你拿楼里的点心了."
      甄碧巧说罢就要做起式,檀姚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青山常伴绿水,雁却已是南飞,美人画卷残留一丝青灰,叹余美--’
      万语千言说不完,百无聊赖+倚栏--"
      再度回神,眼前的却再也不是那豆蔻年华的小女孩了.
      当年蹲在竹林里哭得伤心的女孩如今长到了二八芳华,早过了及笄礼.这般年纪放在勾栏里尚算年轻,若到寻常人家,早该寻亲家了.过了匆匆四年,她少了几分话泼,多了几分娇媚,而在他眼中,她身上灵动依昔未变.可到底是在这勾栏乐访过了四年,再出淤泥而不染也难免沾了些风骚的媚态,只是在她身上与俏皮抵了个对消,不显山不露水,不过手添了些艳色罢了.
      "三月桃花随水转,飘零零二月风筝断了线--"
      又是一句高昂的乐词,甄碧巧水袖一甩,漫天零落降下花雨,她便在这遍地的碎苦中折腰后踢,绣鞋露出裙摆,定在空中,隐约能辨出纱衣万藏着的修长秀腿.她翩然移步,一舞惊鸿,绛唇一抿,粉袋覆面,眸光流转间映出辉煌灯火,伴着口中吟出的词曲,仿佛兮若浮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似瑶台天仙,美得花枝乱颤.
      "巴不得下一世,你为女来我为男!"一曲终了,博得满堂赏彩.
      甄碧巧在檀姚的目光中谢幕,他似看到她遥遥冲自己笑了一下,随后便鞠躬退场,身型隐入了帏幕之中.
      转眼第二个角儿又登台表演,下面的看客们很快又投入到新的曲目中,惟有檀姚却是收回了目光,转头望向后台到这边的必经之路.
      不一会儿甄碧巧便来了,卸去了满头沉甸甸的钿篦簪钗,脸上的胭脂粉黛也洗去不少,清清丽丽地在他面前:
      "檀姚!怎么样,新学的曲子,你下午没来得及听,现在可得好好--而话未说完,却被一阵杂乱打断.
      人群似乎一下子炖起来了,四面八方都是失叫着逃窜的男女,只有台上的乐伶不明所以,一个姿势维持了老半天也不知道还要不要继续往下演.
      突然,沸腾的人群变得寂静无声. --砰!
      一颗子弹穿破勾栏的雕花大门,"铮"地一下射入了台幕.
      正愣着的乐伶吓呆了,一嗓子刺透了空气,拔腿窜下了台.人群中的恃疑惶恐瞬间又拔高了一个调,慌不择路地四散奔逃.
      可逃,又能逃到哪几去呢?
      四处冲撞着的人们都知道--是日本鬼子来了.与人性命的枪口就在门外,既便冲到了门口,也没人敢推开那刚被子弹打穿的门扇.
      檀姚紧紧握着甄碧巧冰凉的手,掌心里冷汗直冒.
      他左手攥紧了她,右手则悄悄握住了别在腰间的手枪.
      若真不能逃掉,不得已要对峙拔枪,他也要凭着自己这些年练出的枪性尽力护她一护,好歹不能让她走在前头.
      随着轰隆一声,青花楼的大门终是被破开了.
      先前冲在前头的,这一下子又都争先恐后地往里面钻,都想躲到后台,看看有没有窗户能跳、墙能翻.
      只见敞开的门外头,闯进一窝帽上佩着太阳徽,满脸耀舞扬咸的鬼子.鬼子们叽哇乱叫说了一通,也没人能听懂,更没人敢出声,一个个都大气不敢喘,生怕鬼子连意到自己.
      檀姚从小在军官家庭长大,耳濡目染多少懂些鬼子们的日语.大概听明白了些他们是想听曲儿,但除了这个还说了些别的,他却是听不懂了.
      可这时,为首的一个鬼子突然盯住了檀姚的方向,好像认出了他穿的军装.
      那小眼眯眯的鬼子指着檀姚就是一通叫,檀姚看出是要抓自己,生怕连累了甄碧巧,便趁鬼子们未注意,第一时间松开了握住她的手.
