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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有愧无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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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子正把箱子拿进来,纪明遥颇有兴致地多看了“大姐姐”和“三妹妹”几眼。
纪明德今天倒是想出个新法子,扒上纪明达过来窥探熙和院了。她一直对温从阳有心,当然会对温家送来的东西好奇,那纪明达又是为什么?
现在,纪明遥能确定,即便她与温从阳不会再成婚,纪、温两家的婚事却未必不能成。
今日所见,与纪明达话中的空白恰好相合。
——纪明达梦里,她与温从阳的“未来”究竟是什么样?
嫡母与她说要换亲事那日,纪明遥便不欲细究。今后,温从阳的将来更不会再是她的将来,虽然好奇,她也更没有了深究的想法。
只是她很感兴趣:
纪明德知道她大姐姐的打算吗?
纪明达又知道她三妹妹的心吗?
温家送来的箱子很小,不过一尺见方。
算算她送温从阳的东西也就这么多,纪明遥叫婆子把箱子放在她和纪明达之间的炕桌上,又请纪明达先坐。
两双眼睛都遮遮掩掩地盯着它。
纪明遥要了块湿手帕,简单擦擦箱子,一面笑道:“上回我把表哥送我的东西都还了回去,这应是表哥还我的。说起来,我收拾东西那日,看见好些花瓶、镇纸等摆设,好像是表哥一齐送家里所有姊妹的。我想了想,留着到底不妥当,也都还回去了。”
她将手帕递给青霜,身体恰好面向纪明德,便笑问:“我记着三妹妹尤其喜欢那个玛瑙镇纸,一直放在书案上用呢,是不是?还有一个竹雕笔筒,都摔裂了一个缝,妹妹气得打了丫头一顿,也还舍不得收。”
“好像——”她慢而肯定地说,“表哥送的东西,三妹妹都爱如珍宝。”
纪明德面色发白。
从不对这些有兴趣的大姐姐还在旁看着,她更觉难堪,忙回嘴说:“既是表哥送全家姊妹的东西,并非单送二姐姐一人的,我看着好,为何不能用?难道二姐姐还了表哥,也要我们都还吗?太太都没说不许用,也没叫我还!还是二姐姐几乎和表哥成就好事,便要别的姊妹和表哥都不能做亲戚了?大姐姐你说——”她转向纪明达——
她愣住了。
大姐姐,这算什么神色?
是震惊、恍然,还有,还有抗拒、反感……?
纪明德愣怔间,纪明遥已亲手开了箱子。
“三妹妹怎么急了?”她笑问,“不过恰好你在我面前,我就想起来,你好像格外喜欢他送的东西罢了。”
她不看那姐妹俩,点着箱子里的物品,一面继续平平常常地说:“你我的婚姻大事,自是要听老爷太太的安排。你说我‘几乎与表哥成就好事’,究竟没成。且你当初明知太太之意,还心爱那些玩意儿,我都没说过什么,现我已和崔翰林定亲,更不会有你想的意思了。”
纪明德脑袋里嗡嗡作响,不知该怎么动作,双眼还在看大姐姐。
像被刺痛一般,纪明达撇开眼神,不再与她对视。
纪明遥小心地取出几卷画,叫碧月放去书架上,又笑说:“说起婚事,我倒是还猜,我去不成理国府了,姊妹们却都还没定,不知太太还会不会让一个女孩儿回舅舅家。”
纪明达手一松,没拿住杯盖,恰磕在茶碗上,发出一声脆响。
她自己和纪明德都吓得一惊。
纪明遥忙看她们:“大姐姐?”
纪明达放下茶杯,稳住神色:“手里滑了一下。”
纪明遥笑笑,并没追问。
最后从箱子里拿出一个马球,她真心一笑,伸手举向纪明达:“大姐姐和三妹妹还记不记得?这是咱们一起学骑射的时候家里分给的,我又不学不玩,索性就把球给表哥了。他连这个都还回来了,可见再也没别的了。今后不管谁回温家,我是问心无愧的。”
不管她们谁还会和温从阳有关系,总归,都和她没关系了。
纪明达与纪明德一起看向这个马球。
五年过去了,这马球还如新的一般,可见持有它的人何等珍惜,必是百般爱护。
由她们多看了片刻,纪明遥把球递给春涧:“拿去给四妹妹玩吧,她今年要学骑射了,正用得上。”
春涧应声,把球拿了出去。
碧月便把箱子收走。
纪明遥方似才想起来一样,问纪明达:“姐姐方才,好像有话还没说完。”
纪明达便也记起她是来赔礼的。
今晨之事,她该赔礼。
她收回注意着三妹妹的余光,仍复起身,垂首说:“上午是我误会了二妹妹,也不该只凭揣测,便在那许多人面前指责妹妹,是我错了,今后再不如此,还请妹妹宽宥。”
纪明遥有些惊讶。
纪明达来给她道歉赔礼,这可是稀罕事。以往就算纪明达错了,也是没错。
不过,这道歉如此郑重,亦算诚恳,还想必是嫡母之意,她便也起身,虚扶住纪明达的手,笑道:“一件小事,大姐姐不需如此自责,我也已不记在心上。”
“多谢妹妹。”纪明达握了握她的手,仍觉愧悔。
她竟在为人处世上不如二妹妹了。
她松开了纪明遥。
似乎二妹妹的手总是温热的。
来熙和院之前,纪明达本还想劝和二妹妹与三妹妹。但现下她已全无心情,便提出告辞。
纪明德委屈得两眼微红,更不愿意再与二姐姐同处一室,便也告辞。
纪明遥送她们出房门。
离开之前,纪明达回首,多看了一眼放着画卷的书架。
算来,妹妹们各自分院落居住后,这竟是她第一次来二妹妹的屋子。
并不似她以为的那样,没了娘在旁照顾着,二妹妹房里便不成规矩。她看见的这两间屋子布置简洁大方,一眼看过去清爽舒服,且没过于简单失了大家体面。若都是二妹妹自己的主意……是她小看了人了。
三妹妹房里她去过几次,二妹妹说的玛瑙镇纸、竹雕笔筒,还有温从阳送过的,被她丢在库里生灰的水晶瓶、琉璃灯……仔细回想,她也的确都看见过。
只是当时她并不在意温从阳,也没觉得三妹妹摆出别人送的礼物有何不妥。
但再回忆,温从阳追着二妹妹的时候,三妹妹是不是总会见机插几句话,打个圆场?
