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鸢夜》十玄月

8、御花园好友装不识

　　叶青鸢孤身在外这么久，鲜少有人唤她的名字。

　　母亲在时也只总是唤她“鸢儿”，母亲走后，大多都是别人称呼她“叶小姐”、“小姐”、“姑娘”，或是乔柠桉常喊的“阿鸢”。

　　故而此时突然有人喊出她的名字，尤其还是出自萧青夜之口，竟让她觉得不知是在叫谁。

　　只听他声音清冽悠扬如山泉，回荡在空谷幽涧之间，“青鸢”二字语调温柔又带了抹缱绻之感分外撩人，落在叶青鸢耳中有种别样的感觉，令她恍惚间顿住脚步，停在原地。

　　萧青夜走上前来，抬手地替她拢了拢斗篷，又将领口处的斗篷带子系紧，接着又抚上她的发，温柔又虚假地嘱咐道：“你身体还未好，仔细着些，别让自己着凉。若是累了，尽管跟母后说一声，然后去休息便是，不必太过拘礼，记住了吗？”

　　叶青鸢内心惊愕不已，一脸的难以置信，再次腹诽萧青夜今天一定是发疯了或是被人夺舍了！

　　但当她瞥见一旁的宫女以及宫门附近停留的人都在偷偷抬眼看着他二人时，突然福至心灵。

　　心中感叹：原来萧青夜的演技也不差啊！

　　叶青鸢换上腼腆的笑容，柔声道：“谢王爷关怀。”

　　在宫女的带领下，约莫走了一炷香的功夫，她便见到了坤仪宫的全貌。还未走进就听见一片欢声笑语，真是好不热闹。

　　只是在她踏入大门后，众人便瞬间安静了下来，全都在注视着这个之前从未见过，这段时间也只闻其名的人。

　　待她走近，一众小姐们皆起身向其行礼：“拜见凌王妃。”

　　而后叶青鸢走到皇后面前，“拜见母后，青鸢来迟，还请母后勿怪。”

　　宋映华一脸亲切，“快免礼，本宫听说你病了好些日子，现下可好了？”

　　叶青鸢起身回道：“劳母后挂怀，青鸢好多了。”

　　宋映华看清她的脸后微微一怔，那日婚后进宫便知她容貌清绝，没想到今日换上王妃服饰后的叶青鸢更是如此的华贵夺目，气质更胜世家高门贵女。

　　皇后拉过她的手：“本宫见你眉宇间还有病容，手也这样凉，快去暖暖。”

　　“谢母后。”

　　叶青鸢走向一旁，看了眼空着的几个位子，而后走向其一，刚一落座便听到旁边有人小声议论着她。

　　“这就是叶青鸢啊，不是说她从小就和她娘一起被赶出尚书府了吗，怎么看这气质一点也不像是民间长大的啊？”
　　“是她，她可真美啊，难怪连不近女色的凌王都为之折服了。”
　　“怎么说？”
　　“刚刚在宫门口，凌王对她那叫一个温柔体贴呀！”
　　“啊，真的呀？快详细说说。”
　　……

　　议论到最后声音大到在场之人无人不知，叶青鸢听得额角直跳，这宫里的消息传得如此快吗？

　　就在她内心无语扶额时，身旁一身着淡紫衣裙气质温婉的女子，将自己手中套着精致绣花布兜的手炉放在她手中，柔声说道：“王妃手这样凉，怎也不带个手炉呢？若是不嫌弃的话，便用臣女的手炉暖暖吧。”

　　叶青鸢心中诧异，但面上仍带着微笑看向她，“多谢，还不知你是？”

　　那女子赶忙颔首说道：“是臣女失礼。回王妃，臣女是太傅之女楚念绾。”

　　她也微微点头，“原来是楚小姐。”

　　内殿的大门再次大开，一阵寒风吹断了众人仍在议论的嘈杂声响。

　　又一宫女来报：“启禀娘娘，御花园那边已经准备好了。”

　　“好，”宋映华看向众人，“那我们便一同过去吧。”

　　众人齐声：“是。”

　　于是，以皇后为首的队伍浩浩荡荡地朝着御花园行进。

　　约一盏茶后，远远地就见到了御花园中一大片新建的暖阁。

　　还不待她出言询问，身旁的楚念绾便小声解释道：“那是每年为赏雪赏梅而特意搭建的临时暖阁，到春日里便会拆除了。”

　　还好，叶青鸢心里松了口气，她还以为会是幕天席地呢，自己天生畏寒，若真是露天赏梅到宫宴开始，那恐怕这装病就要变成真病了。

　　队伍来到分叉路口，另一边路上，一阳光明媚，眼眸清澈，颊带梨涡，身着鹅黄衣裙的女子踏着轻快的步伐向众人走来。

　　她边走边回头看向身后的侍女，笑逐颜开好像在说着什么，全然没注意到前方有人。走到队伍跟前了也不见减速，而后直直地撞到叶青鸢身上。

　　楚念绾当即扶住她。

　　站稳后，还不待她开口，那撞人的女子倒先倒打一耙，语气颇为不悦地说：“哎呦！是谁啊，走路不长眼的吗？！”

　　众人闻言惊诧，有几个想接机出言在凌王妃面前留个好印象的，但在看清来人后，又全都沉默不语了。

　　只因此人正是定北侯独生嫡女，长乐郡主。

　　况且长乐郡主不喜名门贵女，和世家小姐们都玩不到一起去，这在京中是众所周知的。

　　如今虽有传言凌王与凌王妃感情和睦，但为凌王妃打抱不平未必能在凌王那里讨个好。可要是得罪了长乐郡主，那是一定会开罪于定北侯的！

　　孰轻孰重，众人也不是傻子，自然能分清利弊。

　　是以现下看她向叶青鸢发难，宋映华和其他人都在静看好戏。

　　叶青鸢也不说话，只嘴角带笑地看着一脸“跋扈”的乔柠桉，想看看她接下来有什么花招。

　　“长乐郡主安好。”楚念绾向乔柠桉行了个礼。

　　而后接着说道：“方才明明是郡主从一旁走来不看周边情景，且未避让本就在此的队伍，这是这么多双眼睛都见到的，郡主怎可在此颠倒黑白呢？”

