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睡眠一向很好的》白分柏

14、治水（八）

　　素枝理因灵识刚刚消耗过快，而有些头疼。她与魏法道了声累了，便回了悦来客栈的房间。

　　而后，魏法派人清理了高王仁的财产，分发给城南的百姓，又帮助他们找回耕田。

　　在城南百姓心中，魏法就是新的神仙，对魏法言听计从。

　　在城南百姓的影响下，城北百姓也有大部分摒弃了供奉水神，相信魏法所说治水之法，并愿意加入其中。

　　此时梦境快的像是过眼云烟，眨眼间已过了一个月有余，盘旋在娄县上空的黑云也少了一半，只不过依旧没有玄盛的踪迹。

　　十月初，素枝理站在滇江边上，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她这一个月来，一直感觉冷。

　　是那种从里到外的冷，不是灵识的问题，而是她的身体受冷了。

　　难不成是她睡觉没盖好被子？

　　在这个梦魇中快两个月了，自从高王仁死后，笼罩在娄县上空的黑色骷髅少了许多，但没完全破开，梦魇依旧在继续。

　　她依旧不知，魏法是何人，而陆沧舒又在何处。

　　今日是魏法带人去挖河治水的第一天。

　　或许，只要治水成功，百姓相信靠自己的力量能克服滇江水患，他们才会真正摆脱水仙的控制。

　　素枝理正愣神思考间，只听刘三伯远远喊道：

　　“李姑娘，赵哲族长带着早点来犒劳大家了，快来。”

　　素枝理转身，应了声好。

　　就在此时，脚踝处传来灼痛感。

　　她低头看了眼脚踝，神色无异，快步走到驻扎地点。

　　素枝理到的时候，魏法早已在滇江岸边分配好工作，再由得到命令的老者将所得的任务分给下面的人。

　　“素姑娘来的正巧，这粥还正热乎呢。”

　　说话的老者是娄县赵家族长名为赵哲。

　　此人宽眉大耳，相貌和蔼，为人温和好说话，在本地深受百姓爱戴，有时候说话比县令还好使。治水一事，也是赵哲先答应，其他信奉水仙的城北之人，才得以松口。

　　魏法见素枝理来，朝着她招手，“正好我布置完，你一起来吃点垫垫肚子。”

　　素枝理打量着赵哲，没有动。

　　赵哲替魏法盛了一碗粥，和蔼笑道：“都是新鲜的早稻熬制的，魏大人快尝尝……”

　　素枝理快速抢过粥，笑道：“这么好的粥啊，正好我饿了，魏大人，咱俩都这么熟了，你应该不介意吧？”

　　魏法笑道：“哪里的话。”

　　“你说呢赵族长？”

　　赵哲脸上的笑一僵，“呵呵，素姑娘自便。”

　　话音刚落，素枝理仰头饮了一口粥，脚下突然一晃，她扶着桌子，厉声道：“你！你竟然下毒……！”

　　赵哲脸上划过一丝慌张，“素姑娘，你说什么呢，怎么可能有毒。”

　　素枝理匍匐在桌子上，嘴角鲜血涌出，“魏大人，此人下毒……”说罢便昏迷过去。

　　魏法抱着素枝理，剑眉紧紧皱在一起，“素姑娘！”

　　他抬头高喊，“来人，速速将这贼人拿下！”

　　就在这时，突然传来一阵铃声，梦境暂停。奔跑的精兵停在原地，飞鸟停在河中。

　　赵哲低着头阴沉笑着，“果然还是个孩子，掀不起什么风浪。来人，将他俩绑起来，今日，我们要重新供奉水仙，祈求原谅！”

　　她话音刚落金丝边黑兜帽之人快速出现，围在素枝理和魏法身旁，取出绳子将两人快速绑成粽子。

　　赵哲手一挥，面前便出现如那晚一样的贡品。

　　他说着祝词，黑衣人们便往江里扔东西，此时，信奉水仙之人，竟然能动起来，他们掏出黑兜帽戴上，神情肃穆祈祷着。

　　祝词完，赵哲冷冷笑着：“就该这样，没有意外，我信奉之水仙将永存不朽。”

　　素枝理这才发现。

　　原来这不单单只是魏法一人的梦，还有赵哲代表的信封水仙的万千人执念。

　　赵哲大笑着，命人将两人投入滇江中。

　　水浪翻滚，很快吞没两人的身影。

　　赵哲看着江面，脸上的笑容愈来愈大，他高呼道：“这一切罪孽都结束了，水仙大人会继续庇佑娄县。”

　　众人欢呼不止。

　　赵哲转身一边走，一边命令道：“走，回去准备酒宴，另外，再找个年轻秀才来，我要……”

　　他还没说完话，只见旁边的随从指着赵哲背后惊呼，“族……族长……”

