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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玻璃上写的什么 ...

  •   “..........”

      李江燃这个问法含义指向偏颇太多,齐昀舒有些心情复杂。他想过李江燃会代入自己来反问他,用一种玩笑的语气,他再以相同的态度回过,轻轻松松,有来有往,谁也不会放在心上,只会把这几句话当成今夜那么多聊天里普通的一环,在第二天踏出房门,坐回驾驶位之后,被扬长而去的车当成尾气一样甩出他的记忆。

      就像以后重新变回陌路人时候那样,一点点在生命里淡去,最后只能依稀找到一点点无人在意的痕迹。

      齐昀舒也想像开始想的那样回李江燃的话,却觉得怎么也说不出口。他的语气在这个话题里显得有些太郑重了,自己的轻松反而会显得刻意,答案已经是心知肚明的不太好,这样的回复对他来说是不是有些过于残忍?

      而且.......他为什么会这么问?

      离开你,离开自己的身边,这听起来太朦胧了,不像朋友告别,更像情侣分手。齐昀舒搭在大腿上的手指不自觉的蜷缩,抓起棉质睡衣的布料,扯出一边皱褶。李江燃收起吹风,从坐垫上起身。

      他蜷着腿,膝盖磕在地上,撑住他两侧床边,对准他位置往后挪,一直到齐昀舒恰好能够居高临下看着自己。

      李江燃仰着头,两人之间除了齐昀舒身上的香气还散发着相同的洗漱用品味道。他撑着手,微微歪头看他,问他为什么不说话。

      “你不是,就快出国了吗?以后也会留在外头吧?”

      齐昀舒往后缩了缩,但再怎么后退前进,李江燃圈在自己身前,总逃不过同他面对面。只开着一盏落地灯的房间里不亮,方才各朝一边的两人在镜子里的身影几乎要揉成一团挤在边缘。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反复的跳跃里一点点变大,直到逼近鼓膜,将拍打的动作不断外扩往前,引诱他不由自主的看向李江燃,然后只看着李江燃。

      “我只是去实习两三个月,不是要留在那里。”

      李江燃无所察觉,他松开手,翻过身来靠着他小腿边的床架重新坐回地面,然后仰头靠在床边。眼里齐昀舒的样子颠倒过方向来,以一种他从未见过的角度出现在面前。清瘦细长的脖颈,转折分明的下颌,还有取下耳环,空荡荡的耳朵,同他第一次见到他时候的第一眼和第一印象都极为符合。

      “其实,从一开始见到你,我就觉得你是个挺特别的人,很有意思,想和你交个朋友。”
      “明明以前也见过很多穿汉服穿民族服装的人,头发一路长到腰,耳洞打得比你多了去了的艺术家也见过不少。但那个时候我看见你,就感觉很特别。看见你的脚链,看见你的衣服,还有辫子,都很特别。所以那天晚上在酒吧里,我才会主动和你打招呼。”
      “即使你那时候没有提出想和我一起旅游的想法,说不定我也会在之后常常联系你,然后在另一个地方重新见面。只不过没有现在这样频繁和轻易而已。”

      房间里一片安静,李江燃一停下来就只能听到彼此隐约的呼吸声。头顶的头发被拨弄两下,他偏头去看,齐昀舒没有缩回手,手指插进他的头发里头,沿着发根往外轻轻梳理两下。

      “可能你没有经验,但我是知道的。”
      “人的关系不是靠见面维系的。一开始这或许是个拉近彼此的好办法,但时间越过越久,路越走越长,哪怕相隔再远,也只需要一句简单的话就能把两个人拉回到他们最要好的时候。”
      “任何需要费心维系的关系,摊开来说,或许就是不那么重要而已。”

      发丝里的动作停了,李江燃顺势抬起头来,眼睛仍然直勾勾盯着他。想说的话被碎掉吞进肚子里,他闪烁着眸光,请求里带着期待。

      因为他知道齐昀舒会答应,不管是因为他这个人还是他身上可用的价值。

      “回来以后,我还有半年的时间,把自己想去的地方走完。”
      “那个时候,你会不会和我一起?”

