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必姚》子臻

11、记忆

　　必姚抬头看着他的眼睛，刹那间产生了错觉。这双瞳眸，为什么这样熟悉？为什么让人觉得这样哀伤？

　　谁也对我说过“今后你还跟着我吗”这句话？

　　脑海中模糊出现一个少年的模样，一身华贵的紫色锦袍，一双凤眼，嘴边流露着淡淡的温柔，抬头挺胸，就像一只高傲的天鹅。

　　是谁？到底是谁？谁能告诉我？

　　“你，是谁？”必姚伸出手想要摸吕臻的脸，张大眼睛怔怔道。

　　吕臻眼中之波犹如深不见底的潭水，被风吹起了一丝微薄的涟漪，又转为平静，竟也不躲不避。

　　“我……”必姚纤指还未触及吕臻的脸，脑中就传来剧烈的疼痛，眼前一黑，直直倒进了吕臻的怀里。

　　又是一个梦，只不过这个梦，却是漆黑一片。那两个长长萦绕梦中的少年都没有出现。只隐隐感觉到有人在叹息，幽幽的一声叹息，仿若穿越了半个世纪，直刺心脏，那样纠结缠扰。

　　“青凝……”是谁在呼唤她？是谁？

　　被这一声幽怨的“青凝”惊醒，必姚的手心已经全是冷汗。

　　“你醒了。”必姚转头，看见吕臻正一脸无奈地看着自己。惊诧发现，自己又到了床上。

　　“最近，你好像，特别会晕呢。”吕臻故作苦恼道，认真的脸上微带几丝促狭之意，嘴角也泄露出淡淡的笑意。

　　“是不是身体不好？”耳边传来桐浅关切的话语。

　　“应该不是。只是最近事情有些多，累了吧。”必姚无奈道。

　　“或许。”吕臻轻轻垂首，那一泓淡淡的金色不起丝毫波澜，“等你把身体调养好，我们就离开苏州启程去京都。”

　　“京都？”必姚愣愣重复，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了一下。

　　“要离开了吗？”桐浅似乎是在自语，又似不经意瞥了一眼床上的必姚。

　　吕臻不知为何晕开一个轻快的笑容：“嗯。”

　　“去京都干什么？”必姚急急开口问道。

　　“当然是办正事，”吕臻认真道，“你是我的丫鬟就应该跟着我，不是吗？”

　　“我还没有答应你！”必姚咬牙道。

　　吕臻极其优雅地挥挥袖子，轻笑着说：“我问你时，你以那样的方式回报我，我可真是受宠若惊。”

　　“啊！”想起自己刚才对登徒子投怀送抱，必姚羞得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所以，我答应你了哦。”吕臻勾起自己粉白的唇，那笑容里竟带有几分得意。

　　什么嘛，搞得好像是他给予了我什么恩惠一样！

　　“你！”想到桐浅还在场，必姚警告自己不能失态，舒缓了一下语气，“你还没有说去京都是要干嘛？”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臻兄是要带着必姚姑娘赶赴武林大会吧。”桐浅低着头若有所思道。

　　“武林大会？”必姚疑惑地看向吕臻。

　　吕臻略带赞许地看了桐浅一眼，道：“不错。我是要去武林大会。”

　　“武林大会是什么东西？”必姚不解道。

　　“四年一度的武林群英大会，要推选出新的武林盟主，这个，三岁小孩都知道。”吕臻睨了她一眼。

　　“你才三岁小孩呢！”必姚不满地抗议。

　　“怎么，臻兄是对武林盟主有兴趣吗？”桐浅调侃道。

　　“非也。我只不过——”吕臻拖长音调故作神秘，“为我师弟捧个场。”

　　“师弟？对了，我记得那天在听风阁你唤轩辕玥‘师伯’，对不对？”必姚问道。

　　“不错。她是我的师伯，我的，好师伯。”

　　“难道，臻兄你师出钦淮门?”桐浅眼中带着一丝难以置信。

　　吕臻笑而不答。

　　“看来果真如此，真没有想到啊，”桐浅语气竟变得惊叹，“这钦淮门，可是很难入的啊。”

　　“钦淮门又是什么东西？”必姚很适时地开口。

　　“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我不知道原来你的见识如此‘丰富’啊，”吕臻心里涌起一股想要气气必姚的坏心，“还有，这件事，你还是不知道的好哦。”

　　“哼，你不说我就不知道了吗？全天下又不是只有你吕大才子知道！”说着必姚转头去问桐浅，“桐浅大哥，你知道的对不对？告诉我吧。”

