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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桃花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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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值晌午,一日中最热的时候。
土路上只有一人,毫无美感松垮地坐在骡子上,随着土路的曲折被颠得起起伏伏。
一捆草吊着骡子慢悠悠往前走,身后还拖着个小破木车,上面装着乱七八糟的破烂东西。
从地上捡的锁头,破木棍子,打满补丁的麻布衣服,还有几个粗面馒头,不好吃但顶饱。
山匪看到兴许也会怜悯地给他丢俩馒头。
“走了小花,前面客栈看见没,到了以后哥哥请你吃好吃的,”叶山河拍拍骡子头,示意前方的篱笆小院可以停下。
小花“哼哼”两声翻了个白眼。
小花就是叶山河身下的骡子。两个月前叶山河路过一片小树林,不知哪的势力在树林打架,搞得树林一片狼藉,树都打断了好几棵,满地的血迹,还有散落一地的磕烂掉的水果。
旁边就是晕在地上的小花,恰巧叶山河正缺个代步工具,见它通体纯黑,眉目俊朗,于是给它起名小花。老话讲贱命好养活,他自身都缺衣少食,何况再养一头骡子。
捡漏的叶山河从此多了一只骡子,外加一个小木板车。
深秋了即将入冬,路边来往的行人都少了,徒留下满地枯黄的落叶,和崎岖不平的泥土路。
到了客栈门口,叶山河翻身下来,牵着骡子向前走。
客栈的篱笆门有些年代了,经久失修脆弱如纸,叶山河轻轻一推便开了,若是再使劲些,这门怕是下一刻就要散架。
叶山河把骡子栓到一旁,也没人来接应,只能自己进去。客栈表里如一的陈旧,篱笆门破旧不堪,客栈大门更是如此。客栈内人不多,只有一个大娘牵着孩童,地上还卧着条黄狗。
柜台后边隐约能看到个毛茸茸的头顶,下一秒清泉冷冽的声音从那边传来:“打尖还是住店。”
叶山河慢慢地挪过去,“老板,你这店住一晚多钱啊?”
“五十文。”
“五十文!”听到价格,叶山河顿时惊呼,”你怎么不去抢呢,就你这小破客栈,门都是坏的,风呼呼往里灌,你还收五十文!”
云无恙听罢,抬眼望他:“小兄弟,做买卖讲究你情我愿,你若不住大可出门左转,前行五十里便是墨城。”
这客栈老板态度冷淡,没有半分招待客人的自觉。叶山河冷哼:“小爷不住了你可别后悔。”说完转身要大步离去,实际行走速度却颇为缓慢,只等客栈老板说一句“且慢”。
但他想多了,云无恙却不挽留,只道一句“好走不送。”说罢又低头沉迷手中话本。
叶山河心想这人怎么回事,多少是笔收入,怎么就干看着他走了?他曾经学来的砍价手段落空了,这人不按套路出牌。
但这地方确实偏僻,他一路走来尚未歇息,肚子又饿。他是肉做的又不是铁打的,且不说别的,饭总归要吃的。
叶山河趟着蜗牛般的步伐,只思索片刻便扭头折返回去,“哎你们店里一碗素面怎么卖?”
……
八文钱!就这么一小碗面配一根菜叶子,当真是黑店!
叶山河愤恨,心疼那八文钱,于是细嚼慢咽。他越想越气,一根菜叶拆成十口吃,一根面要嚼成碎末才咽下,愣是把清汤寡水的巴掌大碗面吃了半个时辰。
“老板,能续吗?“叶山河大声喊着。
“一份面三文。“
三文钱,发家致富还做什么山匪,当黑店老板不就好了,叶山河腹诽,谁又知这客栈不是山匪据点。
看着这老板眉清目秀的像个好人,宰客起来半分不让,叶山河嚷嚷道:“我又没说要续面,我续面汤还要花钱吗。”
云无恙起身瞟一眼他,很好脾气地盛了一大碗面汤放过去:“喝吧,一大碗也不怕撑死。”
清汤寡水也敢提撑死,叶山河心下无语。
叶山河费尽全力地细嚼慢咽,势必在客栈坐久一些,自我安慰道歇脚也能算回本。成功耗到满店只剩他一名客人,原本的大娘牵着小孩早出去了,连卧着的黄狗也跑了。
闲来没事他索性跟云无恙聊起来:“哎老板,就你这物价平日里没什么人来吧。”
“怎么,少侠担心我?”柜台后面放的是个摇椅,云无恙十分惬意地躺在摇椅上晃。
“我就好奇,打听打听这黑店怎么赚钱。”
“那便少打听,饿不死。”
“哎你……”
叶山河正要开口,后面传来了急匆匆的脚步声。人未看到,声先传来。
“云大夫!云大夫你快看看我爹!”
接着便看到一女子携一老妇,合力背着一个昏迷的老丈。
云无恙不急不忙起身过去,把角落里两张矮桌拼到一起,又把棉褥往上铺展,“放这里。”
女子赶忙把老人放到临时床上,神情紧张,担忧问道:“我爹不会有事吧。”
“我先看看。”
大夫?叶山河好奇抬头,索然无味的面汤也不喝了,跟过去看所谓的大夫行医。
云无恙搭到老人手腕诊脉,再翻开眼皮和嘴唇,“舌苔淡紫,唇色苍白,眼下乌黑,可是吃了什么东西。”
女子一脸急切,嘴里喃喃许多话,却无有用的信息:“东西,东西,我今下午才来……”
“我家老头今天只喝过水,在王家宴席吃了中饭,家中未曾吃过什么,”老妇同样满脸焦灼,“对了!我侄子来送过一包吃食,可是这吃的有问题!”
