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令她作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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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升是哨兵，他应该听见她和妈妈的对话。
真是太糟糕了。
她最不想被人窥见的一面就这样被发现了。
她摇摇头，起身往前走到前面，对老班请假，大巴司机顺路找了个公交站台把她放下。
她打了个地，司机送到她家楼下。
她几乎是打着哆嗦跑上五楼，她这一路上想了很多。
各种光怪陆离的过去碎片充斥在大脑，她想起妈妈半年前跑了出去，那时候她高二下半学期刚开学，她接到父亲不耐烦的声音的时候，她整个人都处于一种大脑和身体分离的状态。
她很清醒，她清醒又绝望。
那个人已经很久没有打人了，她想起妈妈说的那个罐子，是段升送的药罐吧，还有她下降的成绩。
她现在很后悔，为什么不按照以前的写作习惯，她为什么要带着极端的情绪宣泄她的愤怒呢？
没有用啊，没有用。
她的父亲会打人啊。
那个人会打她妈妈啊。
她几乎快喘不上气，大脑在高速运转，她要怎么做才能平息那个人的怒火，才能保护她的妈妈。
她深吸一口气，推开门。
她一进去没看见人就开始道歉。
“爸，我这次没考好，月考前我们学校出现地下城我受了点伤被管理局送去了医院，没有复习好。”
她从门前的架子绕过去，往沙发方向走。
“那个药罐是管理局的人送的，爸，我——”我没有偷偷多花钱给妈买药。
她的话堵在咽喉。
她望着瘫在地上，头抵在电视机底下的柜子上，脸高高的肿着，手臂上已经紫了的母亲。
她的父亲正好好的坐在沙发上，满脸怒容。
这一刻，她觉得自己不该穿着姐姐送她的裙子，她为什么要上学，为什么要去研学，她就该躲在下水道，悄无声息的活着。
那些快乐的事情，只会灼烧她的身体，使其更加腐烂恶心。
她的影子里是她的家庭，她走在哪里都带着它，这是她抬不起的证明，是她自我厌弃的源泉。
宕机的大脑缓慢的运转，她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跑到妈妈身边，她伸手抱住虚弱的吴娟秀。
她抱紧母亲听着她痛苦的呻吟，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在变轻。
她的心口破了个大洞，风呼呼往里灌。
她想她或许就应该带着姐姐和妈妈，一把火烧了这个房子。
把她们也烧了。
烧的干干净净。
什么也不留下。
她嘴唇哆嗦，一时发不出任何声音，不成调的吐出一个音节：“妈”
坐在沙发上的中年男子重重冷哼一声：“死不了，哭丧什么？”
他将那个药罐啪的放在茶几上，低沉危险的问汪昭：“你说是管理局送的？”
他没等汪昭回答，望着青玉罐子上雕刻的精致兰花，上面开着两朵纤细柔软的兰花。
他猛的拿起桌上的抽纸，砸向汪昭。
“你说管理局的人送的！你当我瞎吗！汪昭，我就是这么养你的吗！”
汪昭抱紧母亲，用后背挡下，没有说话。
“这个是孟氏的标志，孟氏的药从来不在市面上流通，你是怎么搞到的？啊！你是不是去偷别人东西了！”
要不是他天天和地下城打交道，他曾经看到过孟氏的大人物提着他们的研发产品递给c市管理局的局长，他们的老板还说过那个兰花标志就是孟氏的标志。
千金难买孟氏药。
他刷的站起，大走到母女两人面前，居高临下的暴怒出声：“你们是不是活的不耐烦了！我在外辛辛苦苦赚钱，你们就是这么对我的？！”
“你姐倒了，你也要进局子吗！”他怒不可揭的弯腰一把抓住汪昭披散的头发，抬起满是坚硬茧子的大掌。
“啪——”
“你还不好好学习，是把时间拿去偷东西了吗！啊！”
他赤红着发怒的双眼盯着一片死灰的汪昭。
女人，女儿又是女儿。
他的一生，都给这些女人毁了。
他咬牙切齿的骂着，宣泄自己不能像郑昌吉一样每天动动手指就能赚到好多钱不能有个可以传宗接代的儿子的怒火，他竖起手指戳着汪昭红肿的脸。
“你妈是个赔钱货，你姐也是个赔钱货，你现在也是个不争气的。”
“我真的是倒了八辈子霉——”他越说越气，又扬起手准备打下去。
敲门的声音“咚咚”响起。
客厅的气氛一下子凝固，汪世群愤怒的大脑稍微冷静下来。
他哼了一声，松开抓着对方头发的手。
转而缓和了表情，慢步走去开门。
入眼的是一个过分英俊的少年，大概一米九的身高，宽大的骨架，年级轻轻就带着不容忽视的气场。