　　谁知平时一直很照顾她的桐浅这个时候也只报以一笑，再无多言。

　　气愤地转头，竟看见那登徒子已经优哉游哉地欣赏起床边的风景了，但必姚并没有看到那人嘴边一丝笑意。

　　“那么，吕大才子的师弟是谁？”必姚不甘心地想要获得一点信息。

　　“呵呵。重默要是知道有个十六岁的姑娘从来没有听过他的大名，他一定会气得七窍生烟吧。”吕臻笑着看着必姚。

　　“秦重默！江湖人称‘神来之手’的秦重默！他可是这次夺得武林盟主的大热门啊。”桐浅惊道。

　　“神来之手？他的手很厉害吗？”必姚转向吕臻。

　　“可以这么说。只不过，他目前和别人比武只出过右手，而且从来没有输过，所以才被称为‘神来之手’，若是他使出浑身解数，那力量可能很难预料呢。”吕臻深沉道。

　　“只出过手？当真有这么厉害？”必姚不敢相信。

　　“去了就知道了，现在啊，你给我静心调养就行了，其他的不要关心了。”吕臻淡淡瞥她一眼，温软的语气中却带着几分不可商量的严厉之色。

　　“哼。”必姚别过头不再搭理这故作神秘的二人。

　　她枕着手闭上了眼，微微听见关门的动响，想必是他们二人已经离开了。于是立马坐起，不再小憩，她早就休息够了。

　　这时候，她袖子中飞出一缕青烟，那个曼妙的人影又出现了。

　　“锦绣？你干嘛，我没叫你吧。”必姚没好气道。

　　“呵呵呵，必姚，我闷死了出来透透气可不可以呢？”锦绣开怀地咧开媚色一笑，凑近必姚坐了下来。他故意往必姚脖子里吹气，要看她脸红气堵的样子。

　　锦绣吐气如兰，声声酥骨，叫必姚浑身不自在，她下意识推开锦绣，却不想锦绣乘机钻进了被窝，无赖一般不肯出来。

　　“锦绣！你怎么到我被窝里来了？”必姚不满道。

　　谁知那人完全无视她，面色纯净平和，双目紧闭，胸前还有微微的起伏，已经是睡得不省人事！

　　“好！你无赖，以为我不会吗！”她撅起嘴，赌气一样也钻进了被窝。

　　锦绣背对着必姚，必姚看见他的背突然微微颤抖起来，不由大怒，他竟然在笑？正想着，眼前的男子突然一个翻身，和必姚眼睛对眼睛，鼻子对鼻子，近得快要亲到。

　　锦绣直直看着必姚，那目光好像要穿透她的心一样。

　　必姚一窒，一动都不敢动，愣愣看着锦绣。

　　良久，他突然扑哧一笑，妖媚的脸上犹如展开一朵朵莲花一样给必姚一种百花齐放的盛美之感。

　　“你耍我！”必姚生气地捶打他的胸膛。

　　他笑着抓住必姚不安分的双手：“你我都同床共枕过了，是不是算是夫妻？”

　　“谁跟你是夫妻！”必姚泼他冷水。

　　谁知那人竟丝毫不受影响，仿若没有听到必姚的话一样开始自语：“以后，我们可以在小湖边有一个家，然后种很多花草，然后……”

　　必姚已经冷汗涔涔，这家伙，是在规划以后的蓝图吗？

　　不想再搭理这个疯子，必姚干脆合上了眼，沉沉睡去。睡梦之中，她隐隐感觉到，有一双温暖的臂膀轻轻圈住了她，还有那一声让人心醉神迷的“醉戈”。

　　醉戈，到底是谁？

　　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必姚再也睡不着了。她小心地睁开眼，发现枕边人已经不在了，想必是回老地方了吧。

　　她整理好床被，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间，轻轻合上了门。

　　刚一转头，就在走廊转弯处瞧见了那一抹纯净的月白色正随风飘动。

　　“终于休息好了？”吕臻淡笑着走过来，眉目间多了几分神采。

　　必姚不禁感叹老天的不公：这家伙怎么越看越养眼？完美过头了吧。

　　“嗯，我们什么时候走？”必姚平静地说了一句。

　　“现在。”吕臻狡黠一笑，不由分说揽过她，双脚点地，飞过了屋顶。

　　“啊，”必姚一惊，“你要拉着我飞之前能不能先跟我说一声啊？”

　　“这自然是可以的。”吕臻笑得开怀异常。

　　“就这样不到招呼走了？”必姚侧过头，长发飘洒过吕臻的鼻尖。

　　闻到一股美妙的梅香，吕臻不禁勾起了嘴角：“我已经跟桐浅说过了。”

　　“可是我还没有呢！”必姚愤愤道。

　　“你是丫鬟，公子我说过了就可以了不是吗？”吕臻俊逸的眉目在云烟之中微微舒展。

　　“随你！”必姚此刻最大的心愿就是想要学武功，把这个家伙好好教训一顿。顺便也带着他乱飞一通，飞到他吐为止。

　　看着脚下翠绿的田景，和低矮的农房，必姚感到自己轻飘飘的，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腾云驾雾”？

　　“如果你累了想休息一会儿，我不介意你在我身上靠一会儿哦。”吕臻坏笑着说。

　　“谢谢！不用了。”她刚才睡了那么久，才没有心情再睡呢，她又不是猪。

　　吕臻笑而不语，又转过头自顾自飞腾了。

　　他洁白的袍子随风飘扬，纷纷扬扬的发丝在空中披散，那一泓金色在日光下耀眼得让人难以靠近。

　　必姚看他不禁出了神：这家伙，长的是很好看。

　　记忆深处，是谁也这样带着自己腾云驾雾过？是谁呢？为什么自己最近老是会想起一些奇怪的人和事，我到底是谁？

　　必姚的思绪飘飞到很远的地方，她感到有一种孤寂蔓延了她的全身。此刻她很确定，她一定是丢失了什么不该丢失的记忆，或许那不是记忆，是很久以前的，久远到已经不能再被称为记忆的东西。

　　但是，她有一种隐隐的预感，有一天，这些“记忆”会回来的。这种预感，叫她有些不安，甚至是害怕。

　　必姚伸出手扶过自己一缕轻盈的发丝，心神恍惚。

　　那是一种埋藏在心灵深处的羁绊，每每面对眼前这人，心中最脆弱的那根弦就会抖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