      齐昀舒没有像李江燃想的那样干脆利落答应下来。这点犹豫和迟疑连他自己也觉得惊讶。没有找完的东西势必需要他的帮助,他张口无言的原因只是因为,他觉得这个问题大概问的不是目的,而是他的心。

      “想”这个字背后的含义一下就变得多了起来。和你在一起很快乐,一起吃过的夜市很好吃,海盐味的蛋糕也不错,小电驴上头风有点大,但是呼吸到的每一口空气都有自由的味道;火锅太辣,但是吃过以后总是忘不掉;道路七弯八拐总是容易走错迷路,但医院走回酒店的滨江路又平又直,几乎没拐过几个弯;渝川的城市夜景最出名,但齐昀舒记到现在的却是那个兵荒马乱的凌晨,他在那个嘈杂的地方一抬头看见的满天红霞。

      还有霞光之中,那个弄得浑身上下脏兮兮灰扑扑的李江燃。

      “你会等我?”

      不知道为什么,齐昀舒就这样开口问了出去。这一场等待究竟是谁等待谁好像被弄反了对象,但意外的是,李江燃没有反驳。

      “会啊,等多久都可以。只要你愿意,只要你还想跟我在一起。”

      空气在尾音彻底落下时凝固住,在一起三个字在对方不知情的情况下同时循环播放在两个人脑海里。李江燃原本没意识到不对劲,看着齐昀舒的脸慢慢变红,看他的眼神带着些古怪,他忽然反应过来,触电一样甩开横在他身侧的手,突然起身往床的另一边走去。

      “我的,我的我的意思是指,一起出去旅行。”
      “......嗯,知道。”

      他沿着床边坐下,没敢再回过头去。齐昀舒却沿着床走过来,身影从面前一闪而过。

      灯紧接着歇了,他感觉自己的头发被人毫不客气的呼噜两下。

      “三个月之后再见面,就已经是秋天了。”
      “睡吧,已经很晚了。”

      李江燃闭上眼睛,在黑暗里逐渐陷入睡眠。枕套被褥散发着熟悉的味道,他侧过脸去,朝着窗户的方向裹了裹被子。

      明天早上一睁眼,是不是就能看见他的睡颜?李江燃这么想着,揣着一种隐约的兴奋和期待睡着了觉。第二天早上醒来再睁开眼睛时候,下头已经空空荡荡,窗帘缝隙里透着光,他睡眼惺忪地看了时间,发现才刚八点过。

      下午必须回学校,意味着他还能在这儿简单洗漱过后再走。李江燃拉开房门,面前的几件屋子都敞开着,连带着工作室一起,他没瞧见齐昀舒的身影,拿出手机来发了个消息出去,问他去了哪儿。

      “你醒了?”
      “洗漱一下,换个衣服来便利店吧。”

      齐昀舒将东西放上便利店落地窗前的桌上,再走到前台旁边正冒着热气的关东煮面前。穿着制服的收银员迎上去,跟着他的动作挑拣出他选的串。

      “再帮我拿四个这个包子吧。”齐昀舒拿出手机:“能帮我热一下这两瓶牛奶吗?”

      他带着一大堆热乎乎的东西重新回到座位上头,一双腿搭在高脚凳的钢架上,掀开自己的面搅和搅和。热气在面前透亮干净的玻璃上落下一大团朦胧的雾气,他伸手去擦,残缺斑驳的水汽边缘包裹着由远及近的那个熟悉的人影一直到面前。

      李江燃站在外头,在里头人头顶高的地方敲敲玻璃,指了指面前的东西。店里头放着小声的音乐,他知道他听不清自己的话,于是故意夸张出口型来问他有没有自己的份。

      齐昀舒伸手在一大堆东西上头画个圈,原本正打算学着他的样子回话,他一抬头,面前的玻璃又被放在前头的包子重新覆盖上一片新的白雾。他看着后头那个隐约的身影,忽然心念一动。

      李江燃同他隔着玻璃,看着里头的人伸出手来在面前的雾水中写起字来。他上学时候也总爱这样,冬天时候坐在窗边,一拉开窗帘就是一整片天然的画板。前后桌一男一女,都不约而同的在身前的角落里写下自己喜欢的人的名字,然后再哈一口气上去覆盖掉,生怕被别人发现自己的暗恋。他那时候一身反骨,画风清奇,在起雾的玻璃上头将自己喜欢的球星名字挨着挨着默写。有一回英语课上用这种方式划水被老师发现,还在一片哄笑中被指出写错了两个名字。从此以后李江燃也学得和前后桌一样,只在身前那一点点地方画个简笔画,或者留下个自己的大名,那一定不会写错。

      十七八岁的年级其实正是春心萌动的好时候,李江燃偏偏在耳边那些满天飞的爱情八卦里头格格不入直到现在。那时候他其实不明白,不就是一个名字吗?在玻璃上头写来写去多矫情,何况雾总会散开,那不就烟消云散了吗?