      甄碧巧却颤抖了一下,更向他贴近过来.
      "别靠着我,会链累你.我穿着军装,他们已经盯上了.听话,一会找机会自己跑,别管我."檀姚说着,看向甄碧巧,对上她惊惧的目光,又看见她眼里只有他一个人的面孔,眸中的专注亦如当年.
      他冷静地回望过去,目光坚定,她的心神便也安定下来,不动声色地离他远了些.他见她如此,也算是放下了些心.她一向聪明,生死关头,这点机灵劲儿相信她不会没有.她若能让自己全身而退,他也有底气和鬼子们搏上一搏.
      完成这一切也不过一眨眼的功夫,鬼子的尖刀已然架在了他颈间.檀姚低头一看,瞥见甄碧巧的手已经撑紧了拳头,整个人正微微抖着.
      他被胁持着站起来,刀架在脖子上,被鬼子搡着上了台.行动间,刀尖蹭过他的皮肉,留下一道浅浅的血口.
      檀姚面色发白,手背到身后,伺机拔枪反击.
      甄碧巧不知他打算,急得眼发直,眼看要坐不住,偏生却又没有办法,只能焦躁地起来一点又坐回去.
      檀姚注意到她动作,微微冲她摇了摇头.
      他这一动可不妙,颈侧的利刃压得更紧,刺入皮肉,已然有血珠渗出,滚滚而下.这鬼子歪头,用脚的中文威胁着:"别动."竟是会说汉话的.
      紧接着便听得这鬼子放开嗓子在台上,冲着下面纷乱的人群喊:"老子和兄弟们要听曲儿,赶紧出来个丫头唱,不然杀了你们这位少校."
      台下的人群鸦雀无声,齐齐望向台上动坦不得的檀姚,投去怜悯的目光.
      伶人们更不敢动,都躲在幕后看着那黑洞洞的弹孔发抖,没人敢出去献曲,都怕受到诛连.更别提鬼子的人品不值得信任,就算是唱了曲他们也未必故人.
      鬼子见没人搭理他,急了.指示着另外一个日本小兵也举起失刀,抓起檀姚的手,对准了尖刃。
      "十根手指,十次机会.我数十下,再没有人出来,这位少校可就要先走一步了.'说罢,他揪起檀姚的手,让那指腹对准刀夫,狠狠按下!刀尖刺透]血肉,连指甲都戳穿,刹那间血流如注.
      檀姚忍得牙关紧咬,才没有发出凄厉的残叫,但还是忍不住狠狠战栗.而甄碧巧,在看到他鲜血涌出时,瞳孔骤然一缩.
      扎刀的鬼子扫了一眼下面,有女人捂住了嘴,有年轻人闭上了眼,却仍没有要站出来表演的意思.他收回目光,眼看又要落下第二刀、
      "我唱?"
      一道女声冲破了凝重的空气,甄碧巧双手撑着台子,一翻便上了台."我为军爷们唱,但凡请各位等我去上些妆,出来唱了才好看."
      "呵,行啊,你去,我们不伤他."拿刀抵着檀姚的小眯缝眼鬼子瞧了她一眼,接着说:"五分钟若还没回来,我剁了他的手指头."
      甄碧巧不敢耽搁,闪身进了后台妆造间,跑得风驰电擎,上妆行云流水.
      她心急,平日里要画小半个钟头的妆面被她两三分钟扫完了出来,脸上的妆虽不细致,但也描摹了个大概,风韵亦存.
      待她出来,鬼子们竟然真的依言没有再动檀姚.她便清了嗓子开始唱:"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
      她并没有什么心思舞水袖,只是提压腕儿.晃晃头,勉强摆了几个姿势作罢."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戴黄金甲!"
      唱得是黄巢起义前赋的诗,她赌一群倭寇听不懂唐诗,明晃晃将这带了恨意与杀机的歌词唱了出来.曲子不长,但台下的中国人定能听懂.
