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坊》两黑

2、三相山行 02

　　到了一个小村庄，那人独自一人喝碗清茶休息片刻，再起身突然改变方向，朝着三相镇方向去了，而且还放慢了速度。
　　卢康颜心里起疑，他这么一个专业的杀手，以她三脚猫的功夫，真就能追上？心里盘算着，脚上功夫却丝毫不落下，赶在天黑前到了三相镇。
　　卢康颜是屏着一股劲儿这才追了上来，刚到了这三相镇已然累得半死。
　　她弯着腰手撑膝盖，喘着粗气抬眼瞅了瞅这条街街，留意到靠在墙边灰头土脸的乞丐。
　　“小哥，给你三两银子，帮我跟一个人。”
　　二十多岁的小伙子虽然看着衣衫褴褛，可被一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搭话，还被拜托了事干，任谁都觉得无理取闹，乞丐破口大骂：“几岁的小屁孩儿……”
　　话说到一半，乞丐小哥瞅着眼前这位不出十岁的小姑娘掏出一两银子来，硬是憋回了剩下的话。
　　卢康颜把银子丢给他，指着人群中，“就那个，那个，看他在哪儿落脚，剩下的回来给你。”
　　乞丐小哥仔细端详了银子的真伪，确定是真的才一溜烟跟了上去。
　　卢康颜一天滴水未进，附近铺子扒拉碗儿面，四下转悠不知这乞丐什么时候能回来，天转眼就黑了，还有大人问她是不是走丢了，要带她去官府，好在她机灵糊弄过去，心想这乞丐小哥该不会……
　　“喂！小丫头！”
　　“你可算回来了。”卢康颜麻溜起身，乞丐小哥一屁股坐在了他的地盘上，她蹲在旁边焦急地问道：“怎么样？怎么样？他去哪儿了？”
　　“去山上了。”
　　“山上？”
　　“对。”
　　卢康颜眉头紧皱，“你们这儿山上，什么情况？”
　　乞丐小哥看着她不语，卢康颜心领神会，从怀里掏出银子丢给他，“快说。”
　　“嘿嘿，三相镇沿着主路走到尽头，直通三相山，上山只能从我们镇上走，山这头不陡，那头呀没路。对了，还有座寺庙，收了方圆几十里无家可归的孤儿，其它倒没什么了。”
　　“你见他进去了？”
　　“那倒没有。”
　　这句话听得卢康颜想揍他。
　　“这山上什么都没有，倒是有片湖，能落脚的只那一座小庙宇。我等了老半天这人都下来，想来今日是待山上了。”
　　卢康颜想了想，莫不是三相山的人？可跟汪家有什么瓜葛？太多不解之处了，遂又问道：“平日里有什么人上山？”
　　乞丐小哥捉摸了捉摸，伸手冲着她笑。见银子到手，这才接着说：“每隔几日清晨，王大爷都会给山上送东西，瓜果蔬菜什么的。”
　　“王大爷？你认识这王大爷？”
　　“王大爷给过我几口馍吃。”
　　卢康颜又掏出几粒碎银子，“明天一早，要是能让他带我上山，这些银子都给你。”
　　看见白花花的银子乞丐小哥的眼睛都直了，“当真？”
　　“当真。”
　　“行！”
　　“明天一早，上山的路上见。”说完起身走了。
　　蒙着夜色，卢康颜把上山的路研究了一番，四周丛林茂密，无处下脚，真就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她爬上路口的大树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着，又起身，把头饰全部摘了下来揣在怀里，编好的发髻拆了简单束起来，扫视了眼身上的衣服，好在这身衣服素气，重新躺下，心里依旧满是疑虑。
　　杀手是山上庙宇的人？听乞丐小哥的意思，那不过是个收容孤儿的地方，怎么会跟一二百里外的汪家有仇怨，还做出灭门此等狠手。
　　越想越想不透，也不知道此时汪庭晚怎么样了。
　　一夜没怎么睡，再加上跑了一天，想着想着卢康颜就迷糊了。
　　乞丐小哥还算靠谱，一大早就吆喝，“小屁孩儿，王大爷来了。”
　　卢康颜被一小石块砸到了脸，翻身看到乞丐小哥，身旁还站着个背大箩筐的大爷，手里还提着成捆的菜，她刺溜爬下树，毕恭毕敬地喊了声：“王爷爷您好！”
　　“你就是大庄说的小姑娘？可怜了这么小年纪。走我带你上山去。”语气中不无爱怜。
　　卢康颜跟乞丐小哥跟在后面，捣鼓他低声问道：“你跟王大爷说什么了？”
　　“我就说，你家里闹饥荒，一路逃难，家人都死光了，一个人流落到三相镇，无依无靠，眼看就要饿死了。”
　　卢康颜皮笑肉不笑，“真是谢谢您嘞！”
　　“说好的银子呢？”
　　“给给给！”塞给他后，快跑几步去追前面不远处的王大爷。
　　“那我就不上去了啊！”
