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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008 · 大晦日 ...


  •   时至年尾,东京咒术高专却丝毫没有迎接新年的气氛。这其实无可厚非,这所古老的宗教学校只是维持着它一贯的状态。就它悠久的历史而言,多一岁少一岁的影响微乎其微。

      家入不止一次想过,为何高专只有这样零星几名学生,却建了与寻常中学体量无异的校舍。历史典籍上记录着咒术盛世平安时代的辉煌,但从高专校舍的建筑风格判断,更像是二战后的产物。难道半个世纪前,也曾有着咒术师大规模入学的盛况吗?这个问题,也许在尘封的学生档案里有答案,但她级别不够,接触不到那些材料,自然也无从考证。

      学生档案里会记录什么内容呢?她模糊地记得,三年前入学时,她在表格上填写了诸如姓名、生日、籍贯、家庭关系之类的基本信息,又被拉到背景布前,拍了一张傻乎乎的证件照,然后还有别的吗?那张证件照到现在还出现在她的学生卡上,因为她的评级一直没有变过。

      五条和夏油倒是在升为特级之后,换了新的学生证,也重新拍了证件照。她之所以知道这些,因为他们互相拿着对方的学生证,嘲笑对方的照片拍得很烂——一个说某人拍照故意摘掉眼镜,结果打印证件的机器显色质量很差,导致六眼洗出来像白内障;另一个说也不知道是谁,晾着耳钉撇着刘海露出邪笑,倒像是地痞流氓社会不良。她当时接过他们俩的新学生证,也跟着笑了。仔细看的话,确实是有他们说的那些小毛病,但就证件照的整体水平而言,他们两人已经非常上相,两张都是意气风发的好照片。即使其中一张头像,近来被放大印在通缉令上,她也依然这么认为。

      档案里面还会有什么呢?咒力种类和术式内容一定会被重点标记,级别升迁记录大概值得一提,任务记录和咒具使用记录都有各自的登记系统,纸质时代查询起来或许不太方便,但现在高专也与时俱进地将信息录入电子系统,数据库里的查询匹配肯定便捷得多。对夏油这样百年罕见的咒灵操使,还有专门针对他的咒灵登记系统。

      五条和他讲过很多次,不必那么古板,根本没几个人会真的来查验,登记的时候糊弄一下差不多就得了,毕竟这些咒灵可算是夏油的看家本领、吃饭家伙——再者说,都是做咒术师的,谁还不留一手呢?御三家出身的五条,显然更了解咒术界运行的规则。即使六眼是一个传说一般半公开的传奇,也没有人敢真的来刺探五条术式运行的机理。恐怕就连五条家自身,也对这四百年才诞生一例的神子,有着诸多谜团。六眼的术式或许有代代相传的记载,但那只属于少之又少的寥寥几人而已。

      默认情况下,每个咒术师都有自己的保密术式——正因如此,术式公开才能成为一个对战时增强己方实力的束缚。带着这种先入为主的预期,即使夏油每次都规规矩矩地如实上报自己新收服的咒灵,高层也会一如既往地怀疑他偷偷藏私。

      可夏油偏偏在这方面,是最本分、最坦荡、最正派、最循规蹈矩、最任劳任怨、最毫无保留的那一位——自今年年初到九月他不告而别,夏油一共完成了大大小小103个任务,登记了466只新咒灵。这是从高专系统的登记记录中统计出来的。厚厚一摞任务报告和咒灵登记表被复印下来塞到她和五条面前,他们被要求一起审查夏油提交的材料,目的是找出他隐瞒未报的部分。

      “去你妈的隐瞒不报!”五条看都不看一眼,将那个高层手下递来的材料原样往墙上甩去。纸张纷纷扬扬地落下,他的嗓音干哑又颤抖:“他隐瞒的根本不是几只该死的咒灵——”

      家入在心里飞快地估算。8个月,466只,平均下来今年他每天都至少需要吞两个咒灵球——就这样你们还觉得他隐瞒了自己的实力吗?你们还要他怎么样?

      她翻了几页。夏油的字一贯很工整,甚至说得上隽秀。他就是这样一个人,甚至盖签名章的时候,都会遵照旧俗,将印章微微向左旋转,仿佛在低头鞠躬致意。只有他的手写签名还保留了一点更像他本人的风格。夏油的每篇任务报告,字迹和条理都很清晰,可她实在读不下去这些材料了。

      五条把她面前的材料抽走,甩向面前脸色铁青的高层手下的胸口,又把家入从椅子上拽起来,几乎是拖着她往门口走。来人徒劳地试图阻拦他,但拦得下五条的人已经选择叛逃:“你们他妈的爱谁查谁查去!我们不伺候。”

      ***

      她的视线又转到面前的红白歌会上。电视里,白组的东方神起在舞台上又唱又跳。

      在这个社会环境里,多数时候默认应当由女性承担起操持杂物的责任。她之前上过的中学小学,每当有什么校园活动,也默认是女生布置场地。

      她对这些潜移默化的性别义务不屑一顾,今年也像往常一样什么都没准备。于是事情就变成这个样子了——被炉、橘子、烤年糕、御节料理、晦日荞麦面——这些往年大晦日她出现在休息室就会看见的东西,今年一件也没有。

      ***

      红组在唱《悬崖上的金鱼姬》的主题曲时,五条走了进来。他绕过家入背后,身上还带着外面的寒气,墨镜上迅速结了一层雾。

      “七海呢?”