他皱起眉头问这个陌生人，“你有什么事吗？”
来者没什么表情的居高临下看着他，薄唇轻启：“我是汪昭的同学，我有事找她。”
语调轻缓，最后的落音下沉带着不容置喙的意味，让听者不自觉心头一颤。
这个年轻人给他的感觉就像蛰伏的活火山，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喷薄出滚烫的岩浆。
汪世群警惕的退后一步，他没想到他会被一个年轻人吓到，还是汪昭的同学，他更是胸中恼火。
此时汪昭低头查看母亲的伤情，她发现母亲已经没有声音了，双目禁闭。
托在吴娟秀脑后的手掌不知什么时候湿透了。
“不……”她惊惧的睁大眼，看见刺目的鲜红，从母亲的后脑勺流出，枯草般的灰发被血水浸湿。
“爸！”
“爸，妈流血了！”她声音破碎的不成调，尖锐的划破屋顶。
她恨啊，在这种时候她只能求助于那个罪魁祸首。
这令她作呕。
可是她别无他法。
她眼泪顺着脸颊流下，大声呼喊门前的男人。
段升不再理会这个人，他就着对方退开的一步，直接大走了进去。
十分熟悉的绕过架子走到客厅。
看见客厅的场景，他脚步停顿。
然后再次迈动双腿走了过去。
“我送你们去医院。”
他蹲下来，双手抱起昏迷的吴娟秀，转身大步朝门外走。
经过那个无能的男人的时候，他眼珠微移，看了他一眼。
窒息感在一瞬间袭来，汪世群发现自己在那一刻简直无法呼吸。
不，是真的物理上无法呼吸，周围的氧气似乎被剥夺干净。
只是一瞬，伴随年轻男人的离开四周又恢复了正常。
他一下子瘫坐在地，后背全湿，就在刚刚他距离死亡似乎只差一只脚。
汪昭在一瞬间的错愕后忙回过神来跟上已经要走出家门的段升。
她跟着他一路下楼，然后停下。
段升下颚微点，对她示意，“口袋里有车钥匙。”
汪昭忙点头走近从他运动裤口袋里拿出弧度圆润的黑色车钥匙。段升扬了扬下巴，“开锁。”
她凭感觉的按了一下钥匙打开图标的按键，有着黑马盾牌标志的黑色轿车前车灯亮了一下，汪昭打开后车门让段升将她妈妈放进去。
车外景物极速倒退，前面驾驶员熟练的操控方向盘和各种按钮。
段升点了几下车载屏幕，拨通电话正在联系人。
“伤者后脑有伤口在流血，身上有殴打的痕迹，性别女年龄四十五岁左右。”
段升冷静的跟电话另一端的人汇报情况。
汪昭则死死按住母亲脑后的伤口，内心在祈祷母亲千万不要出事。
她甚至没空去关心段升有没有成年会不会开车。
车一路穿红灯只用了十分钟不到就到了姐姐在的私人医院。
他们一下车就有医护人员抬着担架接应。
汪昭一路小跑跟着，看着吴娟秀被推进急诊室大门关上。
她一下子脱力就要跌在地上。
这次不是腋窝被握住，她整个人被对方揽进怀里。
“没事的，我向你保证。”有温热的气息从头顶拂过。
她忽然想到她曾经一度沉迷的游戏《奇幻》里的齐暝，总是在主角危险的时候出现，毒舌冷酷的一个人却总爱对主角笑。
她沉醉于这样的偏爱。
她需要有人能在黑漆漆的世界里抓住自己，肯定她的价值，给予她需要的安全感。
在汪德音出事之后，再也没有人能够给她稳定的情绪价值和可以寄托的精神港湾。
她的姐姐已经昏迷不醒，她不能再失去她的母亲。
这是第一次，她对着一个可以说是毫无血缘的陌生人，号啕大哭。
她抓住对方的后背，把头埋进对方的胸膛，大声宣泄自己的绝望。
“呜，呜呜”
异常俊美的年轻男人抱住哭泣的女生，不停抚摸她的发顶，低头轻声说着“会没事的”。
医院抢救室的门口，红色文字下方，段升的表情平静淡漠的可怕，和他温柔的语调动作截然相反。
他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一幕是他梦寐以求的。
他被梦魇困住的一年里，早就洞悉汪昭的家庭环境生存压力，在他原本的计划里是他提前帮汪昭解决她的困境，从而让汪昭和他达成交易。
暂时性的交易。
他不会放走她，但是他知道路得一步步走，人得一点点抓住。
他的疏忽在于他忘记了汪昭那个名义上的父亲会突然回来。
早上收到监视的人发来的消息的时候，他望着明显对于研学充满期待的汪昭，他忽然决定改变想法。
得让他的向导认清现实不是吗？
就像现在这样。
段升抱紧怀中人，胸前的湿热和女生闷闷的抽泣声是那样脆弱，他五指插进乌漆的发丝间，发出近乎心满意足的低不可闻的叹喟。
所以他没有派人阻止。
如果不是汪昭，这些人的死活也跟他根本没有任何关系。
在看不见的世界里，段升的精神体从脚底的影子蔓延，铺满黑色的阴影，完全笼罩住单薄的少女。
等到汪昭冷静下来，她顿觉尴尬。
她保持那个姿势僵住，表情开始变脸一样红白变色，她的眼泪鼻涕似乎都蹭到段升衣服上了。