　　乔柠桉心中意外，倒是没想到楚念绾会在这时候为叶青鸢打抱不平。

　　叶青鸢也同样讶然，她与楚念绾不过一面之缘，相识至今也不过半个时辰而已，竟然会不惜冒着得罪定北侯府的风险为她出言。

　　乔柠桉本就是装作与叶青鸢不相识，当然不会刁难旁人。

　　于是只得装作没听到，不理会楚念绾，她看向叶青鸢不客气地说：“你还没回答我你是谁呢？”

　　“长乐不得无礼。”皇后在此时突然出声，“这是凌王妃叶青鸢。她初次参加宫宴，你从前没见过也是情理之中，现下便算认识了，还不快向王妃行礼。”

　　“原来是凌王妃呀，”乔柠桉退后几步行礼，“见过王妃。”

　　宋映华又道：“见你来的方向，可是撇下众人，自己先去赏梅了？觉得今年宫中的梅花如何，可比得上定北侯府上的？”

　　乔柠桉笑道：“娘娘说笑了，宫中的梅花自然是最好的，侯府里有的不过是些寻常梅花怎么能和御花园的比呢？”

　　接着她又继续将视线放回到叶青鸢身上，假意发难道：“初次见面，长乐不识，王妃勿怪。反正我已看过梅花了，现下便不与大家一同去御花园了。不过想来王妃应是没在宫中逛过的，不知王妃可愿与长乐一同去走走？”

　　皇后见状想出言阻止，但叶青鸢却在此时开口。

　　“郡主盛情相邀，却之不恭。如此便劳郡主陪同了。”

　　“王妃言重，请。”

　　二人走出些许距离后，乔柠桉看了看周围，见没人了，便放松下来向叶青鸢邀功道：“阿鸢，我刚刚演的怎么样？”

　　叶青鸢配合她道：“演得出神入化。”

　　但得了肯定夸奖的乔柠桉不仅没有得意，反而有些低落。

　　她闷闷地开口道：“阿鸢，我知道以现如今这样的局面，我们应该‘相见不相识’的，但是从今日进宫开始，我只要一想到要跟你见面了不仅不能表现出开心，还得演戏装作陌生人我就紧张得不行，我知道自己肯定会装不像，会露馅的，所以我方才就脑子一热，干脆决定了与其到时候露馅，还不如我先下手为强找个借口跟你认识了算了。”

　　“所以，我那么想便也那么做了。但是现在冷静下来后，我又觉得是自己太过冲动了，阿鸢，我会不会给你带来麻烦啊？”

　　叶青鸢哪里会怪她，见她自责便出言安慰道：“你说的不错啊，和将来露馅相比，你此举已经是把影响降到最低了。就算别人起疑又怎样？你乔柠桉本就是不按章法，喜恶随心的性情中人不是吗？放心吧，没事的！”

　　乔柠桉闻言由阴转晴，“你说的对！我本就不是循规蹈矩的人，越不寻常的事在我身上越寻常！”

　　见她翻篇，叶青鸢拿出一粒精致的雕花香丸对她说：“上次送你的香可还喜欢？”

　　乔柠桉看清她手里拿的东西后，立马低头去检查自己腰间的香囊。

　　“好啊你，手挺快啊！”

　　叶青鸢将香丸放回她的香囊中，替她将香囊扎紧，否认道：“不是我手快，是你这香囊口本就松了，方才撞向我的时候，这一粒是它自己掉出来的！”

　　然后她又问：“对了阿柠，你与楚念绾可是曾有过节？”

　　“啊？没有啊。”乔柠桉面露惊讶，“为什么这么问？”

　　叶青鸢老实说道：“如果不是与你有过不快的话，我与她今日才初见，方才就愿意为了我开罪于你，总觉得……有些意外吧。”

　　乔柠桉也觉得有理，她沉默了片刻，然后想到了什么，眼睛眯成月牙状，一脸坏笑地看着叶青鸢。

　　“不意外哦，她是你未来的嫂子嘛，自然会帮你！”

　　“什么？”叶青鸢一时没反应过来。

　　乔柠桉给她解释道：“她是皇上赐婚给宸王萧清墨的王妃，只是当年成婚之前她祖母突然病情恶化继而离世，因要守孝三年，故而婚期推迟，算一算今年孝期便要结束了，想来成婚也快了吧，所以当然是你嫂子了。”

　　“难怪，我本来还疑惑为何宸王这个兄长还未娶妻，萧青夜反倒先成婚了，原来是这样。”

　　过了会，乔柠桉眨了眨眼看着她说：“不说这个了，阿鸢，你是不是该谢谢我啊？”

　　叶青鸢知道她说的是什么，若不是乔柠桉假意发难借着由头把她带出来，稍后皇后肯定会找机会与她私下见面。

　　今日进宫必有不少人在盯着叶青鸢，她的行踪也必然躲不过凌王的耳目，届时若被他知道自己与皇后私下会面定是又会有一番波折。

　　“是该谢。”叶青鸢说着便向她躬身，调笑道：“那便多谢长乐郡主了。”

　　乔柠桉搓了搓手臂，也笑道：“别，你还是别谢了，你叫我长乐郡主可太别扭了！”

　　两人相视一笑，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