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星路过你》毛辣果有点甜

44、43

　　前段时间，为了推进美丽家园政策贯彻落实，明珠市教育局举办了一个关于建设美丽家乡以当地古镇乡村为背景的征文比赛。

　　许亦娇参加了，她打算写溪洞镇，秦樾作为溪洞镇本地人被她也拉去凑热闹，一起商量情节一起修改，她写完，秦樾再帮她誊写，最后就可以拿去参赛了。

　　因为给的时间足够充足，许亦娇之前一直表现得不慌不忙，没想到她居然一下写好了，秦樾不可谓不震惊。

　　许亦娇低头找下节课要用的书，头也不回道：“嗯，你现在要看吗？”

　　“看。”秦樾也好奇后续是什么样的。

　　“好。”

　　前面的他看过了，他直接翻到新写的那部分，出乎他意料的是，最后一篇很短，结局仓促，感觉故事还没有讲完，就截然而止了，没有一点预料，主角突然分道扬镳。

　　终于等到下课，他压抑着心里的异样，抬眼望她，问：“为什么他们会分开，根本不符合前面的走向？”

　　许亦娇似乎就在等着他的问题，给出的答案仿佛在心里排练过一样。

　　她在草稿本上画了几条线，有相交，也有平行，看着相交线上的那一个点，她解释道：“你看，人生就是这样，有的永不相交，有的就算相交了也只有一个交点，虽然我是创造者，却也没有办法干预他们的人生，按照现实，他们的故事只能停在这里了。”

　　她说得冠冕堂皇，好像自己也很无能为里力。

　　秦樾莫名有一种预感，或许许亦娇说的不是这个故事，而是其他，是她和他。

　　可是，难道前面送书不是代表她心软了吗？要知道，对自己来说，那不只是一本书，更是理想，是未来的方向。

　　那么细节的她不可能不清楚，她不可能没有一点松动，那为什么要写出这样的结局？是要划清界限吗？

　　“可......”秦樾觉得手上的书变得很沉，嗓音微哑道：“如果这样写，溪洞镇的传说就没有意义了。”

　　他们为了让那个传说更加真实可信，查了很多资料，借鉴了其他地方的旅游宣传，后续这样发展，相当于否认了传说的真实性，那前面的努力都白费了。

　　“反正我不想写了，”许亦娇皱起眉，有些烦躁的拿回草稿纸，她撂下一句：

　　“你喜欢的话你自己续写吧。”

　　许亦娇不愿再多说，直接转身了忙其他去了。

　　秦樾目光沉沉，半响，仿佛自言自语般低声道：“好。”

　　你喜欢的话你自己续写的吧。

　　好。

　　——

　　秦樾没有在征文上分太多心，不仅是因为许亦娇后面像没事人一样跟他说笑，更是因为今天的家长会。

　　下午两点开家长会，主要讲家长如何配合学校全力支持学生学习备战高考，以及如何给孩子做心理建设，几乎所有的家长都到了。

　　书桌中间除了一瓶水，还放了一封写给家长的信，学校向来最喜欢这种煽情的环节。

　　这次是周女士过来给他开家长会，因为秦仕文这两天出差，晚上才到家。

　　周春梅一进教室就好奇的打量他们教室，黑板上面挂了一条颜色鲜艳的红横幅，后面墙上贴了照片和便利贴，黑板报也是写着励志的语录，几乎每一张桌子都堆着一摞高高的书，光是看着都能感受到高三学生学习紧张。

