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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厚嫁 ...

  •   温从阳送给纪明遥的东西收拾出来,比她以为的还多。

      有他才“喜欢”上她那年,用力过度送她的珠花、手串、玉佩等首饰,让她迅速明白了他的心思,开始躲他,之后也坚决拒绝了所有类似的礼物。已经收了的不好退回去,但收下的几样,她也一次都没戴过,还是簇新的,只落了些灰尘在上面。

      开始是不能戴、更不愿意戴,她也不缺首饰用。后来,两家长辈暗示他们会成亲的时候,这些十岁出头时合用首饰对她来说已经“过时”了,不适合将及笄成年的“大姑娘”。

      还有他被她冷淡的那几年,借着给所有姊妹送东西,才到她手上的琉璃灯、水晶花瓶、玛瑙镇纸……

      家里纪明达瞧不上他,不用,四妹妹也不用,只有纪明德会摆在书案上、放在多宝阁里。

      纪明遥原本也都收起来不用,去年才翻了翻旧东西,把一对水晶花瓶拿出来,摆在了书案边的高几上,还有一只白瓷花瓶,摆在炕桌上或窗边,琉璃灯走夜路照明亮堂,便也常用起来。

      除了这些,还有许多。

      比如她去年生日,他送了一根亲手做的檀木簪子;比如他日常城里城外疯玩,看见喜欢就给她带来的根雕、泥人、一盒竹扇、成套的瓷娃娃;比如他开始认真习武后,给她也找了一副轻弓和一把短匕——虽然她都没用过,但这两样是她最舍不得的。

      不过,也只是对寻常喜爱之物的正常不舍。

      她想要,求一求嫡母,能求来一箱子差不多的。

      大周风气不算太保守,女子学习骑射乃至习武都并不罕见,安国公府又是武勋世家,更是代代会教家中女儿骑射。她怕摔马,坚决不肯学,只粗略学过射箭,纪明达和纪明德却都认认真真学过两三年,两人房中还都挂着惯用的弓和马鞭,四妹妹今年也要开始学了。

      所有的礼物,昨天丫头们收拾出来,纪明遥自己又检查过一遍,仔细回想,确认没有遗漏。

      两大箱东西抬过来,郑嬷嬷心里一个叫苦。

      她是坐车来的,把东西搬回去倒不惹眼,可见了大爷,会是怎么个光景?

      但姑太太面前,郑嬷嬷不敢多废话,也不敢惹着了纪二姑娘的嘴,只能就这么告辞回去了。

      她出去后,房中安静了片刻。

      纪明遥又看了眼嫁妆册子上的“三万六千两”字样——很好,什么感慨都飞了——忙继续问:“太太,这个,真不是写错了吗?”

      “这我还能写错?”温夫人嗔她一眼,“就是这个数!这还是你老爷亲口说的!”

      她说明原因:“你知道,你老爷极看重崔家这门亲家,又是咱们家突然换人,无礼在先。我说,若是明达嫁过去,他和老太太定会多有补贴,咱们已经是先对不住崔家了,人家虽不缺几万两银子,可怎好还叫人家再吃媳妇嫁妆的亏?你老爷无话可说,便道给你的压箱银子多三万,正是六个六千两,也算图个吉利,又说别的也让我酌情多添些。”

      纪明遥瞬间放了心。

      跟着就是非常的高兴!

      别管多出来的三万两是为了“补偿”谁,总归都是算在她的嫁妆里!而且大周朝律法有明确规定,女性的嫁妆是女方个人财产,丈夫公婆不可私吞,妻子的嫁妆也不在男方家庭“分家”所分割的范围内,寡妇改嫁可以名正言顺带走嫁妆。虽然在实际生活里,嫁妆不大可能完全不花用,但总归,这时代的法律还部分保障着女性的财产权。①

      本朝国库充盈,官民富庶,历来盛行厚嫁之风。安国公府家规,女儿出阁,嫁妆除压箱钱和家具摆设、衣衫首饰外,还需陪送房屋田产和奴仆人口,总价值约在三万两。

      温夫人心头苦闷郁气未消,既安国公说,别的也让她“酌情多添”,她昨夜便照着规矩,把每样都几乎多添了一两倍写下:京中房屋两处、田庄三处、衣料一百二十箱……人口十房——