      “回家了。”

      “那个谁呢?”

      “你说伊地知吗?”

      “对,是叫这个。”

      “他也回家了。”

      这便算是打过招呼了。

      他没问家入为什么留守在高专,她也没问五条是怎么从御三家繁杂的节礼中脱身的。或许他并没去参加那些他不屑一顾的仪式,因为他和她一样,身上还穿着高专制服。或许他是刚出完任务,当然这也仅仅是个猜测,因为她无从得知他人的任务排班情况,除非对方主动告诉她,或者她主动去问。可是她为什么从来没问过夏油呢?

      五条坐到长沙发的另一端,长腿往茶几上一搭。沙发中间黑色的皮质表面很不自然地鼓起来一块,像年糕被炭火炙烤后表面涨起的脆皮。

      现在是水森香织在唱《轮岛朝市》了。红白歌会一贯都是作为跨年玩闹的背景音存在的,她到底为什么要看得这么认真啊?

      她点了根烟,这次五条倒没抱怨她在室内吸烟。他两条腿交叠着搭在茶几上,心不在焉地望着窗外。休息室的窗户是从内侧打开的推拉窗,一贯留着一条缝,并不光是为了透气,还为一些不愿意走寻常路的学生提供了进入休息室的捷径。外面漆黑一片,跨年而已,又没几个人留在学校,高专并不会为了庆贺地球绕着太阳旋转一周这种平凡的理由而多悬一盏路灯。

      “你的咒力流。”五条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

      “嗯?”

      “谁会在抽烟的时候,还把反转咒力附在尼古丁分子上啊?”

      “不行吗?”

      “所以你喝酒也是这样?一边喝一边给自己注入反转咒力?这样就不会喝醉吗?那你直接喝水不也是一样?”

      “别找茬。”

      五条安静下来,还是望着窗外,仿佛他本来就不想说话。

      她也没什么话好讲。叼着烟掏出手机,年节时的论坛没几条新帖子,三两下就被她刷了个底儿掉。她转而看起每日新闻。社会版,娱乐版,财经版。流量用完了,图片加载不出来。那就开始回复贺年短信吧。她编辑好群发的客套回复,又开始编辑另一个版本,带上名字发给为数不多的几个朋友。

      五条烦躁地啧了一声,从兜里掏出手机,随手扔到一边。沙发中间鼓起的部分被手机砸得瘪了下去。

      她回过神,意识到收件人那栏还空着,光标在「新年快乐」后面闪烁,而自己删了写,写了删,下一句却怎么也接不下去。

      “喂,五条……”她叫了一声,想问五条究竟有没有再打通过夏油的电话。

      “啊?”

      “……没事。”

      ***

      红白歌会在23:45来到尾声。按照惯例,接下来该是烟花时间。他们坐在沙发的两端,谁也没站起来。高专藏在山里,远离人群,因此窗外黑漆漆一片,一朵炸开的烟花也没有。

      五条换了个姿势,把腿放了下来,胳膊肘撑在膝盖上,摘下墨镜搓了一把脸,然后单手撑着额头,闭上了眼睛。

      家入也疲惫得很了。她仰在沙发上,盯着对面墙上的挂钟,让重力带着自己从皮制面料上滑下。

      时针分针终于重合,她叫了一声五条的名字。

      五条没应声,手掌还是盖着眼睛。

      卡着零点发送的贺年短信涌进来,手机在她手中发出嗡嗡的震动。

      “新年快乐。”她轻声说,“过了零点了。”

      五条还是没说话,在沉默中把墨镜又戴上,垂着头坐了一会儿,终于开口:“他回消息了吗?”

      她对这个问题并不感到意外。五条连她在香烟上动的手脚都能察觉,能看到她编辑短信的操作也合情合理。可这样接近全知全能的六眼,偏偏完全没注意到夏油的不对劲。她也没注意到。没有一个人注意到。

      家入望着天花板,平静地告诉他:“我没发。”

      “这样啊。”

      五条毫无起伏地应了一声,插着兜站起来,再次绕过她身后。

      “新年快乐。”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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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2008 · 大晦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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