      "这么短,才这么两句,你呼愣谁呢!"鬼子嫌她唱得少,抬手又要扎上檀姚的手指,刀刃已经沾到了皮肉,划了个小口,甄碧巧赶紧说:
      "别急,我还有.我登台时间不长,没练过长曲儿,只会两首短的,您凑合听."说罢,她绕着场台子又开始唱:
      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
      她向鬼子的尖刀看了一点,措不及防与檀姚的目光对上,嗓音一颤,险些跑了调.她短时间内一连唱出三首,嗓子已经干得快冒了烟,声音也没那么空灵婉转,微带了些哑.不过配这两首带了战意的曲子,正好也显出些气势.
      "但使龙城飞将在,不叫胡马度阴山!"最后一句唱完,她已经有些气喘.
      这两首诗词,俱是铁骨铮铮、战意盈天。在座国人,莫论男女老少,但凡是中华儿女,便足应被这两曲唱得国耳耻当头、难凉热血.
      人世有代谢,往来成古今。江山留胜迹,我辈复登临。问诸君,可有还我山河之胆魄?何人是飞将?何处是阴山?
      台下已经有人再坐不住,隐隐暗起窃窃私语。
      鬼子们却听不懂,只当是两首寻常小调,让她倒唱出些气魄来。
      手拿尖刀扎檀姚的那个鬼子年岁不大,一双鼠眼色眯眯地盯着甄碧巧.正是好色的年纪,想来是甄碧巧刚才唱得悦耳,身姿也动人,脸蛋儿长得又水灵,叫那人面兽心的鬼子起了歹意.
      他面露痴态地笑着,伸出爪子便朝甄碧巧摸了过去.
      "娘子这般貌美,嗓子也动人,不如跟了我们,作个慰安妇,包你吃穿用度,样样奢华,羡煞旁人呐!"
      这个鬼子说的不是汉话,想是中文难学,倭寇们也不是人人都会的.檀姚将他这一翻话听入耳中,翻译成汉语,只觉得令人作呕,恶臭难闻.
      鬼子的手已经揽过了甄碧巧的肩头,眼看到探到腰际,而甄碧巧纵使听不懂日语,在这一翻动作下又怎会不知他的意思.
      那双图谋不轨的爪子刚一划过甄碧巧身侧,檀姚出声暴喝,刹那间,变故突生.只见甄碧巧不堪调弄似的身子一晃,整个人向旁边一倒,正撞在拿刀抵住檀姚的日本兵头子身上,同时眼疾手快地抢过一旁那盐猪手上已染了檀姚鲜血的刀,在这生了色心的鬼子身上狠狠一划--
      那鬼子应声倒地,被人开膛破肚淌了满身的血.
      檀姚见她动作,连忙将头向后一仰,躲过颈侧险险擦过的尖刀,回手提起臂肘便给了那小眯缝眼一下,怼得那人手一抖,刀刃虽未拿住,却也又划在了檀姚脖颈上,留下一道一寸多长的伤口.
      说是迟那是快--檀姚一把掏出腰侧手枪,对着台下几个反应过来的鬼子"砰砰石平"连开数枪,子弹到处即是日军一人毙命.同时他抬起被尖刀穿透小指的左手,接住身后鬼子失手落下的刀,反手刺入那人的胸膛.
      转瞬间形势逆转,台上胁持人质的两名日军已经一死一伤,都已失去了战斗力,台下鬼子本就数目不多,被檀姚开枪已经射死了小一半,但剩下的一半也很快回过神来,纷纷举枪开始射击.
      檀姚顾不得别人,扔了从鬼子手里夺来的尖刀,迅速从那尚未死透的人身上摸出把枪,塞给甄碧巧,然后一把拎起她,扯过台侧的幕布作为掩护,拉着她奔入狗栏后台.
      拿着,把那破刀扔了,这个你若是敢,动动手指头就能杀人."
      说着,檀姚举起他自己的那把枪,回首又是数枪,打得追在前排的几个鬼子丧命当场.
      可甄碧巧毕竟是个勾栏之中,未见过什么世面的弱好,刚刚那一刀,已经是她在绝境下透支勇气的举动,到现在手还在发抖,更别提拿枪了.
      "我不敢..我手抖.."她颤着声音说道.
      "罢了,檀姚牵着她,脚下步履不停:你本就是好,今日这般场面,没有晕血已是不错,不能指望你再做什么."