      他看着眼前的人,方才的两个字已经完工。虽说镜面后反过来不太容易认出原样,但齐昀舒写得简单,李江燃歪了歪头,“你的”两个字很快被下头冒起的新一拨蒸汽覆盖。他冲他点了点头,本要转角往门口走,却忽然又停在原地。

      齐昀舒看见他弯下腰来,在外头干干的玻璃上来回写着笔画。没了水雾做底,留不下痕迹,即使他一笔一划写得郑重又认真,但一直到写完,人从外头走进来,齐昀舒还是没能认出他写的到底是什么字。

      准备好的多一份早餐被他推到他面前,齐昀舒指了指面前的玻璃,问他写的是什么字。

      “你。”

      齐昀舒怔楞片刻,只觉得方才那些笔画看起来似乎不止这么点,中间的停顿明显是接下来的词。他以为他不想说,所以没再追问,只是点点头,然后拧开了手边盖着的牛奶。

      “你送我两个字,我还你三个。”

      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缓缓下咽,齐昀舒抿掉嘴上的奶渍,看着面前那块玻璃。

      东西挪开,里头重新变得干净敞亮,恰好能看见外头的痕迹。在灰尘之中重叠着一堆看似杂乱的手指印,他在心里跟着描过一遍,就像方才随着他贴在上头的指尖一起留下自己的大名,然后隔着玻璃和雾气对视。

      他写的是自己的名字。齐昀舒不受控的眨过两下眼睛,心尖变成泡进热牛奶里的奥利奥,不用摇晃就软得一塌糊涂。自己的名字就像重叠在方才他的身影上,一笔一划的覆盖上他的身体。齐昀舒虽说没谈过恋爱,但从前见人谈过得多,自己也曾经差点有过这样的关系,体验过心动的感觉,知道怎么做或许更能撩人心弦,所以当初才会那么果断的出手去同李江燃搭话。现在老手遇上新手村菜鸟,他却觉得比起李江燃而言,自己才是那个木讷扭捏的一方,总是会被他的种种话语和行为不经意之间打动。

      就譬如方才那样。

      “今天要出门吗?”李江燃捏起一个包子:“去哪儿?我可以送你一起。”
      “不出门,最后两件样品今天能收个尾。这两天再调整一下细节就送去打样。”齐昀舒挑了根关东煮拿在手上:“然后就要帮你做帽子,周末左右应该就能好。到时候联系你过来拿。”
      “这么快?”

      李江燃预想的时间最快也在六月,他一直认为这些手工活应该就是繁琐且需要很多时间的,时间突然提前这么多,他却没什么即将收获新东西的激动心情。

      四五天的时间做这么多事,明明是自己毕业,熬夜加班的却有可能变成他。

      李江燃思量片刻,还是觉得这样不行,直说行不通,他改了个策略,打算让他慢慢来。

      “之后还有我能做的部分吗?”他伸手比划两下:“做起来还挺有意思的,可以让我再试试吗?”
      “没有。”

      齐昀舒回答得干脆利落,剩下的部分除了衔接组装就只剩下刺绣,前一个太简单没必要叫人多跑一趟,后一个太难,他出来创业的时候还不会用针,刚学时指头总是被扎出血。李江燃不比自己从小到大干的事多,自然只会更笨拙,更容易受伤。齐昀舒觉得没必要,况且需要绣的板块并不多,一个人真的已经足够。

      “做你的帽子花不了多少时间,况且我本来也睡得很晚。”

      桌上的东西吃得七七八八,两人站起身来往外走。李江燃的车停在外头的停车场,齐昀舒同他一起走着,一直到熟悉的车牌号出现在面前。他看着人往车门走去,在他拉开车门时招手说再见。

      “下周日,我们一起出去玩怎么样?”
      “去哪儿?”
      “不知道。”

      李江燃无所谓的耸耸肩,一只手臂随意的搭上车门:“顺路拿我的东西,算我还你一份人情,还有今早的早饭。”
      “别拒绝我,我会伤心。”

      李江燃装模作样的捂住胸口,脸上却笑得更加灿烂。有时候他的玩笑落在齐昀舒这里,就总是带着一股撒娇的味道,却也不让他觉得违和和烦躁。回来京津到现在,齐昀舒几乎都泡在工作室里,偶尔去市区也是为了去超市囤货买菜。他似乎的确已经相当长的时间没去外头喘口气,感受一下温度和时令的变化了。

      “我没说不去。”

      他背着路往后退了两步,这一回的招手比方才抬得更高,心情也更轻松明媚些。

      “再见就是下次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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