僵持了一会，她只能咬牙撑手推开对方，低着脑袋不敢看他的衣服，“对不起，弄脏你衣服了。”
段升低头看着外套右胸口那块被浸湿成一片深黑色，嘴角微勾，“没事。”说着就脱下了自己的外套搭在手臂上。
他拿出一块绣着浅金花边的藏青手帕，另一只手捏住汪昭的下巴。
他轻柔地擦拭她的眼泪。
汪昭红肿的眼睛落入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眸。
她看见对方嘴唇张合，低醇的嗓音响起：“我先带你去医生，你母亲会没事的。”
她就像被海妖蛊惑的迷途水手，耳尖脖子发红呆愣的被对方牵着走。
在皮肤科看了医生开了药，她才回过神唾弃这样的自己。
刚刚似乎都没有缴费就直接去领药了，还有手术也没有医生让他们去支付手术费。
她来的匆忙手机都没有带，她想好了，如果那个人不愿意支付医疗费，她就动用之前从管理局得到的三万元。
如果不够的话……
她心情再次低落，这个时候，她很想见一见她姐姐。
人民医院还在重建过程，段升把妈妈送到的医院是之前姐姐转移到的私人医院。
去的路上，她想了很多。
这次算是和那个人彻底决裂了，她以后怎么办。
如果她去向那个人跪下道歉，那个人会不会出钱救妈妈，会不会让她继续读书？
旁边的人紧挨着她，和她肩并肩，似乎在强调他的存在感。
她有些荒谬的想如果那个人不愿意支付医疗费，她可以不可以向旁边这个人求助呢？
以答应做他向导为由。
她大拇指用力掐进掌心，疼痛让她清醒，抛弃掉这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她走去住院部。
或许她可以向大妈求助，当初姐姐出事他们还给姐姐买了保险，大妈虽然看不起她，但是也陆陆续续照顾了姐姐一年了。
她走到姐姐病房的窗户前，视移向单人病房内。
她瞳孔一缩，猛的伸手拉出旁边要继续往前的段升。
她站在那里，大妈正站在床边打电话，抱怨的声音从半开的窗户清晰传来。
“世杰啊，耀文的训练费怎么办啊。”
汪耀文就是她大伯的儿子，去年觉醒成b级哨兵，已经在中央塔训练一年了。
大妈口中的训练费应该是培养资源，因为她姐姐之前去中央塔是免费的，姐姐曾经跟她聊过中央塔，她也算大概了解这个觉醒者聚集地的内部情况。
中央塔提供指导、场地和练习设备。
但随着地下城的不断开发研究，越来越多可以提高觉醒者实力的药品和武器被开发出来，这些地下城商品价格昂贵到发指。
大妈应该是想给汪耀文买地下城出品的物资。
听不见电话那头说了什么，大妈低头瞟了一眼昏迷的汪德音，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咒骂道：“你这侄女还活的好好的呢，这个私人医院待遇非常好，有人专门喂饭端屎端尿，我看啊，她还能活好多年呢。”
她摸了摸前不久刚烫的波浪卷，心情十分不好的说：“当初你还说给她投意外死亡险能赚十几万，我们都续了一年的保险费了，这花出去的都上万了，连个赚回来的影都没看见。”
“汪世群，你说吧，儿子的想要的那个武器怎么办，他要是没好的武器万一在地下城出事我们怎么办！”她边说着边恶狠狠的瞪了一眼床上不能动弹的病人。
似乎在埋怨床上之人为什么还不去死。
邻近中午，住院部区域并不安静，许多病人家属在走廊走动，或端盆或提饭，有家属带着小孩来看望家里生病的人。
被抱在臂弯的小男孩长得圆润可爱，小孩奶声奶气问抱他的人：“哥哥什么时候好起来？”
中年女子温和的笑着：“快了快了，你可不能学你哥哥乱跑，一不小心就摔着腿！”
房间内的病人似乎听见了声音，大声的呼喊着：“妈妈！你有给我带游戏机吗！”
中年女性推门走进去，无奈的说“带了带了，你啊。”
随后声音被门隔绝，她什么也听不见了。
汪昭耳朵里有两种声音，一种是在打电话的大妈的声音，一种是外界其他的声音。
这些声音吵的她疼，她无声偷看着病房内的情况。
大妈当着当事人的面大声说着希望她去死，为了捞一笔保险钱。
这一年的照看原来是监视，大妈想要看着她姐姐死啊。
她的耳朵轰鸣，只能看见大妈的嘴巴一张一合，那张熟悉的带着鄙夷的脸不断扭曲成地狱爬出来的死神，她站在姐姐的床前，拿着手机的手臂变成漆黑锋利的镰刀，她在向姐姐索命。
直到房间中的人电话结束就要看向这边的时候，她忙后退。
她拽着段升，手指握紧发白，步伐越来越快，走到僻静的楼梯角落。
她停下，抬头直视段升的双眼，“我可以做你的向导。”
作者有话说第12章 令她作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