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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玉案一 ...

  •   “柳大人,下官恭候多时了。”说这话的是一个天命之年的人,旁边陪着几人,正站在县衙门口迎接着柳翊。
      谭安早就接到了柳翊上任的文书,听见柳翊进城便立马动身相迎。
      柳翊走上去,说道:“本官初来乍到,今后还得仰仗各位协助本官治下。”
      谭安担任桓县县丞,接过话头说道:“县尊年轻有为,才干卓越,来到我们桓县,确实是屈才,不过转念一想,这也是咱们桓县百姓的福气。”周围的人也跟着点头称是。
      接着给柳翊介绍说道:“县尊,这位是县衙主簿马平远马主簿,这位是张有德张典史。”
      两人对着柳翊随意一揖,没有谭安那般恭敬,囫囵说道:“柳县尊。”
      柳翊也未在意。来的路上,柳翊已经桓县里的村子里打听了一圈,对面前几人也有了个大致的了解。
      桓县县令空缺了也不是一年两年了,几人在桓县作威作福,当土皇帝惯了,自己忽然落到他们头上,怎么想怕都是不太服气的。
      “县尊请。”谭安恭敬地将柳翊请进县衙。
      柳翊也当仁不让,径直地向里走。
      几人刚走到大堂,上面挂着已经蒙灰写着光明正大四字的大匾。柳翊还没坐下,谭安谄媚地说:“县尊前来履职,一路风尘仆仆,我等早已在县衙后院备好饭食,为县尊接风洗尘,还请县尊移步。”
      柳翊揭开盖着县尊大印的盒子,用手摸了一把。这大印倒是一尘不染。几人看着柳翊的动作,有些不解。
      谭安再度说:“县尊移步,好酒好菜等着县尊呢,再不去就凉了。”
      柳翊回头看了几人一眼,坐到正案的官椅上说:“这大印可真干净啊。”
      几人听柳翊这句话,都变了脸色。马平远直接越过柳翊,和谭安说起话来:“这毛头小子看来不是好相与的。”
      谭安不动声色说:“马主簿说知县尊要来,提前叫人打扫了一番。”
      柳翊浅笑地说:“是吗,我怎么听马主簿不是这个意思呢。”
      几人神色大变,马平远更是一副出乎意料的模样。柳翊自顾自地说:“几位,本官虽是刚到县衙,但也是半月前便到了梁雍地界,你看我这梁雍话说得有几分像样。”
      谭安听着,看了马平远一眼,身子拱得更下了说:“县尊天资聪慧,几日时间便能学梁雍地方话学个七七八八。
      不过县尊刚才可能没听明白,马主簿的意思是今后大家同衙为官,应当上下一心。便提前差人把衙门打扫了一番,就等县尊来。”
      柳翊没有继续追究马平远的话,说道:“饭我就不吃了,进城前得一村户招待,已经吃个够饱了。
      几位若是等本官尚未吃饭,便自行去用餐,本官不奉陪了。如果不饿,那便叫三班六房把近一年的文书清出来,本官就在此处候着。”
      几人面面相觑,不知道怎么说话。柳翊不紧不慢地把《到任须知》拿了出来,又在上面放了本《景律》。说着便看向马平远说:“几位还没走,本官突然不记得《景律》中对詈骂上官是如何处罚的了,几位可还记得否。”
      几人不说话。柳翊继续唱独角戏说:“好像是‘若骂六品以下长官、减三等。佐贰官骂长官者、又各减二等。①’杖八十减二等,也有六十下,这普通人身子骨受得住吗。”
      谭安给马平远使了个眼色,可马平远置若罔闻说;“县尊没记错,是县尊听错了。县尊既然不饿,那卑职就退下了。县尊要查文书,六房吏员都在职房里,县尊喊他们便是。卑职还未吃饭,不奉陪了。”
      谭安看着柳翊,也没去拉马平远,就让他走了。张有德看来柳翊一眼说:“卑职这就去搬文书。”
      两人走后,堂中就剩了谭安和柳翊两人。柳翊悠哉地翻着到任须知,看谭安杵着没动说:“谭县丞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谭安眼色一眯,躬下身子说:“县尊,俗话说得好,这看书图个不知道,该翻篇时就翻篇。大家还要同衙为官几载,何必闹得不愉快。”
      柳翊看着谭安说:“俗话是这样说没错,但也有分什么书。要是话本子,图个一乐,确实没必要回头看。但是看四书五经这些书,孔圣人韦编三绝。”
      谭安听柳翊这话,也看出来柳翊年纪不大,却又不是好糊弄的,说道:“县尊愿意看话本子,就看话本子,愿意看圣贤书,就看圣贤书。县尊,若不嫌弃,卑职给你找来便是了。”
      柳翊说:“不必了,我这《上任须知》和《景律》有些地方不记得,看完这两本再谈其他。”
      谭安听着柳翊的话,也没揣摩出什么意思。《上任须知》实说他还有自己这些佐官帮助,《景律》是暗示还要算账的意思?
