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兴阑珊》无边夜巡

25、第 25 章

　　沈女士生日的前一天。

　　江肆带着一后备箱的新鲜蔬菜回到别墅，然后在沈女士的疑惑目光和亲爹的深沉凝视中解释道：“是我干爹寄来的菜，明天我下厨，给妈做一碗长寿面。”

　　“就做碗面吗？”沈女士瘪瘪嘴，看着卸下来的储物箱，指着旁边的超市购物袋说：“那些也是你干爹寄来的？他什么时候学的种蘑菇挖笋？”

　　江肆把储物箱放到张姨拉来的推车上，起身拍拍手，道：“那些是我买的，妈你可以提前点菜了，今年实在是不知道给你送什么，就送儿子的一桌孝心吧。”

　　江父在旁边悠悠开口：“你可以像送我一样，给你妈送一条她戴不出去的围巾。”

　　沈女士笑着拍了江父一下：“围巾怎么了，没你那条围巾能有我母亲节的包吗？”

　　说完她转身看向江肆，脸上露出了不甚信任的表情：“你什么时候学的做饭？明天该不会是让你张姨给你打下手，然后做出来的是我平时吃的味道吧？”

　　江肆：“……我自己做，不用张姨打下手。”

　　“那最好了，”沈女士转身，刚走两步又像突然想到什么一样，转头望向还站在原地的父子俩，问：“卫明，你是把无异的卡停了还是没给他发工资？无异你是不是没钱了？妈等会儿就让助理给你转账啊，咱不要你爸的钱。”

　　江父：“……？”

　　他无言地看向江肆，目光中明晃晃地写着一句话：老子惹你了？你小子回家哭穷来了？

　　江肆：“……”

　　他不是，他没有，别瞎说。他只是真的不知道该送什么。

　　沈女士什么都不缺，他在妇女节送过了香薰摆件，母亲节送过了包包，想要学路安远送拍卖的珠宝，但又觉得没有什么心意，而且说实话，他的工资并不能支撑他购买深圳市能看得上的珠宝，用出在羊身上的羊毛买东西送还给羊，他总觉得怪怪的。

　　沈女士的生日宴会在第二天晚上。

　　江肆上午就开始下厨，中午和家人一起用完温馨的午餐后，以公司还有重要的会议为由道别，留下沈女士与江父在别墅操办属于沈女士的生日晚宴。

　　他已经提前在四人群里看到了另外几人家长准备的生日礼物，晚上是属于父母与同龄人的聚会，他还是去好好工作比较好。

　　但让江肆没想到的是，他刚刚回到办公室，手机就收到了一条让他感到意外的消息。

　　和嘉琳：车后座裙摆上的礼盒照片.jpg

　　“我快到你家咯，我是不是第一名？”

　　其实江肆当时考虑礼物的时候，也曾想起和嘉琳邀请他去她的工作室给沈女士定制珠宝，但他只是想起了一秒，就将这个想法丢到了脑后。

　　最主要的原因当然还是他囊中羞涩，但最根本的原因还是他清楚如果他去了的话意味着什么，他对对方没有意思，虽然见面时也能维持礼貌，但实在没有必要过多接触，不然带来的只有数不清的麻烦。

　　他想了想，礼貌回复道：“我不在家，祝你玩得开心。”

　　那边几乎是秒回。

　　和嘉琳：“可是今天伯母生日哎”

　　江肆把手机放到了一边，准备等会儿再回复她说自己公司有事。

　　不能一直聊，也不能给对方他愿意和她一直交流的错觉。

　　但他刚把手机放在桌面上打开电脑，就听到手机再次传来了消息提醒声。

　　他皱了皱眉，面上染上一丝不喜，但还是耐着性子把手机拿了过来。

　　点开手机，映入眼帘的却并不是他以为的和嘉琳的消息。

　　而是企业微信的待办提醒。

　　「您有一条员工任意的离职申请待审批，请点击查看」

　　……

　　上周五下班后收到奖金到账的短信提醒后，任意独自去吃了一顿火锅庆祝，也足足开心了周末两天。

　　在周一上午，她把之前就准备好的离职信打印出来签好字，找组长谈了话，然后快速发起了离职审批手续。

　　离职这件事，说到底也只是通知而已。

　　只不过建筑设计的圈子太小，人情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不管以后是不是要回融城，她走的时候还是要体面一些。

　　所以在与组长谈过话后，任意盯着江总的行踪，在他回办公室后的第一时间就找上了门。

　　“咚、咚、咚”

　　总经理办公室的门开着，但任意还是敲了三下门之后才走了进去。

　　江肆目光沉沉地望着任意，不发一言。

　　任意感觉到办公室里的气氛不太对，内心隐隐后悔，她不该没打听好情况就贸然进来，如果江肆此时正在气头上，她又过来提离职火上浇油，被他一气之下卡了手续怎么办？

　　也不知道早上出了什么事，惹得江肆这么不开心，是项目出了问题还是被甲方撅了？

　　任意心里暗暗叫苦，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能暗暗希望江肆能够就事论事，不要迁怒于她。

