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卿》锦暮微眠

8、九泉之下

　　后来，白朔辰也一直没有悟出这个道理，直到他来到冥界之前。

　　时过境迁，千年之后，白朔辰怎么也没有想到，他刚想下去陪他的爱人，命运就给他开了个天大的玩笑—白朔辰一死，宋卿便要下去投胎了。
　　无人可知，白朔辰在人间等待宋卿受了多少相思之苦；无人晓得，宋清在黄泉下又等待了多少个转世轮回。

　　宋卿望着手中的九泉之下，那是阎王爷送他五百岁的礼物。他至今依稀记得阎王爷当时是如何说的：“如果你真的在这地府等他一千年，那么我一定会送你一个能见到你心爱之人的镜子，在这个镜子里，你会时时刻刻的都见到他。”但事实上，阎王在他500岁的时候，就把那个名为九泉之下的镜子送给了宋卿。

　　五百年之前

　　阎王继续跟他说：“你可以随时转世，只要你愿意。”
　　宋卿却道：“我已经不想跟他有未来了，我们注定是一段孽缘。”
　　阎王道：“哦？那你……”他的眼神看向了宋卿手里的九泉之下。
　　宋卿苍白的脸上不悲不喜：“你再问就有点不礼貌了。”
　　阎王怔愣了片刻，忽的哈哈大笑：“没想到你看上去仪表堂堂，背地里却……”
　　这厮应该理解错了什么，但宋卿也不想再多说什么，转身就消失了。

　　现在

　　九泉之下质地古朴陈旧，但能看出十分精致，镜子周围镶了一圈彼岸花花纹，多添了几分诡异。这东西是冥界宝物，据传是阎王爷死后执念太深所幻化出来了这个镜子，用来思念人界他的妻子，他的妻子去世后，这个镜子便没有用处，一直闲置着，后来转送给了宋卿。
　　深夜亥时，冥界灰蒙蒙一片。午夜子时后，宋卿就该踏入转世的奈何桥，沉入下一段轮回。
　　其实在转世之前，他想过很多次，宋卿本身是不愿意转世的，他宁愿当孤魂野鬼，也不愿再与白朔辰共处一个世界，但思来想去，他还是选择回到人间，他为什么要为一个故人抛弃自己在人间的生活呢？毕竟人间比地狱好多了，就算再遇到白朔辰，他也没有了记忆。他又能把自己怎么呢？
　　没想到上天眷顾他，他刚下定决心转世，白朔辰便来冥界寻他了。正好，二人又完美的错过了。
　　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收下九泉之下，或许是执念太深。历经千年之后，两人彼此的爱情早已消磨殆尽，只剩下执念。
　　宋卿站起身，拿着九泉之下，来到了阎王殿。
　　此时阎王不在殿中，他走向阎王的桌案边拿起笔写了一封信，写完信后，便把九泉之下留在了殿中，他离开了阎王殿，只身前往奈何桥。
　　宋卿站在桥上回头，深深地望着这他守了一千年的地方，冥界承载了他太多的回忆，有痛苦，有平静，却很少有喜悦。那也比前世他令人生不如死的人界好。希望这一世，世界会再爱他一次，他不要再那么痛苦了。
　　他转身，永别了，过去的自己。

　　阎王回到殿里，突然发现自己的桌案上有什么东西，他拿起信，仔仔细细的读了一遍，他勾唇轻笑道：“呵，行，你们真是上演了一出好戏呀，可是重头戏还在后面呢，少了你怎么行？”
　　他来到了白朔辰的居所，用了十成十的力气把他摇醒，边摇边不耐烦的吼道：“你快起来！宋卿走了！”
　　白朔辰还沉浸在对过去的回忆里，他睡得香甜，以至于他醒来时还觉得有一丝不真实。
　　“谁？谁走了？”
　　“宋卿！他转世了！”
　　“哈？”
　　见状，阎王也不动了，他就这么静静的等着白朔辰清醒过来。
　　半晌，白朔辰就像是意识到什么，飞快的从床上跳起，连外套都不管的飞奔到奈何桥。
　　“哼，这会儿去怕是晚了，再等一百年吧。”
　　他还是没有见到宋卿最后一眼，也是，这世界上已经没有能让宋青牵挂的人了，就算是白朔辰，也没有能让宋卿回头的能力。
　　白朔辰垂下头去，沉默不语。姗姗来迟的阎王安慰他道：“没事，大不了就再等一百年。反正你已经等了一千年了，也不差这一百年了。”
　　“嗯。”
　　“你现在可真颓废，以前的你是多么的意气风发，骄傲自满啊，我至今依稀记得你小的时候闹地府的事儿，再看看你现在，这可不是我认识的那个白朔辰了。”
　　“以前你认识的那个白朔辰早就死了。”
　　“是啊！”阎王有些感慨，“这距你闹地府都多少年了？得有两千年了吧。”
　　白朔辰缓缓道：“应该有了吧，我们现在早就不是之前的自己了。”
　　真是，人生若只如初见啊。
　　白朔臣不禁回想起宋卿再见自己时，用树枝在地上写的那句话：远人即自远，宽人即自宽。若有来世，我们两不相欠。
　　好一个两不相欠啊，白朔辰苦笑，他的痴情等待，却只换来了这一句话，实在可笑至极。从始至终，难道只有他一个人一厢情愿？
　　阎王见他情绪低落，便宽慰他道：“你呀，就是凡事想太多，来来来，我送你个东西。”他说着就从口袋里拿出九泉之下，“这东西能让你看见宋青在人间的所作所为，关注他的一举一动。”
　　出乎意料的是，白朔辰却没有接过这东西，他淡淡道：“他都转世了，是死是活，与我有何干系？”
　　“死鸭子嘴硬，你们两个人啊，怎么就是不愿意承认呢。”
　　白朔辰推脱不过，只好接过九泉之下，他望着九泉之下，镜子里倒映着他那张苍白且暗淡的眼眸，往日的剑眉星目，英俊潇洒，仿佛都随着他的死去一并消散了。
　　他与阎王在奈何桥分别，他一直盯着阎王的背影，直到那抹穿着华丽墨色龙袍的身影消失。
　　“砰。”来往的行人只听见一声玻璃碎裂的清响。

　　白朔辰想通了，与其在现实中痛苦等待，不如在睡梦中麻痹自己，继续去做那个回忆往昔的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