　　赵哲回头看去。

　　一条大蛇支着身子浮现在水面上，通体白色的鳞片在阳光下反射出五彩的光芒，如红曜石一般的眼睛正冷冷盯着他。

　　它的头顶，素枝理扶着昏迷的魏法，正笑盈盈地看着他。

　　赵哲吃惊道：“你没中毒？！”

　　素枝理笑道：“这梦魇都除去一半了，力量减弱。我刚刚装中毒是骗你的，老傻子。”

　　她今早来这儿之前，玄盛因黑气减少，已然苏醒，并与她取得联系。

　　暗中交谈得知，滇江之上漂浮着的鬼魂执念是灵识所化，同时也形成了一道封印，将玄盛封印在水底，需要一个外来的灵识，强行破开封印，它才能出现。

　　素枝理也不过是将计就计。

　　赵哲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将目光投向素枝理身下的玄盛，“水仙，你……”

　　玄盛冷冷注视着台下赵哲，“不要叫我水仙，我不是水仙。”

　　赵哲面色一僵，还未说话，只听玄盛在众人吃惊的眼神中，一字一句道：“我玄盛发誓，从今往后永不庇佑娄县赵氏子孙与娄县众人。”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水仙真实存在，水仙是蛇妖，水仙出现说不庇护他们了。

　　众人纷纷向赵哲看去，脸上满是疑问。

　　“族长，这蛇妖是水仙？”

　　“族长，这到底咋回事儿啊？是不是这妖怪在说谎？”

　　“水仙大人在哪儿？”

　　此时，笼罩在众人头顶上的黑云骷髅，嘴巴不断张合，似乎在因众人的疑问，痛哭不止。

　　赵哲厉声道：“闭嘴，这妖怪说的胡话你们也信！”

　　“可是你刚刚分明在叫他水仙……”

　　赵哲怒不可遏，“我看你对水仙的心意不诚！”

　　“赵哲，你还想用这莫须有的名声，来控制人心么？”素枝理说话的时候，灵识散出，岸边上众人的目光，同时向素枝理看去。

　　赵哲只感觉自己身体无法行动，就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他死死盯着玄盛和素枝理，眼里满是怨怼。

　　素枝理道：“父老乡亲们，你们都被赵哲，或者说是赵家骗了。”

　　“传闻里的水仙和蛇妖，一直都是同一人。他们为了神化蛇妖敛财，将他分成两角。自始至终，最大收益的一直是赵家，你们，不过是他们用以要挟水仙也就是这蛇妖的工具。”

　　“每死一个人，玄盛身上的束缚就多，他不得不听令于赵家行事。”

　　话音刚落，赵哲闷哼一声，黑红的血液从眼睛里流出，他嘶声裂肺厚道：“不，你在这儿妖言惑众！”

　　赵哲吐出一口黑血，再抬头时，身体已然恢复了行动，他指着玄盛道：“你不是水仙，你不是我们祖辈救助的白蛇，你是妖邪！”

　　他说话时，娄县头顶上的黑色骷髅，向着他奔涌而来。

　　素枝理还未来得及阻止，骷髅已经融入赵哲身体中，他浮在空中，黑袍上浮现红色花纹，随风猎猎作响，似乎又恢复了那个高高在上的赵家之主。

　　他冷冷道：“众人听令，同我斩蛇妖，迎水仙！”

　　玄盛道：“赵哲，你已入魔，你成不了仙。”

　　“黄毛小儿，竟也敢班门弄斧！”

　　赵哲眼睛通红，朝玄盛袭来，黑衣人紧跟其后。

　　他们几人组合，远看来像是一把斧头，朝着玄盛七寸处砍来。

　　过河拆桥，恩将仇报，说的就是赵哲此等小人。

　　玄盛闪避躲开这致命一击，素枝理趁机从玄盛头上跳下，踩在一黑衣人头顶破了他们的阵法后，快速往岸边飞去。

　　魏法从掉进滇江后，不知为何昏迷不醒。

　　按理说，梦中扛着人，她应该没什么压力。但不知为何，魏法特别重，素枝理刚到岸边，黑衣人已经逼近。

　　这些杂碎，倒是没什么大碍。

　　素枝理将魏法放到树旁，快速取出散入琴，流畅音符从指尖倾泻而出，黑衣人身形一僵。

　　素枝理松了口气，刚准备去帮玄盛压制赵哲，只见那黑衣人竟然再次快速逼来，眨眼间，已到眼前。

　　素枝理瞳孔一缩，举起散入琴挡在身前。

　　“铮”的一声巨响，黑衣人的手紧紧抓住琴弦，往怀里拉去，他冷笑道：“你的对手，是我。”

　　素枝理面色一白，灵识一晃，散入琴消散，抓起魏法快速往后退去。

　　这黑衣人不是刚刚的那个！

　　这声音低沉，而充满迷惑性。

　　是那个绘梦师！

　　素枝理身后就是梦主魏法，但现在，他似乎并不怕魏法了。

　　是因为魏法失去意识，所以他才敢近身而来了么？

　　还是说，魏法的应该在这个时候死去，所以他肆无忌惮起来？

　　绘梦师轻笑一生，往素枝理身旁追来，素枝理快他就快，素枝理慢他也慢，一直保持三步的距离，像是猫抓耗子前，总要戏弄一番。

　　他不紧不慢问道：“你师承何处？”