      谭安看着柳翊,也不愿再谄媚了,直接说:“县尊竟然吃了,卑职也就不强求了,卑职在对面的县丞属中,县尊若是有事遣人来唤卑职即可。卑职告退。”
      这一天,柳翊就待在县衙,一直看到了戌时。马平远怕是把近五年的文书都搬了过来,一箱一箱从大堂排到了仪门。全部清查干净是不可能的,柳翊就看了今年夏税的征收记录和刑房的审案记录,只能说是触目惊心。
      柳翊只是叹了口气。他看这些文书一是要了解如今桓县的状况,而是要从这些文书里面捏住他们的把柄。至于这些人,还没有到算账的时候。
      在县衙对面的县丞属,谭安、马平远三人正商量着对柳翊的对策。几人都知道,像柳翊这样的一甲进士,这样下放到这个地方,一般情况下是在朝廷得罪什么人。
      不然他稳稳当当地在翰林院坐几年,一步步至少也可到个四五品官,甚至进六部入阁也不是不可能。
      马平远说:“敬酒不吃吃罚酒,毛头小子还敢拿我们立威。晾着他几个月,他就自然知道我们的厉害了。”
      谭安看着他,眼中有些不忿,说道:“你自寻死路可别拉上我。”
      马平远看着谭安,想要争辩,却被张有德拦了下来。
      谭安接着说:“这些年这里有过太平?不见得他有精力来算账。你要聪明一点,就安安分分,两不相犯。他一个流官,过几年不升也要调到别处去的。你要跟他较劲,他再怎么说也是进士出身,天子委命,你真搞得赢他?”
      两人没话说了。谭安接着说:“他来之前,我就向张知府打听了一下,这个柳翊还不一定是得罪人了。”
      这些天,衙门也是相安无事。柳翊和几人也关系也十分微妙,表面上还过得去。
      苏酥刚到这是住的客栈,后面在县衙附近买了间一进的小院子。柳翊那日和苏酥说三日之后再见,说有话对她说。
      “阿翊,你来了。”苏酥就在门口守着他,见他过来,立即跑了上去。又道:“白芷,把饭菜都端出来。”
      两人一边吃饭,一边聊天。柳翊听着苏酥说这里的街坊邻居如何,今天有遇到什么人什么事,见到了什么风景,不厌其烦。
      苏酥说着,忽然转了一个话题:“你在县衙不顺利吧!”
      柳翊回神,说道:“也没有,他们不安分惯了。”
      苏酥:“那你没事?”
      柳翊说:“我能有什么事。只是有些后悔。”
      苏酥立即回答,掷地有声说:“我不后悔。没有你我永远都只能在那面院墙之下,永远都见不到这样的风景。所以,阿翊,谢谢你。”
      柳翊顿了一下:“也谢谢你。”然后,柳翊牵住了苏酥的手,眼神真挚又热烈道:“苏酥,我们成亲吧。”
      苏酥尚未反应过来,柳翊就接着讲道:“阿酥,我心悦你,我想堂堂正正地站在你的身边。”
      苏酥猛地站起,从耳根红到了脸颊,却仍然与柳翊对视,说道:“好。”声音不大。
      她被闲言碎语囚禁了十七年,如今她不想再被世俗的规矩再套一层。她可以不要三书六聘,十里红妆,只要他。
      官媒和衙门里的阴阳负责大婚流程与礼节,衙役出力。少康三年癸卯七月初四,黄道吉日。柳翊与苏酥成亲的日子就定在这一天。没有宴宾客,没有起高席,一纸婚书。
      倒是有些人来贺,都是县衙里的佐官和周边街坊。他们没有高堂,拜了天地,从此他们便是夫妻。
      柳翊新官上任到现在也有半月余,如谭安所料,几人相安无事。马平远见柳翊没有什么动作,渐渐也就肆无忌惮开来,俨然没有把柳翊放在眼里。
      柳翊也听说了他们在背后的非议,说什么一个一榜进士,竟然会被丢到这破地方来做官,怕不是读书读傻了。
      柳翊也没有多说话,唯一的动作就是新招了三十个衙役。还有就是有一天在路上遇到了桓县的巡检,在酒楼和他吃了一顿饭,相谈甚欢。桓县有两位巡检,手底下各有几十个弓兵。
      这位巡检姓刘,叫刘增,他们家在巡检这个位置上坐了三代了,在桓县也算有权有势的人家。
      比起一位巡检,刘增名声可好得太多了。所以刘增常常被排挤。不过刘增三代巡检,与县丞还有乡绅等人,井水不犯河水,这么些年,也相安无事。

  • 作者有话要说:  注①:取自《大明邢律·詈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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