      他喘了口气,又道:"你刚才已经帮了我天大的忙,算得上是救命之恩,这次的劫难若能过去,你就是我檀姚的贵人,檀府的上宾."
      甄碧巧被他拽着连跑再绕,刚刚又被自己动手伤人的事特破了胆,此时脸上的妆早就哭花了,啜泣着说:
      "我,我不要当你的贵人."
      此刻忙于奔命,檀姚无暇细想她说的话,只是默默忍住了自己想要说出口的下半句:
      此大恩大德,我以身相许,从此拜甄姑娘为檀家夫人,檀府主人,如此可好?他牵着她的手继续逃亡,她的手中已然黏乎手尽是他的血液--他用来牵她的,正是被利刃刺破指甲的左手.
      她心上一疼,眼泪流得更甚,而他只是说:"你跟在我身边,手握紧些."
      他们从青花楼的后窗翻出去,正跑到竹林里,一路以竹林遮掩,躲避着不绝于身后的枪林弹雨.
      甄碧巧一路跟着檀姚奔跑,有危险时他总是让她在内侧,他自己跑在外侧.她虽害怕,却也忍不住时不时回头看看,那些追兵离他们还有多远.
      她竟从来不知,檀姚的枪法竟然这样好,弹无虚发,枪枪毙命.
      她以为照他这样日日往勾栏墙外跑,不是顽绔也至少是个浪荡公子,万不该是这少年英雄的军官模样.
      她这才意识到,这个男人,是真刀真枪地搏出来少校的军衔的...
      渐渐地,身后骇人的枪响慢慢归于沉寂,追兵们被甩开了挺远,两人的脚步也逐渐慢了下来.
      他们又静静地走了一会儿,已然进了街区明亮的街灯下,路人不断向他们投来各异的目光.
      甄碧巧手里檀姚的血已经接近凝固,将两人的手牢牢黏在了一起.她也不怕难,就那么牵着他在身侧,一步步跟着他走着.
      而他的脚步却越来越慢,越来越慢,直到最后,完全停下..
      "巧巧,你自己走吧,我得停下了."
      他的手松开了她的,挣开了被血凝在一起的掌心,从她手中悄然滑落.甄碧巧慌去扶他,入手却尽是黏月腻.
      她借着灯火一看,却见他满身伤口尽是血诊,目之所及,触目惊心.
      他一直跑在外侧,无言中替她挡下了飞来的弹雨.右肩、后腰、小腿.、她还道鬼子们枪法不济,七八个人追击竟也没能射中.而事实却是,倭寇既能攻下东北华北,兵痞子们打枪的准头又怎会皆与他们擦肩而过.
      他在她面前倒下,被她揽入怀中,鲜血滴落.
      难怪.难怪这一路上人们的眼神都那么不同,原来是他的鲜血跟在背后撒了一路。
      "快走.我的血留在地上,他们总能追来的!"
      话音未落,竟是应兆一般,身后遥遥传来了日本追兵的叽哩咕辘烂话.檀姚用最后的力气推开她,把自己挡在她身前.
      子弹没入胸膛,没有血溅三尺,没有嘶心裂肺,只有他嘴角的一抹血,再也含不住漫成一条血线,滑落下来.
      街边的群众目睹这一幕,早已叫失着四散奔逃,而檀姚还在嗫濡着,一双眼不放心地望着甄碧巧,口中含血,喃喃着:
      "你快些走别回头"本来还想,今晚她下台后,便向她提亲呢..好可惜.声音已然模糊,落在甄碧巧耳边却轰如山崩.但使龙城飞将在,不叫胡马度阴山.或许,她是他的阴山.
      他或许不是什么飞将,但她是他的阴山。
      不需他再催促,她纵然不舍,也不想让他的性命白费,至少,替他活下去,她松开扶住他的手,任由他的身体顺着她滑落,再抬头时,她的眼神已经变得坚毅.
      她接过他手里握着的枪,右手左手各拿一支,转身就跑.
      她在街口七拐八拐,灯栏子、拐角、花坛.都成为她逃命的遮挡物.又是一个拐角,她躲在花坛后面,开出了人生的第一枪.
