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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戌辰年二月,春闱试结束。

      书生关在舍号里连考三天早就沉不住气,墙垣高耸的贡院门一开,全都一拥而出。

      段砚戌也从贡院走出来,院前被车马围得水泄不通,不少的翘首以盼找到归属。

      他心里明白京城无亲无故,没有人迎他的,也最好没人迎他。

      他素来独来独往,喜静。

      现在回客栈想必是热闹非凡的,在外面自己待一会才好。

      便离开熙攘人群,拐进僻静小道。

      看中不远处的一家茶楼,走进茶楼才发觉里面格外嘈杂,高声阔谈京城中大小事,真正雅致喝茶的人倒是不多,转身欲走。

      偏耳朵一动听到——

      “我说啊,今年的状元,必然出自京城,尚书家二公子、御史家的小公子,都是出了名的才子,我押一两。”

      “你可别小瞧各省上来的举人,今年算是遇上了,还记得那个五六岁便能吟诗作对的神童林深吗?他也来了!我押他高中。”

      “我可听说,中书令家已经开始相看女婿,定的并非林家,他家的三公子今年也考了,是个读书料子。”

      “那个姑苏的段生,从小喜读诗书,十岁通读四书五经,作诗作赋颇有大家风范,年方弱冠就已经是举人了。”

      段砚戌步入茶楼二层,挑临窗一桌坐上,店小二迎上来,要了杯茶再含笑听着争论,这么一听劲敌真不少呐。

      等茶客换话头说起各地的新茶,段砚戌便安静看着窗外的风景。

      还能远远地瞧见从贡院走出来的书生,年轻夫人拉着相公嘘寒问暖,粗衣妇人拉着书生左看右看,应是说他瘦了,还有几人结伴而行,没有拘谨的斯文,相互打趣,笑得自在,应是考得不错。

      看着看着,他手中摩挲着腰间通透的玉佩,陷入沉思。

      他是个落魄的世家公子,听上去似乎还不错,可阿爹为地方父母官,操劳穷苦一辈子,祖上多少代前才是那显赫的世家。

      所以阿爹在世时,总说要他好好读书,将来考取功名,重回当年盛况。

      后来,没几年爹娘染病相继逝世后,被托付给一位闲云野鹤的老友为徒,师父待他好,从没有让他受饿受冻,亲自教导他读书,甚为严苛。

      师父说日后走什么路,他自己选,但读书总是没错的。

      他要继承先父遗志,走仕途,此次春闱试题有些让人琢磨不透,但答得也算尽人事了,应是能中的。

      这日在茶楼里,余骁见一临窗而坐的少年生得唇红齿白,模样清俊,举止透着股儒雅,实在忍不住把眼神往他身上放,瞧着他笑起来更是好看。

      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就有会察言观色的人讨好到余骁跟前,三言两语就将这个临窗少年的身份说个八九不离十。

      “他是个举人,上京参加春闱的,姓段,据说是其父愿其从文,戌时生,故名砚戌。江南人氏,六七岁上没了爹娘,父亲曾是当地知府,他从小是被教书先生抚养长大的。”

      余骁吊儿郎当模样,坐在长板凳上不老实,一脚跨在凳上,手随意地往腿上一搭,扔着花生米吃,丝毫不在乎对方说什么。

      待对方讲完,他招了招手示意对方凑近耳语。

      待段砚戌回过神来,饮下盏中茶,咽下满口涩苦。

      站起身才走出几步,口中还未泛起甘甜。

      他眼前一黑,在倒地之前便被人扶住,那恍过的容貌,竟如此熟悉。

      “你们几个还愣着做什么啊,公子身子不适要回府休息,套马车去。”余骁便将段砚戌扶走了。

      众目睽睽之下,惹人侧目,却又无一人阻拦。

      这余小将军在这京城是颇有些嚣张的,无人不识,没人愿意去惹他。

      余骁把段砚戌带回府,小心翼翼地将他放在床上,生怕他磕到哪里,特地搬来月牙凳坐在床前,什么也不干就等他醒来。

      可等到这夜都深了,还没醒来。

      余骁有些着急,手下没轻重的,是不是药下重了,于是又急忙忙让人请大夫瞧。

      大夫看过,抚须故作深沉一番,说了一大串话,不过是什么体虚身弱。

      余骁一怒之下将大夫赶出去,啐骂尽说些没用的屁话。

      赶走大夫后往房里走,这脚刚跨进门槛,就瞧见段砚戌猛地睁开眼,从床上弹坐起,皱着眉头抚后颈。

      见余骁如见鬼般,顿时瞪大眼瞳,连忙后撤,“余骁!”