云无恙听到抬眼:“吃食可带了?”
女子快速道:“我这就去拿。”说完飞奔出去。
叶山河在旁边看得起劲:“想不到客栈老板还有个大夫的身份。”
云无恙听完没理他,叶山河摸摸鼻子,悻悻闭嘴也不自讨没趣。店内一时间静下来。
“云大夫,我拿来了!”
女子摊开手中的糕点,糕点呈粉嫩花朵状,面皮酥软,有阵阵花香。
云无恙捏起一撮闻了闻,甜腻中带有桃花清香,“桃花酥?”
“是,我侄子说今日那墨城新开了家糕点铺,他们家的桃花酥卖得极为火热,许多贵人小姐都差人来买,他攒许久的钱才买来一块,给我家送了来尝尝……”老妇在旁边念叨。
云无恙捻着桃花酥粉末,表情变幻莫测,老妇在一旁看到他表情,还以为是侄子在桃花酥里下了毒,顿时有些踌躇:“不能是他,我最了解他了,两年前我家老头……”
云无恙出声打断她:“大娘,老丈可是喝过酒。”
老妇思索片刻,说道:“是,是喝了,中午的宴席上,王家摆了十年陈酿的黄酒,说是合阳县中的粟米酿造,珍藏许久都不卖的。”
“那就对了,这桃花酥里放了柿子粉和桃仁,配上粟米酒就会有昏迷之症,我给他抓三副药,喝完再歇两日便无大碍。”
“这桃花酥不宜多吃,我便收下可好?”云无恙问道。
老妇一听身体无碍,顿时高兴:“收下收下,给云大夫,云大夫妙手回春,哎呀我都不知道怎么感谢,这是十五文钱,还有这个,这酒是宴席上带来的……”
想到自己男人就是喝酒吃桃花酥才昏迷,老妇突然熄声,哂笑两下,“咳咳,这酒是好酒,给大夫。”
说罢不等对方开口,老妇飞速将酒塞进云无恙怀中,与女子合力又把老丈带走。
边走还边说道:“以后可不敢吃那桃花酥了……”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叶山河在旁边叹为观止,感慨道:“原来你饿不死就是因为这啊,救死扶伤啊云老板,十五文钱,你救命倒是有良心。”
云无恙瞥他一眼,悠哉游哉往二楼走。
“哎——云老板,怎么这么冷呢,你这是做什么去?”
云无恙淡淡道:“进城。”他真的是许久未曾见过这么聒噪的人,在遇到这人之前,他仿佛过着平淡如水的日子。
听到他要走,叶山河便思索起来。
这人进城做什么,客栈生意不做了吗,倒也是,就这么个黑店,开门做生意也没用。但自己怎么办,附近就这一家客栈。
最近的城镇就是墨城,这人去墨城作甚,去墨城也无不可……不过片刻,叶山河心里转了三、四个弯,立刻道:“我跟你去!”
云无恙居高临下看着他:“你去?你知我要去哪?”
虽然云无恙这个人看起来有些冷淡,但三副药仅十五文,叶山河想这人不算坏,为对方找补想,或许是怕生。
此刻他全然忘了最初对黑店的不好印象,且他这个人有个最大的优点,就是愈挫愈勇,说难听点就是脸皮厚。
叶山河抬头对上云无恙,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去哪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客栈,现在还要弃我而去,那我只能跟着老板你咯。”
……
云无恙拨开帘子看看前面拉车的一骡一马,又扭头看看旁边拿起饼子就啃的人,不禁两眼一黑。
“云老板,我还不知道你名字呢,”叶山河咽下嘴里的饼子,抬头看向云无恙。
“问人前不该先自我介绍吗。”云无恙淡淡道,抱着胳膊靠在车壁上,侧脸看向外面的荒山野岭。
叶山河笑着说道:“在下叶发财。”
云无恙瞥他一眼,微微一笑说道:“在下云富贵。”
叶山河咽下饼子,正视他道:“你这一听就假名。”
云无恙闭目修养,不紧不慢道:“彼此彼此。”
“啊……富贵兄,这是去墨城啊。”叶山河望向窗外,与他来时的路相反,果真是墨城。
云无恙不做声,只闭着眼。
叶山河便自娱自乐,挑起顶上的流苏看看,再拉过窗帘摸摸。
云无恙忍了又忍,忍不住从袖口抽出手帕甩过去:“手擦干净。”
叶山河乐呵呵拿过来擦手,顺便把嘴也擦干净,调侃道:“富贵兄,你还随身带帕子呢,我洗净了还你。”
“随你。”
虽然遭了冷眼,叶山河心中丝毫不恼,依然笑着问:“富贵兄突然去墨城做什么?”
云无恙上下打量他,突然道:“神仙醉。”
“神仙醉?”叶山河满脸迷惑,心想这人莫名其妙,不解道:“那是什么,酒吗?”
云无恙不言,马车里陷入寂静。
就在叶山河快要睡着之际,云无恙看向窗外。
“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麦茶,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