      她瞄准的是那个为首的鬼子,却是第一次使枪,打不准,只擦过那鬼子的一条胳膊,划破了衣服,连皮肉都没刮破.
      她的子弹未能如她所愿,手枪的后座力却撞得她麻了一只手.一击不成,甄碧巧连忙闪身躲进了旁边的一家酒楼.
      她一路往上,窜上了二层小楼,竟好运地发现这家酒楼也有个妆发间,里面有些胭脂水粉.她赶紧敷了些在脸上,好歹掩一掩疲容倦色.眼睛周围被她泪流得发江,倒是省了眼妆.
      甄碧巧迅速妆闭,披上身戏服便渡了出去.她绕到酒楼大堂,见一个比青花楼小了不少的台子上,一个伶人也正唱着,竟是一首《十八摸》连着《春山恨》.
      甄碧巧噔噔噔上台,推开那怯生生唱着淫词艳曲的乐伶,自己开嗓唱:"戏一折,水袖起落,叹悲欢,叹离和,无关我--"
      台下的听众们愣了一愣,猛一下换了个角儿转了个调,竟也还算好听,便没什么大反应,接着听下去了.
      "乱世浮萍忍看锋火染山河,位卑未敢忘忧国,哪怕无人知我--"
      门口,鬼子们已经追来了.悍然闯入,正撞上甄碧巧在台上唱,倒也没以出她来."台下人走过,不见旧颜色,台上人唱着,心碎离别歌-"
      甄碧巧唱着,瞥了一眼闯入的鬼子,也不慌,继续照着她自己的词儿唱.情字难落墨,她唱需以血来和戏中情,戏外人,谁是客.."唱完之后,她落落大方地向鬼子们欠了欠身,清清冷冷道:
      "诸位军官,可要听曲儿?小好给军爷们唱,心里高兴了,带我回去也行."这下子,台下的人们可都炸了.
      他们谁看不出闯入的人是群伤寇强盗,先前听这好唱《诗伶》,还以为是个爱国忠义的,却不想竟乐于攀附倭寇,委身国敌.
      立刻就有人将自己的茶碗碟盘砸向台上的人,滚水泼到她身上,隔着衣服也烫了她一个哆嗦.一个碟子砸在她头上,从发丝中流下一抹鲜血.口水被吐到她身上脚下,群众们的谩骂声响彻酒楼.
      茶水融了她的妆,脸上糊成一片,她却是笑了.
      这群鬼子里已经没人再能听得懂中文,只能从群众们的反映和甄碧巧的语气态度中揣度她说得大约是偏向他们的话.可她的妆花了一脸,让他们再提不起什么兴趣,便由着她疯魔一般嘴里哼唱着,跌跌撞撞走出去,在大街上昏昏噩噩地游荡.
      甄碧巧在街巷上晃到了深夜,眼神一直瞟着鬼子们,没人管她,都只当她疯了.她见着鬼子们都走了,才疯狂地跑回檀姚尸体落下的地方,小心翼翼地扛起他,一步一步走回了青花楼.
      到这时她才发现,原来他带着自己跑了那么远.他拖着那副残驱,路那么长...凌晨的街道上,她一个人,心里燃着一团火,身上背着一点念想.泪早已湿了眼眶,流淌下来生生在花乱的脸上冲刷出两道干净的痕迹.妆粉融进头上流出的血,糊进她眼里,花得她看不清,她只好一点点试探着、摸索着前进.
      终于回到了熟悉的青花楼,里面已然是一片狼藉.只有零星几个茶客去而复返,想也都是家中无人或是无家可归,来帮着收拾勾栏.
      楼里的人见了她皆是惊讶,再一见她身上背着的男人--穿着军装,基本也就明了了.从此,她收拾干净自己,日日亮开嗓子唱.
      台上唱,台下唱、小竹林的空地上唱.有他在过的地方她都唱.
      先前听过她唱曲儿的都说,原来她唱得虽也好听,却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东西.而今再唱却是不同了,同样的曲调,被她演绎得荡气回肠,情绵意切.也不知到底是差了些什么.她自己倒是隐隐有种感觉,她那歌声中,左右不过多了一个他罢了.