那时她还只以为,是三妹妹知礼的缘故。
纪明达犹疑着看向了三妹妹。
纪明德低着头。
“下午无事了,妹妹也先回房歇一歇吧。”纪明达只能说,“如今你也一起学着管家事了,我再与娘说,一定给你寻一门好亲事。”
纪明德也只能答应着,还要说:“多谢大姐姐。”
她的静舒院在熙和院之北,并不与纪明达同路,便就在此处分别。
回到房里,她又自己哭了许久,亲手把温表哥送的东西收起来了大半,只留下两件着实心爱的,摆在床里。
大姐姐不是最瞧不上表哥吗,为什么又突然想嫁了!
但二姐姐她都争不过,何况是大姐姐。
不过,大姐姐终归还是比二姐姐好。
大姐姐常肯教导她,今日又带她一起学管事,二姐姐何曾在太太面前替她多说过一句好话?
今后,她仍要多靠着大姐姐才是。
大姐姐不喜欢表哥,表哥更不愿见大姐姐,或许她还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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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后,安国公要去安庆堂问安。
纪明达也想去看望祖母。
因母亲才与祖母闹过不快,她不好主动提起,便暗暗期盼父亲能看懂她的心愿,带她同去。
但父亲并没似从前,会在兄弟姊妹里额外体贴关怀她几句,只与娘说一声便出了门。
纪明达一懵。
父亲仍是心绪不好吗?
其余子女都告退回去了,温夫人和女儿一处做针线,一面慢声细问她下午在熙和院的景况,教她以后戒急戒躁。
想到三妹妹在熙和院的种种,纪明达更应答得心不在焉。
她隐隐有所怀疑:
娘是不是知道三妹妹的心,才故意让人那时把东西送去,也是意图让她认清她错了?
事已至今,娘何必如此,便不能与她直说吗?
她又不知三妹妹也属意温从阳!现在倒似……倒似她抢了二妹妹的,又要抢三妹妹的!
温夫人并不知女儿所想。
她只认为,女儿是没了父亲惯常的关怀才神思不属。
但她父亲,就是这样一个刻薄寡恩之人。
明达是京中最出色的闺秀,自十一二岁起,求娶的媒人便几乎踏破门槛,连宫中皇子都有倾慕之意,她父亲自然在女儿里最喜欢她。
如今她一心要嫁从阳,在她父亲眼中,她便只是理国伯的未来儿媳,怎么还会对她与从前一般无二呢。
但直到安国公从安庆堂回来,温夫人也没对女儿点明她父亲的本性。
揠苗助长不可取。
她父亲是什么样的人,还是要靠她自己慢慢看清,否则,只会对她有害无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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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纪明德仍在正院一同学习掌家。
已经让她留下,温夫人便一并教她,并不有所区别。
今日恰有两件府外的大人情要走。一件是齐国侯的幼子周岁,下帖请安国公府;一件是永昌侯府的老夫人七十寿辰将至,亦要备礼赴宴。
温夫人便令明遥先办这两件事,她去看纪明达与纪明德办家常小事。
嫡母下了任务,纪明遥只能照办。
齐国侯家的情况比较复杂,她先照旧例,写永昌侯府寿宴的礼单。
字才写下两行,门上来报:“宝庆县主到了,说来给二姑娘贺喜!”
宝庆姐姐!
纪明遥立刻放下笔:“我去迎!”
这就让她了有好理由躲懒,温夫人不由笑:“快去吧!”又令纪明达两人:“你们也去迎一迎。”
纪明达起身的动作稍慢。
娘明知道,满京贵女里,她最与宝庆县主合不来,不过互相看在各自母亲的份上忍耐。现今她退了崔珏的亲事,让二妹妹定下了,还不知宝庆县主会怎么刺她。
祖母从前都会留下她。
娘为什么不留下她,反要叫她去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