      “太太,这么多衣料,我多长十个身子也穿不下呀!”纪明遥看出这是嫡母愤怒中写下来的了,连忙推辞,“还有,我若真带了十房人过去,家里岂不是没有太太中使的人了?崔家只怕也放不下这么多人。还是就按姑姑们出阁的规矩,四个丫头四房人口吧。”

      温夫人自己看了看,也笑了,拿笔把这一项划了:“也是,你是成亲去,又不是打仗去。”

      她便问:“你身边现有五个丫头,都带去吧?多一个不算什么。”

      “还是别了。”纪明遥笑道,“太太已为我破了许多例,再多,只怕太太将来难办。不如只留要紧的。”

      她多一个不算什么,纪明达也多一两个,自然更不算什么。安国公偏疼纪明德,若要让她也多两三个,有两个女儿的例在先,嫡母就不好驳回了。

      毕竟安国公只说的,“酌情多添”。以后翻出来,什么在“情理之中”,什么是“情理之外”,还不是他一张嘴的事?

      她示意碧月来身边:“正好说到这了,我想替碧月姐姐求个恩典:碧月姐姐照顾我这么多年,比人家的奶娘还细心周全,可惜差了名分,我倒不好像人家给奶嬷嬷养老一样,给她也养老!正是如今她年岁到了,我想求太太准她自嫁人去,算我借花献佛,拿太太的恩典全了我们多年的情分。求太太就准了吧?”

      碧月正惊喜姑娘是在大处替她想着,为她求恩典,已忙在一旁跪下。又听见“养老”一说,她差点没忍住笑。

      温夫人虽也笑,却没立时答应:“我想的是让碧月先嫁人,她两口儿再做陪房和你一起去呢。有她长长久久地伺候你,我也放心些。”

      纪明遥忙笑道:“只好求太太多赏我一房妥帖的人了。”

      温夫人又想了想,才道:“也罢。”

      她便看向碧月:“把你调去二姑娘身边几年,也没委屈着你。她最是好性儿,她懒,也不要你们多勤快,你在她房里,比在我这轻省多了,我可都是知道的!她既和你好,要放你,我也不做恶人,就让你去。只你便出去了,也别忘了你姑娘的情分才是。”

      碧月忙磕头谢恩,又给纪明遥磕头。

      纪明遥赶紧叫她起来,又嘀咕:“太太赏了恩典,还要说我一句懒。”

      “说你怎么了?”温夫人作势拍她一下。

      碧月喜极而泣,被镜月、银月等拉出去贺喜,叫她请客了。

      纪明遥揉着额头,继续听嫡母安排:“等你出阁,再放碧月。就让她老子娘和弟弟妹妹都跟你去吧。”

      碧月的爹娘是她当年的陪房,两口子老实忠心,就是人太老实了,不机灵,生出的大女儿倒聪慧,选上了大丫头。明遥看着懒,心里明透,在哪都能过得好,这样的人给她使唤正合适。碧月的家人都在明遥手下,也不怕碧月在外心野了,反来害明遥。

      “再把家里的厨子给你一房,省得你到崔家吃不惯,怎么样?”温夫人笑问。

      “太太真好!”纪明遥跳起来欢呼!

      -

      理国公府。

      郑嬷嬷把纪二姑娘退回来的两箱东西送到了大爷房里。

      太太也还在。

      得知二姑娘应了见面,何夫人瞅瞅儿子,不知该不该松一口气。

      见这么大两箱东西都是儿子送给人家的,她又心里发酸:孩子长了这么大,送过她的东西可有这些的一成多?

      二姑娘的确是懂事孩子,但……还是别来温家的好。

      她已实在撑不住了,回房歇息前,嘱咐儿子:“人家的东西你也快收拾出来,赶着让人送去吧。她一个姑娘家,清清白白,还要再说人家的,你可千万别糊涂了私藏什么,坏了人家的名声。”

      她还有两句话没说:

      大姑娘是较真性子。若儿子真留下什么,叫大姑娘发现了,恐怕又要闹出事。

      若她说,二姑娘送回来的这些东西,最好也赶紧销毁。可这话从阳必不肯依。

      罢了,别把他逼太紧。

      温从阳哑声应是。

      何夫人又道:“她怕是不好来咱们家了,你想见她,还是得你过去。你不好好养好了,什么时候才能出门?快先睡觉。”