      她将他葬在了他们初遇的那片小竹林,檀家人并未阻拦,只是给了她一封大红色的婚书,上面烫金的几个大字,昭示着他对她的心思.
      檀先生--甄小姐.
      喜结连理。
      是他写的。
      那是他刚满弱冠的一年啊,还来不及向喜欢的女孩提亲.
      她觉得他好像那一杆杆翠竹,并不被人高看,却也顽强挺拔.旁人并不觉得他这杆竹撒下了什么阴凉,他也不在意,只是默默地立在那儿,偶尔随风散一散叶子.
      而这样的一棵竹,是一只小雀的安家之所.她这只雀儿生来便是命贱的,没什么高贵的外国血统,也没什么华美光亮的油滑羽毛,她只是国难中最普通低贱的一只雀,不是鹰也不是莺,只是一只小雀,连父母的疼爱都没有,连个现成的窝都没有,只能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开始自己学着建.自己把窝搭好之前,寒冬腊月里,它只能躲在竹枝丫上,冻得瑟瑟发抖.只到窝勉强搭好后,这杆竹子便成了它唯一的依靠.
      除了自己以外这天,猎人来了.
      猎人想要打到熟睡在竹枝上的小雀,但竹叶太盛了,他射不中.于是,他把这竹子结砍了.
      而这杆竹倒地前的一刻,尽力摇了摇自己的竹叶和细枝,惊醒了小雀,向她发出逃命的信号.
      小雀飞走了,竹子也永远地离开了.
      寒来暑往春去秋来,又是一年落叶时,枫叶荻花秋睡去。
      当年青花楼上那个小有名气的乐伶,如今已然是家喻户吨,名动京城,连日本鬼子在京城驻军的首领都要来听她一曲,只是这乐伶的名声差了点儿.
      私通外敌、谄媚倭寇、给鬼子唱曲儿、作慰安妇.说什么的都有.可这天她要登台,台下头还是人头拟动,想听想看的人半分也没少.看客们骂她攀附敌军,却还是爱她身姿风流婉转,嗓子甜若糖霜.
      今日,鬼子们的大头头要来,甄碧巧提前做足了准备.穿得是与两年前相同的戏服,发冠头饰妆面皆是与两年前相同的.
      上台前,她对着镜子拿色纸在唇上抿了抿朱砂,取出一块旧得变了色的帕子拭了拭泪,抬手将一个玲珑小瓶收入袖中,收起面上悲色,转而对镜绽开笑颜.
      时间到了,她登上台,亮了嗓子便开始唱: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抑天长啸,壮怀激烈--"嗓子确是甜美可人,声音却不那么柔媚,透着一股子血气.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天!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
      台上的人步子越来越快,声调也愈发激昂.台下的鬼子们却不知道,还以为是曲临尽时惯有的气氛上挑,竟还带头鼓气掌来.
      "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一首岳飞的《满江红》,叫她一个乐伶唱出来,竟也能称得上一句气吞湖海,势齐天姥.再看台上之人,哪里还有半分谄媚敌国的妖娘样子.
      这歌中唱了什么,鬼子们连同那头头自然是不懂的,倒是台下其它的看客叫她唱得耳耻辱难当,怒血沸腾.
      那鬼子头头只是见着甄碧巧是个难得不那么柔软的美人儿,很有些味道,起身便要上台将甄碧巧揽腰下来
      甄碧巧见他如此,瞬间收了那捍天动地的刚强狠劲,换了张柔媚的俏脸披上,媚声吟吟道:"哎呦,妾还没唱完,您再等一曲嘛~,顺便,我来为大家酌酒."
      这话头头也听不懂,不过他们带了翻译.翻译虽译不出诗词,译这翻话还是有有的,便译了给头头听.头头也不反对,点点头,甄碧巧便提了酒壶为他们倒酒.便倒边唱:
      国破山河在,城青草木深.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烽连三月,家书抵万金.白头骚更短,浑欲不胜簪."
      嘴里唱着,脚下手上也不闲着,渡着小步,借着舞姿把酒逐个倒进鬼子杯里."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干事!"