　　那股窒息的束缚感随着黑衣人的声音，再度袭来。

　　素枝理回怼：“关你屁事。”

　　绘梦师低声一笑，“没关系，只要捉住你，探查你的记忆，我会知道的，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很惨的。”

　　话音刚落，他的速度猛然加快，素枝理不得不调动全部的灵识奔逃。

　　此时，玄盛也被赵哲压制，只能不断后退。

　　赵哲狠厉笑道：“水仙，我们供奉你数百年，为什么要阻止我？”

　　玄盛躲避赵哲的致命一击，脖颈处的鳞片被他一掌刮去许多。

　　玄盛道：“因为你们贪得无厌，你在害人。”

　　赵哲道：“百姓有了信仰，才有动力为信仰而活，沉于信仰中不好么？”

　　玄盛道：“赵哲，你疯了，所以你想所有人都跟你一样发疯。”

　　“哈哈哈哈，我是疯了，可你，依旧是个傻子。”赵哲惨笑，“为什么不庇佑我们了呢？若是你继续庇佑，我们又怎么会想出这个方法？”

　　“你看看，失去供奉的你，曾将高高在上的水仙大人，如此多狼狈。”

　　素枝理自身难保，更无力去帮助玄盛。

　　素枝理带着魏法在空中左冲右突，不断躲避绘梦师紧追不舍。她调动灵识形成银针往后射去，绘梦师身形消散一瞬，又快速凝成人形。

　　素枝理不知自己逃到了何处，她面色苍白，她的灵识为对抗这个绘梦师，已然消耗了大半。

　　若是这样下去，她的灵识迟早被消耗殆尽，只能在梦里等死。

　　素枝理一咬牙，再次拿出散入琴。

　　若是梦中遇到无法解决的梦魇，可弹奏绝灵曲暂时剿灭执念，暂时进入梦境之外。

　　绝灵曲是控梦阶段才能使用的曲子，她只跟着娘亲熟悉过一遍，从未弹奏过。

　　以她识梦阶段的灵识，使用绝灵曲后，只怕灵识和身体的灵力会被耗尽。

　　进入梦境之外若是无法在梦魇再度袭来之前想到解决办法并恢复灵识，等着她的，只有死亡。

　　但现在情况紧急，她只能一试了！

　　“铮。”

　　第一个音刚拨出，素枝理感觉灵识像是被开了个小口的闸，灵识消耗的极为快速。

　　她硬着头皮弹奏，曲子到一半，未曾想一黑衣人已然近身，抬手一掌劈向散入。

　　霎时间，散入化为点点星光，素枝理也消失不见。

　　而就在这时，她旁边的魏法眼皮一动。

　　绘梦师扫视着四周，道：“你一个识梦三层阶段的，妄想用控梦阶段的曲子，位面太不自量力。”

　　素枝理躲在树后，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梦境外，素枝理蜷缩在地上，小脸被冻得发青，嘴角流出一股鲜血，她眉头紧皱，双眼紧闭，没有清醒的征兆。

　　素枝理不断调息，现在她灵识消耗一空，梦里的这副身体僵硬，已然无法行动。

　　果然不能夸一整个大阶段去弹奏曲子，自己的灵识耗空不说，就连行动的能力都没了。

　　怎么办？

　　早知道她就不该好奇进入陆沧舒梦中，这下好了，梦魇还未解开，她要把自己的命搭进去了。

　　树后的脚步声愈来愈近，素枝理紧张地手里都是汗。

　　梦魇的主人若是死了，可能会惊醒。她要是死了，就是真的死了。

　　下一秒，一只手搭在素枝理头顶的树上，“找到你了。”

　　素枝理抬头看去，绘梦师此刻正站在身后，那兜帽之下的，竟然是一团黑气！

　　素枝理抄起手里的匕首，往绘梦师脸上刺去。

　　半路，被绘梦师握住手，“看你年纪不大，就这么死了，挺可惜的。”

　　他手一捏，素枝理感觉手臂一麻，手一松，匕首掉落在地。

　　她冷冷看着绘梦师，“你是谁？你要干什么？”

　　绘梦师道：“我是谁，不重要，日后，你就是我的傀儡。”

　　他取出一个枣核一样的黑色小石头，往素枝理眉心摁去，他轻声道：“放心，只是有一点点疼。”

　　似是在蛊惑，又似乎是在抚慰。

　　素枝理瞳孔一缩，调动浑身的灵识想要反抗，但无奈灵识消耗殆尽，在此梦魇中，她只能看着那绘梦师的手，越来越近。

　　直到黑色小石头的一端，贴近她的皮肤，头顶划过一丝冰凉，心里绝望的情绪还未掌控整个心神，一只大手握住绘梦师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