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4、第 44 章 ...
-
“明……落?”
月悬怔然,不自觉地低声念出那个埋在心底已久的称呼:“落儿……”
明落听到瞬时变了脸色,斥道:“你乱喊什么?”
方才那点戳了对方痛楚的愧疚和怜悯顷刻散尽,明落有些后悔,不该一时心软就把名字告诉他,看这打蛇上棍的速度,一点没冤枉他,根本就是一个臭流氓!
“你自己留在这儿自生自灭吧!”她转身便走,走出两步仍觉气闷,又折返回来,犹豫片刻,判断不出面前哪条才是瘸子的好腿,最后往他轮椅上踹了一脚。
轮椅受力,毫无预兆地向后急退,快速碾过地面上碎裂的木板和碎石。
月悬没想到她会这样出手,瞬时惊了一下,险些摔下去,颠簸中稳住身形,抬眼却见她立在原地望着自己,眼神里似乎有等着看好戏的促狭,却又隐约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他心念电转,混乱间将右手手掌向后,不着痕迹地扶住轮椅轴承,用内力往下一拍。
“咔——嚓——”轮椅发出一声清晰的断裂声,随即在石块上磕了一下,当场四分五裂。
月悬放任自己重重地摔倒在地,尖锐的石块划破手臂皮肤,让他微微皱了皱眉。
看到轮椅毫无预兆地突然散架,明落一时也懵住了。
她确实是在等他摔个狼狈没错,但也仅此而已。出脚的力道是把控好的,方向也是挑准了的,保管不会摔出重伤来。
可这轮椅……未免也太不结实了!
万万没想到,务实的古代居然也有这样表面光的豆腐渣工程。
这下可怎么办?这人似乎不能行走,这下马跑了,马车碎了,轮椅也坏了……难道就这样把他扔在这儿?
明落抬头看看天空,眼看就要黄昏了,荒漠里昼夜温差大,这人衣衫单薄,看着还是个病秧子,到了夜里怕是真会死人的。
月悬余光中看到她在原地踟蹰,迟迟没有离去,便知道自己赌对了。他趴在乱石上,低垂眼睫,嘴角极轻地弯了弯,索性放松身体,闭目不动。
明落见他先前还动了动,此刻却悄无声息,心里也有点没底了。她磨蹭着走近,蹲下身,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他的肩:“喂……还活着吗?”
没有回应。
她将人翻过来,一眼便瞧见他脸上清晰的掌印,皮肤上已经开始红肿,边缘隐约泛着青紫,在那张过分好看的脸上显得格外刺目。唇边血迹未干,脖子上一圈明显的指痕,再加上衣服上渗出来的点点血迹……着实有些凄惨。
明落愣住,低头看看自己的手,默默反省:是不是……下手太重了?
“谁让你先动手动脚……”她小声嘟囔,底气却虚了三分。
终究是没有扔下他不管。
她将人半扶半扛起来,这才发觉这人身量很高,只是十分清瘦,重量比她预想中要轻得多。
她琢磨了一下,索性将他打横抱起,果然,除了个子太高、腿太长有些碍手之外,轻而易举。
在她动作的瞬间,月悬心头一跳,生怕压着她,险些维持不住露了破绽,呼吸乱了一拍。
幸而她并没有发觉他那一瞬间的僵硬,安安稳稳地寻到岩壁下一处平坦背风的地方,小心地将他放下,让他倚着岩壁坐着。
月悬闭着眼睛,心中却思绪翻涌。他意识到,现在的慕情虽然身手更胜从前,但警觉性和观察力却大不如前,看起来江湖经验明显不足,实在令人意外。
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明落简单收拾了一下周围的杂草,又回到马车残骸处翻找,将还能用的零碎物件搬了过来。
他听到她小声的嘀咕:“水囊……碎银子……咦?怎么连瓶伤药都没有……”
月悬几乎想笑。他此行本就是为了引蛇出洞,行李极简,伤药也是贴身存放。
她不来搜他身上,自然一无所获。
明落在那堆杂物里翻了又翻,也就那只水囊有点用处。她托起他的后颈,小心地喂了他几口清水。扶着他时,指尖触到胳膊上的衣料一片湿黏,掀开些许,看见上面被锋利的石头磕出了几道伤口,仍然还在淌血。
她眉头紧锁。
目光投向远处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的蒙面盗匪,她起身过去,挨个搜身。碎银收拢了一小袋,也翻出不少瓶瓶罐罐装着的药丸、粉末。
但她很快又发现了新的问题。这些药品既没有标签,也没有任何说明。她逐一打开闻了闻,药草的气味混杂,一个也没认出来……
她回头望向岩壁下昏迷不醒的人。
这些药……能用吗?会不会掺了毒?万一治死了怎么办?