　　班主任在上面说话，PPT显示他们最近一次的成绩，分析成绩分析学习状态，她漫不经心的听着，直到班主任说，现在家长可以看一下孩子们写的信，周春梅才伸手把信打开。

　　儿子会写什么呢？周春梅内心还是有些期待，忽然想起小时候奶呼呼的模样，心里生出一丝柔软，不禁笑了。

　　她拆开棕色信封，里面的信露了出来，把纸张展开。

　　周春梅看清内容后，却瞬间顿住了——

　　这……

　　虽然知道儿子不可能写一些煽情的话，可是，她怎么也没想到秦樾居然写了一份书单。

　　不长，连在一起她却有一种看不懂的感觉。

　　明明是方方正正的字体，此时就像一把利剑，一下刺入她的心脏。

　　那一瞬间她的大脑是空白的，没有办法思考，只能下意识按照上面的提示打开了一本书，书放在最上面最显眼的位置，她却因为出于对儿子隐私的尊重，根本没有多看一眼，可是——

　　周春梅一页一页翻开，有折痕，有笔记，看得出阅读这本书的人一定很认真，她甚至能想象出秦樾是什么表情、怎么提笔写下这一个个字的。

　　她僵直着身体，缓缓地转过头，对上了一脸平静的秦樾。

　　——

　　秦仕文接到老婆的电话，下了高铁立马打车回去，不过到家时天色还是暗了，夜晚的风吹得下意识他紧了紧外套，他深吸一口气才开门进去。

　　家里一片昏暗，黑漆漆的，他抬手开灯。

　　“啪”

　　突如其来的光亮和声响，惊动了屋里的两人，都朝他看了过来，而秦仕文也终于看清了他们。

　　秦樾像罚站似的站在客厅角落，周春梅坐在沙发上，手里还捏着一张纸，他们都看着秦仕文一言不发。

　　“在家也不开灯啊，”这个场景看得秦仕文心里打了个突，他上前两步，在儿子肩膀上拍了两下，开口试图缓和气氛，“怎么了这是？大宝在站军姿啊？“

　　秦樾抬眼看了他一眼，低声喊了“爸”，然后又移开视线，垂眸不语。

　　周春梅把纸放在茶几上，下巴一扬，冷静道：“他写的，我觉得你也需要看一下。”

　　秦仕文闻言迟疑地看了看儿子，才伸手拿起，出乎意料的是，上面全部是正经书籍，如果写这些书单的不是自己儿子，他肯定会毫不犹豫表扬对方志存高远抱负不凡，可是偏偏就是秦樾写的，他能怎么说？

　　说爸爸妈妈不支持你进部队，只希望你平平安安？

　　还是说，你这个理想不行，换一个？

　　还是说，你非要走那条路的话，我们就当没有你这个儿子？

　　“大宝，”秦仕文目光复杂的看着他，半响才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不是答应我们了吗？”

　　他习惯温和的手段了，哪怕秦樾做到这个地步，理智还是让他说出口的话，没有那么尖锐。

　　直到此时，只要秦樾道个歉，秦仕文都会让这场闹剧结束，一家人还是和之前一样和睦相处。

　　其他人却不觉得这次的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了还有退一步的余地，平静的假象早已被撕了稀碎。

　　周春梅双手抱胸靠在沙发上，冷冷一笑，直接质问：“你是在给我们下战书吗？“

　　短暂的沉默后，秦樾回答了——

　　“是。”

　　然后，他看见父母目露震惊，宽容温和的父亲，冷静自持的母亲，一时之间失去了风度。

　　家里很安静，猫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楼下似乎有人在倒车，外面的宁静越发显得屋里剑拔弩张。

　　秦樾毫不避讳地直视他们，声线低沉，他重复了一遍，“是的。”

　　他知道他的父母是爱他的，可是他不想再被他们的爱钳制了。

　　——

　　七年前，秦樾家小区附近的巷子深处。

　　“你乖乖跪下给王智龙磕头认错，我们今天就放过你。”

　　前面一个人趾高气昂的对秦樾说，他被两个人死死架住了，而站在一旁准备接受道歉的男生就是王智龙，他们班的同学，另外几个是从其他班找来的外援。

　　王智龙狠狠踢了一脚他的书包，书包滚进雪堆里，他笑得好不得意：“怎么？这次没有你叔叔给你撑腰，狂不起来了吧？”