      她借水袖遮掩,在每一杯中,都滴入了一滴瓶中的药.唱完,她便顺着那鬼子头头的动作坐到他腿上,被他扶住了腰,娇嗔道:"大人别那么急嘛,我先喂您饮口酒~
      这傻头头色迷心窍,更别提甄碧巧通敌之名远扬在外,根本不值得他警惕,捏着美人儿的纤纤玉手便把一杯对了东西的酒一饮而尽.
      甄碧巧灿然一笑,轻巧避开了他悄然向上的手,从他怀里起身,遁着一溜鬼子一杯杯敬过去.
      鬼子们大半都毫无防备,举杯对美人,一饮而尽.
      甄碧巧便在这群鬼子们如狼似房,如痴如醉的眼神中又一步步移回了鬼子头头面前,他近乎痴迷饥渴地望着她,看着她缓缓解下发中簪,从容地在纤长的手上抚了抚,最终紧紧握住,呈到他面前.
      她的眼神突然凶光毕现,杀意决绝,那其中夹杂了仇恨与绝望、愤怒与悲伤,深刻的国恨与私仇混杂于兹,点燃了她胸中报复的烈火.
      下一刻,锋利的发簪狠狠刺入倭寇长官的胸膛!
      簪头白的进红的出,黏着鬼子头头不可置信的目光,复又扎进了他的眼眶."看什么?我是你这种下三滥能看的?'
      甄碧巧嫌弃厌恶地看着他,居高临下,如俯视蛆虫的狼.他想说话,张嘴却喷出一口黑血.
      "想说什么?呵,闭嘴吧,可能再多话两分钟.你们的酒里我都下了毒,挺烈的好像,大概一会儿,你们就都玩完了吧."
      一旁的翻译目睹了这一切,听了她的这些话,吓得目光都直了--他也喝了那酒。
      翻译想起身杀了这个疯狂的女人,胸腔却传来一阵巨痛,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再无力动作,只得颓然地坐回去.
      台下其它的群众们已经惊呆了,直到有几个没有饮下毒酒的日本鬼子向甄碧巧扑过去才有人反应过来,开始挥舞着瓷杯瓷盘和碎裂的残片,冲向那群鬼子.
      江山留盛迹,吾辈复登临.
      没有什么龙城飞将,也定不叫鬼子度]阴山.
      青花楼的老管事挥舞着平时教训丫头们的诫鞭出来了,嘴里囔囔着:
      "杀呀!这群死鬼子,前年还在这台上杀了个咱们的少校!这姑娘忍辱复重到今天,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给少校报仇哇!"
      后厨做来的厨子和上菜的小二一个个儿都举着大菜刀大锅铲出来了,疯狂地砍在鬼子们身上;后台唱歌跳舞的姑娘们也个个儿舞着水袖钗环跑了出来,拿水袖勒,拿钗子扎,在鬼子们身上发泄着怨恨;台下非议过甄碧巧的一个书生,此刻砸了手中茶碗,捡起一块锋利的碎片划向日寇..
      到处都是中国人铁骨铮铮的反抗.
      谁说商贾唯利是图,谁说商女不知亡国恨,谁说百无一用是书生.不知过了多久,这轰轰烈烈的反击斗争才终于落下了帷幕.
      青花楼,终于不再只是个肮脏不耻的烟花之地,倭寇们的血洗净了这里的污垢,留下了这些职业卑贱,君子不齿的人焕然出释的傲骨红颜。
      待人们散去,一切归于止息,在倭寇们的首间,只剩下甄碧巧一个人,仍然身着水袖,化着盛妆,缓缓行于桌凳间。
      她取出袖中的药,倒了些刀酒,举起杯子抿了一口,然后稳稳地站起来,转身出了勾栏,走向他们初见的那片小竹林。
      他睡在那里,她也要长眠于那里。
      她入了竹林,步伐从稳稳当当到一步一晃,唇边缓缓溢出一丝血。
      到了竹林中的空地,她又饮了一口毒酒,又为他唱了一曲唐婉的《钗头凤》,未等唱完,却又呛出一口血。
      "檀姚,下去了那么些鬼子,很吵你吧。"
      "檀姚,今天是你的祭日,我为你报仇了,等我这就下来陪你。"
      "你且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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