可若是不用……
此时天色渐晚,若他天黑才醒来,赶路又不方便,自己难不成还要在这里陪他到明天?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果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大侠真不好当。”她蹲在那儿,看着一地药瓶,愁得几乎要叹气。
月悬将她那点犹豫、懊恼、无可奈何的嘀咕全听在耳中,心口又暖又疼,酸涩的幸福感漫上来,几乎将他淹没。
她还在。会抱怨,会心软,会为陌生人的伤势发愁……如此鲜活灵动,一如往昔。
到底舍不得她为难。
他轻轻咳了一声,缓缓掀开眼帘。
明落闻声立即转头,目光警觉。见他只是静静的望着自己,并没有奇怪的言语和行为,才稍稍松了口气,将面前那堆瓶罐推过去。
“你的伤……自己处理一下吧。这些药都是从他们身上找的,我也不知道能不能用。”
月悬不敢再贸然言语刺激她,只顺从地道了声谢,然后从自己怀中取出两枚青瓷小瓶:“不用这些,我自己带了药。”
怕之前的事让她心里存了误会和芥蒂,他立即又轻声解释道:“方才,并非有意冒犯姑娘,只是因为亡妻……小名恰好是‘落儿’,故而我……”
他顿了顿,“有些意外。”
明落没想到他会再提起此事,有些半信半疑:“……这么巧?”
“是啊。”月悬望着她,眸光温软,“我也觉得,太巧了。”
关于“亡妻”之说,明落心里其实信了七八分。只是这人大概伤心过度,有些魔怔了,所以看谁都像故人。
她懒得再纠缠此事,拍拍手站起身来。
“算了,反正我们两也扯平了。你先在这儿等着。”她抬头看了看天色,估量着时间,“我去附近城镇的府衙送个信,让人来收拾这些匪徒,顺便……接你回去。”
月悬立刻道:“我与你一起。”
“……开什么玩笑?”明落目光扫过他的双腿,虽然表面上看不出什么异常,但若是好好的,谁会坐轮椅?
月悬垂眸:“没关系,我可以的。”
明落觉得不行,且不说路上带个伤患有多不方便,她也不怎么想与人同行,还是这么个怪人。
她不理会他,兀自说道:“那些碎木头我也搬过来了,一会儿若是时间太晚,你就自己烧个火堆取暖,等跟着衙役回到城镇,再想办法联系家人。”
月悬手动了动,忍住了没去触碰她,坚持道:“我想与你一起。”
明落看着他,心下了然。这人明显没有死心,还想从她身上找他亡妻的影子……可她虽觉得他有些可怜,却对给别人当替身没有半点兴趣。
说也说不通,她索性不再多言,身形一晃,直接化作一道残影消失,转眼已在数仗之外。
然而不过片刻,身后便紧跟着传来衣袂破风的声音,她倏然回头,发现那人竟然追了上来!
她瞬间有些恼火,意识到自己可能被骗了。
这人根本不像看起来那般可怜弱小、虚弱无力!他身形灵活飘逸,如一道轻风,双足只偶尔在草木、山石间轻微借力,显然内力极为深厚。
更让她惊讶的是,他的速度也很快,居然真的勉强跟住了她!
明落感觉受到了挑衅,埋头向前飞掠而去。
这道峡谷幽深狭长,越到深处两侧山崖越是高耸,十分陡峭。明落顺着峡谷向前疾驰一段,见他仍紧追不舍,索性折身向上,朝陡峭山崖掠去。
这对她来说轻而易举,可对身后那人……双腿不便,纵然有再深厚的内力,在这样的地形中攀岩走壁也绝非易事。
她奔出一段,忍不住回头,见他面色依旧平静,额角却已渗出细密汗珠,呼吸声也重了几分,也不知是疼的还是累的。
明落蹙眉,转身朝更险峻处跃去,希望后面的人知难而退。
但对方没有片刻停顿,毫不犹豫地跟了上来。
此处岩壁风化严重,碎石松滑。就连明落,每一步踩上去也需要格外注意。她的心神,不受控制地牵挂着后面,心里直打鼓,脚步也不自觉地慢了。
这人……到底是痴愚,还是疯了,命都不要?
“哗啦——”
身后陡然传来一片碎石滚落之声!
明落心头一紧,想也未想,足下一点,身形如黑燕般折返,疾速向下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