      这余骁是段砚戌的噩梦。

      前些年,段砚戌来过将军府,为的是师父得罪权贵被抓进牢里去了,他临危受命拿着信物去京城找余将军救命。

      那是他第一次离家出远门没什么经验,带的行李不多,就连路也不熟悉,起初连问路都不好意思,磕磕绊绊。

      一路上吃不少苦,大部分的钱财被人偷走了,在路上没钱吃住,好不容易挨到京城,那一晚上岸,他想连夜寻将军府,有人看他无依无靠好骗,说认识路愿意带他去。

      最后把他带到一座荒宅里,一回头那领路人就不见了,可把不成器的他吓哭了,连夜逃开。

      翌日中午,他才找到将军府,换上自己最干净的衣服,将该怎么说都想好了才去叩门。

      小厮开门接过玉佩递进去,府上的管家将他迎进府中。一面往里迎,一面向他解释:“我们家老爷在军营里,没在府上。老奴眼拙,敢问大人名讳,请公子说说所求为何?”

      “家师,姓秦名磊,师父得罪权贵被抓进牢去,师父的交代,拿着信物来请余大将军救命。”

      “老奴知道了,这就让人快马去请老爷。”

      “既如此,”忽然从他们身后的传来洪亮的少年声音,转过身见是衣着华服的少爷,笑得明朗,“路上来去还要费上几天工夫,请公子在府上住下等吧。”

      只见管家对着少年微微屈身,尊了声“少爷”,又对段砚戌说,这是府上的大少爷,余将军的独子。

      这么大的身份,段砚戌赶紧作揖行礼。

      余骁爽快地将他拉起身,“我叫余骁,你叫什么?”

      余骁热情好客,一路拉着他往后院走,精巧蜿蜒的抄手游廊,错落有致的楼台亭榭,看得他惊羡连连。

      只是段砚戌怎么也没想到,余骁是看上了他,要将他关在府里。

      放他走的时候,余骁站在屋子门口背对着他,正好是午后日光耀眼,看不清他的模样。

      只听他满不在乎地说:“我玩腻了,你走吧,你师父那事已经摆平了。”

      后来段砚戌知道,是余大将军回来了,听说了余骁的种种劣行,上家法将他狠狠揍了一顿,揍得不轻,迫于压力所以才将他放了。

      余骁那娴熟的样儿,那可能是他被揍得次数多如浩若烟海里的一次,他不过是放掉一个合他口味的人罢了,不足轻重,以后还能找到更好的。

      之后的林林总总他只是耳闻,余骁被余大将军送到军营里磨练,没多久边境战事起,余骁在战场摸爬滚打中渐渐脱胎换骨,几年光景里余大将军走了,余骁也成了铁骨铮铮的将军披挂上阵。

      而此时,余骁见他醒了,忙问:“饿了吗?”

      段砚戌一看见他就吓得脸色发白,等余骁又问上一遍才回过神摇了摇头。

      当年,人人都说余骁当年是跟着侯府小少爷学坏的,跟他出去鬼混,带得他也有样学样。

      余骁知道,自己喜欢男子是天生的。

      那时候候府公子许星文带着他去青楼会诗喝酒,许星文见他对姑娘没什么兴致,会心一笑,让人给他叫来小倌,让他放宽心,他也常让小倌来伺候的。

      也是从那时起,他成日待在楼里不回家。

      难得回家还让他遇上了段砚戌,那时的段砚戌青葱般水嫩,模样又好,余骁看得心里喜欢,就一心就想占为己有。

      等他弄到手了,却发现他天生是个硬骨头,什么手段用上都不低头,好不容玩上一阵子,就被老头子揍上一顿,无奈将他放了。

      也就再没有机会与许星文来往,纨绔的作派在军队里也磨没了。

      再见到段砚戌时,他在外面征战多年,刚班师回朝,人称余小将军,不辱没其父的期望。

      不像其他几位养在京城里的武将子孙只知纸上谈兵。

      他的心里还念着,当年他带段砚戌走过抄手游廊,一边听着他讲:“我还未取字,名是父亲愿我从文,而文房四宝砚为首,我又生于戌时......”