　　秦樾和王智龙从小相看两厌不对付，从小到大基本上每次都是他带头找秦樾的茬，其他人骂他没爹没妈没教养也是由他开始的，不仅是口舌争锋，他们打过的架更是数不胜数。

　　如果只是单挑秦樾根本不惧，谁叫他有个当兵的叔叔，打架他从来不虚，可是王智龙喜欢玩阴。

　　最严重的就是大冬天把他骗到仓库淋了他一身冷水，害他发了两天两夜的高烧，到打了几针才好。

　　他小叔正好放假回来知道了事情经过，直接找上对方家里，不出意外王智龙挨了一顿打，自此，他们两个彻底无解了。

　　各自使绊子，你来我往，小小年纪下手却毫不留情。

　　这次是因为什么打起来双方都也不记得了，反正他们只需要一个打架的理由，但是秦樾没想到他这么怂，居然趁他落单在他家附近堵他。

　　秦樾冷笑：“怂货。”

　　见他死到临头还这么嘴硬，王智龙受到了挑衅，气得不行，怒道：“丫的！给我使劲揍他，今天不打到他求饶我就不信了！”

　　话落，几双拳头同时落在他身上，秦樾双手被束缚躲不掉，哪怕只是十岁出头的年纪，力道也不容小觑。

　　重重的拳头砸得肋骨生疼，秦樾咬着牙一声不吭挨了，等他们稍微松懈时，他猛地挣开双臂直接一个劲把王智龙扑倒在地。

　　他的动作太快了，其他人反应过来时王智龙已经被按在地上挨了好几下，重要的是，秦樾专门往他脸上挥拳。

　　“艹居然打脸！”

　　几人震惊了一下，因为怕被家长发现，他们打架从来不打脸的。其他人急忙上前分开他们，没想到秦樾力气大得出奇，居然掰不动他。

　　秦樾每一拳都用尽全力，心里腾起一团无名火，可能是因为王智龙阴魂不散的挑衅，可能是因为到新环境的烦躁，反正是对方自己送上来的，不给他一点教训没过两天又会上跳下蹿。

　　“有本事你打死我啊！打死我！”王智龙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眼神还是凶狠的，秦樾恍惚间听见他们说，“真要拿这个啊？”

　　另一道声音说：“不然呢？王智龙要被打死了。”

　　接着有什么东西砸到他后脑勺，他晃了两下，终于松开手了。

　　王智龙立马翻身站了起来，目光落在他头上，眼神瞬间变得惊恐：“妈呀！流血了——“

　　动手的人吓得立马把砖头一扔，面色苍白：“我、我我没有用力......”

　　突然身后有一个声音大吼：“你们在干什么？给我住手！”

　　男人一边吼一边往这边冲。

　　几个人互相望了一眼，立即下定决心：“跑！”

　　一左一右架着呆滞的王智龙飞快从向另一个方向。

　　“快走，”一个男生按住想要回头的王智龙，“别看了，有人过来了，他不会死的！”

　　秦樾脱力的跪倒在地上，双手死死撑着地才没有趴下去。

　　可能是天太冷了温度低，伤口并不疼，只是揍人的时候太用力了，他现在头晕目眩。

　　秦樾最后被带去医院缝针，救他的是一个很年轻的男人，平时不走这条路的，今天送女朋友回家才往这边走的。

　　“小子，你运气不错啊。”男人说。

　　秦樾心情不好，不想搭理他，低头看着手背上的针管，药有点凉。

　　“嘿，”男人却是自来熟，笑眯眯道：“不想我给你家长打电话的话，好好配合，不然我现在就通知你家长。”

　　秦樾想，他不告诉对方，自己一句话不说的话，男人又怎么会知道家里的电话？

　　不过看在他救了自己的份上，秦樾给了他一丝注意力，掀起眼皮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

　　男人笑了，露出一口白牙：“小家伙还挺冷酷的哈。”

　　他出院后还钱对方没有要，只是会时不时出现在他们学校门口晃悠，男人遵守承诺没有告诉他家里，那段时间他父母忙于工作，每天早出晚归，直到秦樾愈合了都没有几个人知道他受过伤。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后，秦樾才知道他是警察，刚参加工作，所以对芝麻大小的工作都充满一腔热情，当然，这不是对秦樾异常关注主要原因，更重要的是，秦樾笑起来和他的弟弟很像。

　　秦樾追问：“你弟弟在哪呢？”

　　男人捏着烟，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他十二岁那年出了点意外，不在了。”

　　秦樾动作顿了下，抿了抿唇，“……对不起。”