      温从阳仍然应是,又添一句:“娘辛苦了,快请回去歇息吧。”

      何夫人一步一回头地走了。

      郑嬷嬷见势也赶紧一溜。

      温从阳对着遥妹妹送回来的箱子愣了半日,没叫人打开。

      他怕看见里面的东西。

      遥妹妹似乎没送过他什么,只有几幅画,没有针线,没有书字……他现在也不敢细想。

      温从阳叫人随便找块缎子把箱子盖上,闭上了眼睛。

      他还要去见遥妹妹。

      他、他们……他和遥妹妹,未必就,未必就——

      -

      崔家亦未平静。

      崔瑜和夫人熬了一个夜,将兄弟重新定亲的事理顺了。

      “还是得让纪家先把定礼退回来。”从衙门回到家,他黑着眼圈和兄弟说,“上次送的,那是聘娶他家大姑娘的。如今他们大姑娘不嫁,定礼也不该留。更没有一份定礼聘娶两个姑娘的道理。”

      “是该如此。”崔珏给兄长递茶,“有劳大哥嫂子费心。”

      “不必说这些。”崔瑜摆手。

      接了茶,他低头饮一口,话音稍顿:“只是,再过一遍定礼,即使简办低调些,也难免……”

      毕竟,阿珏是先定了姐姐,却又要娶妹妹。哪怕不是崔家之过,这样的事听在别人耳中,便难免添了“香艳”,进而便会传出许多无稽污秽的流言,这都是预想得到的。

      “我自清白,不惧人说。”崔珏坐到一旁。

      “你是不惧。”崔瑜放下茶杯,“可我不愿你无故被人谣诼。”

      “还是得大办!”他决定,“比上回办得更大才是。办得越大,才越是我们问心无愧!昨夜我就在想,应下换人,已是看在亲戚份上,给了温姨母面子,总不能再替他家担了这名声!他家大姑娘不嫁,那就让她自己被人说!你等着,我去找纪家!”

      兄长走得飞快,崔珏阻拦的手停在半空,少顷垂落。

      他是不惧人说。

      可纪二姑娘是年轻女子,名声总是更为要紧。

      片刻,崔珏坐回书房,临窗翻书,直到夜色阑珊,灯火璀璨,方等到兄长归来。

      “纪家应了重过定礼。”擦一把额上的汗,崔瑜告知兄弟结果,“但温姨——”他改了口,“温夫人,求我简办,句句不离‘病’字,又要顾纪家大姑娘的病,又要顾他们老夫人的病,又一声接一声地赔礼,”他笑一声,不知是苦笑,还是冷笑,“我不应,好似我是恶人,逼他们不得养病。”

      他问兄弟:“你又不愁没人想嫁。我看,这婚事还是退了轻快!”

      崔珏已合上书,走到兄长面前。

      他身后是花梨木山水屏风。

      就在昨日,纪二姑娘转过纹理相似的紫檀屏风,坦荡而专注地望着他,对他说,“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并无私情。”

      他说,“姑娘如何,我亦如何。”

      “婚姻虽是父母亲长之命,我已当面应过纪二姑娘,不可轻言毁诺。”崔珏请兄长坐,声音轻淡而平和,“她终究非温姨母亲生。”

      看他一时,崔瑜有些明白:“你是担心,咱们执意退亲,会让纪二姑娘难办?”

      崔珏没有否认:“她毕竟无辜。”

      换在平时,幼弟如此回应,崔瑜少不了有几句调侃。

      此时,他却默然盯着兄弟,半晌,探身拍了拍他的肩。

      “也是。长大了。”

      他露出一日来第一个真心的笑容,声音却未转暖:“可温夫人嘴里说出花来,说得再可怜,也是铁了心保亲女儿,不管你的声誉,我不信她想不到这些!我们崔家,也该保自家的人才是!”

      只是温夫人又必不肯应大办纳采。这事,他不能再去安国公府商议,免得再被温夫人搅局,得在衙门里拦住安国公——

      “我与纪二姑娘的名声,我有打算。”崔珏忽道。

      “嗯?”崔瑜忙问,“什么打算?”

      “大哥与纪家商议着过定吧。”崔珏没立刻答,只说,“先别再起波澜。”

      他也不愿为一个婚事闹得满京沸腾,热闹不堪。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厚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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