      那时节舒服,他记得正是穿着薄衫的时候。这个少年郎很拘谨,脸颊连着一片红,但笑得干净纯粹,那个笑这么多年都未曾变过。

      段砚戌双手捏着被角,骨节泛白分外用力,尽量让自己不发抖,“你放过我吧。”

      他充耳不闻,继续说:“我听闻你来京是参加春闱,考得如何?”

      段砚戌不开口,他便捏着段砚戌的脸颊,将脸拧到眼前,“说话。”

      他身子止不住地发颤,像是害怕极了。

      余骁看着眼前的薄唇想一含而上。

      紧接着,段砚戌给了余骁一巴掌。

      这一巴掌他用十成的力。

      “想我放了你,就凭这一巴掌吗?这一巴掌只能激怒我让你受苦,砚哥儿,你该长大了。”

      随即余骁一手将他摁在床上,一手脱他的衣裳。

      倏然,余骁顿住了。

      一把匕首抵在他身下那部位。

      “让开。”段砚戌威胁。

      “砚哥儿,比起以前还是长进的。”余骁不怒反笑。

      余骁可是从小就拿枪练武的人,不说别的,单是手掌就比他那读书写字的手要大许多,他打过多少战,就有多大力气,段砚戌手腕细得他随手一捏就能断。

      一只手就握着他的手腕,用蛮力直接操控着匕首,另一只手臂扼住过他的脖子,将匕首对准了他脸。

      “日后你要记得,握不住的利器,就千万不拿出来。”

      话落就将匕首抛了出去。

      余骁的手,顺着他的脊骨向下抚,“让我再看看你身上是不是还藏着宝。”

      “别动我!”

      “咱们又不是什么......”

      话还没说完。

      还真藏着呢,段砚戌又摸出一把小短刀来,这回是对着自己的脖子。

      “你可以再试试是我的刀快,还是你的手快。我是今年举人,是你余骁众目睽睽之下带回府的,倘如我在府中惨死刀下,你不怕背人命,但你也要掂量陛下问责。”

      “好好。”余骁一面假意松开了双手,一面又乘其不备伸手去抢短刀。

      这回段砚戌有所防备,两人抢夺。

      随着段砚戌一声闷哼结束,短刀划伤段砚戌后背。

      “别动了!”余骁凶了他一句,一把夺下短刀扔掉,血涌出来将伤口边上的衣服浸透,“我看看。”

      一道长口子,不深。

      余骁褪下他的上衣,喝令他躺床上不要乱动,自己到房间角落翻药罐。

      段砚戌趴在床上,躺着余骁的枕头,一只手想摸摸伤口。

      “手不要摸伤口!”余骁背着身子都知道他在干嘛。

      终于翻出半瓶金疮药粉,健步走到床边,二话不说就往伤口上撒。

      “啊”骤然疼得段砚戌浑身一抖。

      “快了,你忍忍,撒完药再给你包个布条。”

      余骁的手法娴熟,就是不太注意手劲,段砚戌觉得快被他勒晕过去了。

      他平日里都是给将士包扎,从来不敢吭一声。

      包扎完,段砚戌觉着伤口仍旧疼,只敢趴着,小心翼翼不敢动。

      “往里面挪挪,你躺里面睡。”余骁手上忙着收拾药罐,嘴上指挥着他。

      段砚戌想独睡一张床,不想跟余骁同床共枕,但是他不敢。

      趴在枕头上慢慢挪动身子,侧躺背对着余骁睡。

      “分我一点枕头,咱俩同床共枕啊。”余骁刚说完,段砚戌将枕头收得越紧,偏不让余骁如意。

      余骁也不安分,觉着眼前人就是香饽饽,多年不见,就喜欢搂搂抱抱。

      “你不要搂我,伤口疼。”

      他无奈收回伸出去的手。

      本以为这下老实了。

      不往他身上伸,反而揉他的脑袋,惹得他小心翼翼地往里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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