　　“哎呦喂，”男人爽朗一笑，大手在他脑袋上乱揉，“第一次看到你不好意思啊，真难得！”

　　男人说：“不用道歉，说不定他在另一个星球更快乐呢？不过就是有点可惜，他没有看到他哥哥当上了警察。”

　　秦樾看着他，认真道：“他会看见的。”

　　男人笑了：“好，那就好。”

　　从那之后，秦樾收起了棱角，不再那么尖锐，而且在那个男人和小叔的影响下，他开始热衷于各类武器，甚至去专门的俱乐部培训，尽管王智龙等人早就被迫转学了，现在没有人会找他麻烦。

　　一开始，父母并不反对，但是他升初中那一年，小叔出任务不小心受重伤之后，父母不再支持他去什么俱乐部了，要知道，小叔一直以来都是家里甚至村里的骄傲，老家谁都知道小叔的名字，可是那一次意外之后，他再也离不开轮椅了。

　　曾经拿了各种奖章证书的小叔，追歹徒几条街不喘的小叔，现在连正常行走都做不到。

　　父母看在眼里，因此明确反对他去特训。

　　只有爷爷偷偷塞钱给他，让他不要放弃，同时也要好好学习，不能光有一身蛮力。

　　于是，初中他时不时背着父母偷偷去训练，偶尔也会那个男人打个球。

　　直到中考结束，他父母发现了，他们气急了，直接把他带到林城，把所有的医院都待了一遍，每天在手术室外待一整天，直到晚上才允许回家。

　　他看见了各种各样的病人，麻木的，哭喊的，哀嚎的，有些甚至刚送到大厅就没有了心跳的。

　　秦仕文说当时小叔躺了五天，半夜的病危通知书签了几次，爷爷的拐杖没有拿起来过，凌晨急救室上的灯反复亮，递过去除了签名还有附在上面的眼泪，半个月后他醒过来时，却轮到奶奶进去被抢救了。

　　秦樾垂眸没有说话，可最终还是妥协了。

　　只因为他妈妈陪他守在急救室门口第二十一天，那天有一个下半身都是血男人把病床都染红了，暗红一片在白大褂上异常刺眼，血|腥味隔着距离都能闻到，妈妈顿时脸色煞白，冲到卫生间吐了很久。

　　下午妈妈去买饭的时候，可能是因为精神恍惚，可能是地滑，没踩稳，还剩下几个台阶的时候摔了。

　　护士在给她涂碘伏，她却拉着秦樾的手一言不发。

　　秦樾知道，妈妈是在担心，担心有一天她儿子也会和刚才那个人一样毫无知觉躺着，生死不明，向来精致的她只在儿子这里狼狈。

　　与此同时，他小叔伤口恶化需要截肢的消息传来，他就知道，他别无选择了。

　　灯灭了。

　　大梦一场，也该醒了。

　　那一年，爷爷离世，相隔不久，那个救过他的男人也长眠不醒。

　　他死了。

　　——

　　秦樾低声说：“......那位警官他姓叶，叫叶常博，他死了。”

　　——小兔崽子！跑快点！就你这个速度龟兔赛跑你铁定输！

　　“你们不知道，”他说，“他和他女朋友结婚了，家离警局就两个站，他死的地方离家却有三公里，就连他的同事到现在都不明白，那天他下晚班为什么非要走那条路。”

　　——小鬼，我见过的恶不比你见过的善少，你不能因为自己站在太阳底下，就否定了有阴影的地方，别忽视罪恶，也别辜负善良……

　　“可是我明白的，“秦樾抬头看向父母，哑声道：“因为他被捅死在了他救过我的那条巷子里。”

　　——好弟弟，比你哥还高了啊，长大了。

　　“他忘了我已经升高中了，他只记得曾经他在这里捡到过一个小学生，还经常送他从这条路回家。“秦樾低声喃喃自语：“他的女儿是遗腹子，今年会喊爸爸了。”

　　周春梅早已捂着嘴泪流满面，秦仕文的眼眶也有点红。

　　时隔多年，秦樾的眼睛终于会流泪了，他哽咽道：“妈妈，你知道吗，我一直觉得我才是那个杀人凶手。”

　　“大宝......”周春梅抱着他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