　　虽然，她觉得江肆应该不是那么不讲理的人，应该不至于殃及无辜，吧……

　　“江总。”任意犹豫着开了口。

　　“有什么事吗？”江肆虽然脸色不好，但语气还算平和。

　　他放下手中根本看不进去的文件抬头看向任意，像之前她每次进办公室的时候一样，示意她坐在自己对面。

　　任意点点头，说出了那句她在心中演练了一早上的话：“江总，我发起了离职申请，流程应该到您那儿了，麻烦您批一下。”

　　江肆见她竟然能如此平静地说出要离职的话，一时间竟然有些牙痒，他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和，用鼠标在电脑上假装不经意地翻了翻，然后目光在他一直没有移动过的页面上停住，定定地看了一会儿，才道：“为什么要离职呢？是工作上有什么问题，还是同事不好相处，或者是觉得工资不太到位？”

　　……还是说，她对他有意见？

　　江肆努力压制住自己内心的酸涩，尽量平静地看向任意，等待着她的回答。

　　任意对这个问题早有准备，她微微垂眸，轻声道：“没有，公司很好，同事们也都很好相处，工作压力也不大，是我个人的原因。”

　　“那……方便说一说吗？”江肆紧盯着任意的脸，生怕自己错过一个微小的表情，造成错误的判断。

　　这些话任意早上已经和组长说了一遍了，再说一遍也非常顺畅，只是莫名多了一些心虚，让她底气稍显不足。

　　“融城的生活成本稍微有点高，我准备换个城市生活，也好多攒点钱为以后做准备。”

　　这是她想了很久的不会被反驳的理由。

　　虽然不是她离职的最根本原因，但融城生活成本高也确实是事实，一个没有家的孤儿，自然不会对任何城市有所牵绊，选择一个性价比更高的城市生活也无可厚非。

　　“那你准备去哪里呢？”江肆听着这无懈可击的理由，内心一阵无力。

　　任意的声音越来越轻：“还没有想好，准备先休息一段时间再找工作。”

　　江肆也不知她说的是不是实话，尽管心中的涩意无法忽视，但还是站在一个公司领导层的角度对任意说：“年中离职的话工作可能不太好找，要不你再坚持几个月，等应届毕业生的就业潮过去再考虑骑驴找马，找到合适的城市和公司之后再离职，这期间也能将手上的工作好好地交接一下，于你于公司都比较好。”

　　任意也知道这个道理，但她手上已经拿到了offer，自然不用担心找不到工作的问题，她摇了摇头，声音虽然不大，但语气却充满了坚定：“不用了，江总。我这边的房子已经到期，再续的话比较麻烦，我准备先搬去朋友那里住一阵子，等找到工作再重新租房。”

　　江肆的喉头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他掩饰似的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才重新定下神来，继续道：“我记得你的年假还没有休，要不先把假休了，然后回来看情况要不要继续工作，你可以在休假期间考察一下其他城市或是其他公司，后面慢慢过渡，也不至于如此突然。”

　　任意知道自己的年假没有休，但想到前段时间休去年年假时候的事情，便觉得这年假不休也罢，反正她已经拿到了足够的报酬，休假这几天的工资不要也就不要了，她只求能够顺利离职，离开这家公司，离开融城，离开乱她心神的地方，离开……江肆。

　　“不用了，江总。”任意没有再多说，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气氛突然变得沉默了起来。

　　江肆看着垂眸的任意，内心泛起一阵又一阵的酸涩，心里想要出言挽留，更想要直接撕开那层已经千疮百孔的窗户纸，但看到任意沉静的模样，又怕自己的冲动会造成不可挽留的后果，对于不可预测的恐惧大过了那股冲动，只能默默将涌上喉头的话语咽下去。

　　任意感觉到两人之间的沉默过于漫长，在心里纠结了片刻，还是抬头看向了江肆，准备说没什么问题的话她就去行政那里办理手续，但一抬头就对上了江肆深沉的双眼。

　　她张了张嘴，还是将没说出的催促咽了回去，只安静地看着江肆，与他默默对视。

　　几十秒后，江肆首先败下阵来，他晃动鼠标点亮了熄灭的屏幕，在任意的离职审批上点了通过按钮，然后放开鼠标，重新看向任意。

　　“审批通过了。”江肆感觉自己的心在发抖，但面上还是要露出温和的微笑，“你这周五就走是吗？”

　　“嗯，”任意点点头，缓缓起身，“我会在走之前交接好工作的。”

　　“好。”江肆身体向后靠在了座椅靠背上，看着任意慢慢向外走去，鬼使神差地开口将她叫住：“任意。”

　　任意脚步微顿：“怎么了，江总。”

　　“没事，”江肆看着任意的侧脸，眸光幽深，桌下的手已经抓疼了扶手，脸上却依旧挂着微笑，“公司在很多城市都有子公司，找工作的时候可以优先考虑我们自家公司，工资待遇绝对是行业上游的，制度规范你也熟悉，适应起来更加简单。”

　　“谢谢江总，我会的。”

　　任意点点头轻声应下，转身出了办公室，去找行政办理离职手续。

　　但江肆那张笑得难看的脸却时不时地在她脑海中浮现，让任意后悔了一天——她当时就应该告诉江肆，不想笑就不要笑，她很少在他那张脸上看到如此难看的表情。

　　实在是有点，让人心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