　　卢康颜摆摆手示意他赶紧走，回身赶上王大爷的节奏，这位大爷看着干瘦步伐还挺给劲儿，“爷爷，我帮您拿。”说着从王大爷手中接过一捆大葱。
　　“娃娃你叫什么名字啊？”
　　“您就叫我康颜吧，康是安康的康，颜是笑逐颜开的颜。”
　　“好名字，真是好名字。”
　　康颜跟着王大爷从庙宇后门进去，敲门有人应，经人带着往后厨去，看样子很是熟络。康颜观察着周围环境，这庙宇独占一座山头倒还挺大，收拾得也蛮干净，不过看样子是真穷，空有座山头。
　　“看你这瓜果长得还挺好啊。”
　　“赵管事您看得上我这瓜果就好。”
　　“年后一滴水都没下来，院后的湖水都降了不少，唯独你这菜园子，还是一样的丰收啊。”
　　“都是老天爷赏口饭吃。怎么没见林大厨，林大厨这几日怎么样了？”
　　“新找的灶房打杂的也走了，就他那脾气，没人能在他手下做事。”
　　“唉，这样下去也不是事啊。对了，我这儿啊……”说着回身看向康颜。
　　康颜借机插上话，“王爷爷介绍我给咱们后厨打杂，不知道林大厨可愿意。”
　　“打杂？就你？”赵管事一脸不可思议，眉毛都要飞走了。
　　“对啊。王爷爷，我想凭自己本事吃饭，在后厨也能学点东西，您看怎么样？”
　　“你年纪这么小……”王大爷可没想到这一出，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没事，混口饭吃，早晚不得靠自己。”
　　“呵，小姑娘家的口气不小，”赵管事居高临下俯视着卢康颜，打着让林大厨搓一搓这小屁孩儿焰气儿的算盘，说道：“走，我现在就带你去见见林大厨。”
　　整个后厨就他们口中的林大厨一人，负责庙里所有人的吃食。王大爷把菜筐放在地上，赵管事拍了下灶台前虎背熊腰的大汉，“林大厨，新来的打杂，你瞅瞅。”
　　林大厨转身凶神恶煞地扫视一圈，目光落在康颜身上，“她？”
　　不等赵管事回答，康颜仰着头笑眯眯说道：“是我。”
　　王大爷看大厨神色异样，着急忙慌说道：“这小姑娘机灵得很，家里遭了难，一个人没地方去，林大厨您看看……”
　　林大厨许是看在王大爷的面子上才没破口大骂，但此时脸色已是愈加难看，赵管事也不多言，等着他发飙，谁知道林大厨转身掌锅，“把米洗了。”
　　“是！”康颜欢快地应下，麻溜地拿起木盆，找了一圈米罐子，“几勺？”
　　“五勺。”
　　康颜从米缸里舀了五大勺米，发现水缸在外面，抱着木桶小跑着去淘米。
　　剩下赵管事和王大爷面面相觑。
　　蔬菜果子腾了出来，结清了钱，王大爷背着筐往外走，赵管事送他出院门，康颜招手喊道：“王爷爷您慢走，山路不好走您小心点。”
　　“好！好！”
　　赵管事送走王大爷，眯着细长的眼看康颜在后厨麻溜地刷锅洗菜，林大厨照常准备中饭，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冷哼一声走了。
　　开饭前，康颜抱着一大盆青菜跟着林大厨往饭厅走，眼神四下扫射环顾，春暖之际这山头已有些看头，萌发的新芽让人心里毛毛的，待到盛夏时节想必更甚。
　　拐了几个弯，步入一厅房，几排板凳桌子并无规矩，跟着林大厨放在最前一桌上，后排的柜子上摆放着碗筷，看林大厨放下米盆，要返回灶房，康颜抬脚一个快步，“大厨您坐，剩下的我来。”说完麻溜跑回灶房，把剩下的一盆菜也搬了过来。
　　尚未到达厅房前，就听得吵闹声，走到门口瞅见一人定定站立着，康颜抱着盆停下，端详那人。
　　眼前之人瘦肖，看着孱弱不堪，比她高不了多少，一身旧布衣裳不知穿了多久，眼睛望着厅内，不知在思量什么。
　　康颜惦念着好好干活，快步超过他，屋里已乱作一团，第一排长桌前挤着十几孩童，看林大厨脸色已黑了数度，她小跑着绕到桌前，放下盆安抚众人，“好了好了，大家安静点，一个一个慢慢来。”说着拿起长勺从一男孩手中接过瓷碗，舀了勺米饭又递回去，“按顺序来。”
　　男孩们叽叽喳喳，卢康颜的话堪比疾风，来得急走得也快，林大厨手里的长勺在菜盆上敲了两下，众人这才安份了些，看来还是得靠林大厨。
　　领了饭的人几个几个凑一堆，吵闹得吵闹，打闹得打闹，吃饭也不能安生，康颜接过眼前的碗，递回去时抬头，才发现是在门口碰到的那人，迎上他的眼睛，透彻的双眸一时间让她思绪有些飘然。
　　那人接过碗，一个人默默坐在边上。康颜看他的背影，想来又是一个孤僻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