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慈醋意》雏猩

6、第六章

　　“魏老师，您老忙呗，打半天电话你不接？”

　　对面语气显然是不太爽，魏华几乎能想象到这北京小伙在电话的另一头，手上不自觉把玩着什么，然后泄愤似的攥紧，又无奈松开的模样。

　　别的不说，逗弄起来应该格外有意思。

　　但和姜生比还是差一点，不，也许压根没得比。

　　算起来，这个时候了，姜生还是没给他回复，哪怕是一个标点符号。

　　姜生到底是不想回他的消息，还是说，这人直到现在，还在床上躺着扮演蛋卷呢？

　　“找我什么事？”

　　魏华现在也觉得有点不爽了，莫名烦躁。

　　“嚯，我坏你事啦，语气这么冲？”白弄像是突然来了兴致，好奇心一上来，八头牛都拉不回来。

　　魏华却没什么兴趣搭理他，指尖滑动着微信对话框。

　　不是，他这手机是不是出问题了，怎么半天没有条消息呢······

　　“废话少说，没事我挂了。”

　　莫名感觉对面人的话很多，不像姜生，安安静静的，又乖又软······

　　就算叽叽喳喳的姜生，也一样很可爱。

　　虽然目前还没见过他叽叽喳喳的样子。

　　有些沮丧，心脏像是变成了一颗小蛋糕，然后被偷走一小块。

　　“真该让我爸听听你现在这语气，看他还会不会觉得你是什么温文尔雅的正人君子。”像是怕魏华真觉得不耐烦，二话不说就把电话挂了，几乎是下一秒，白弄就正经起来。

　　“有个事，就是···你爸回国也就这几天的事了，到时候免不了要一起吃个饭什么的。”

　　“我爸，我爷爷，还有那几个烦人的小叔小伯，应该都会在，好心提醒你一句，饭桌上注意点，别和叔叔吵，这么多人呢，好歹别又像之前那样闹得大家都下不来台。”

　　“别忘了你之前被他关水牢，一关就是七天七夜，这还不够你熬的啊？”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尤其是提到了以前的事，白弄举着手机，喉间顿时有些发紧，鼻尖也酸酸的。

　　对面沉默了很久，久到他以为魏华没在听，或是已经挂断了电话。

　　白弄一时间觉得有点后悔，好端端地和魏华说这些做什么，他和他爸的关系不好，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他嘴唇小幅度地动了动，想说些什么，却始终没办法发出声音。

　　“知道了，我尽力。”

　　对面传来魏华有些低哑的声音，像是耗费很多力气，他现在多说一个字都格外艰难。

　　接着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没有人提出要挂电话，像是在等待，某一方的突然爆发，或是理智坍塌。

　　白弄抢先咳嗽一声，占据主动权。

　　显然，他先沉不住气了。

　　“我也是真傻逼，和你提这些。”

　　“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开不开心，尴不尴尬，那都是他们的事，他们自己要找屎吃。”

　　“关你屁事。”

　　“挂了，我一会去一趟咨询室，回见。”

　　魏华刚想说点什么，就听见一阵“嘟嘟嘟”的电话忙音。

　　跑的倒是快。

　　两个人认识这么多年，既是发小，也算得上是亲兄弟，说不心疼是假的。

　　有些时候甚至不用明说，一声叹息，或是一阵稍微急促的呼吸，就能轻易察觉对方不对劲的情绪。

　　魏华握着手机，偷偷笑了笑。

　　好吧，这人有的时候，其实也没那么烦。

　　······

　　下午下班，趁着日落之前，白弄怀里边抱着咨询室里的花瓶，边空出手给魏华发消息。

　　“哥们，有时候我真搞不懂你，这花瓶放咨询室好好的，哪招你惹你了，能让你在我下班前五分钟，还特地叮嘱我带走？”

　　正想挑个峨眉山猴子扇巴掌的表情包发过去，对面像是有所意料般，在他发表情包之前回了消息。

　　“没什么，看着不顺眼。”

　　啊？这不···挺好看的么？他本来还寻思着什么时候有空去花鸟市场逛逛，买几束花回来换着摆呢······

　　正想和他理论理论，单手在键盘上敲敲打打。

　　魏华的“正在输入······”在顶上挂了好半天，结果忽然弹过来一条语音。

　　这家伙真是越来越古怪了，以前打死都没见过他发一句语音，今天这是怎么了······

　　白弄一脸活见鬼的表情，指尖悬在屏幕上，犹豫半天，还是点开语音，把手机听筒凑到耳边。

　　“别再给我发消息，否则，我快看你也不顺眼了。”

　　除了语气有点不耐烦，好像也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白弄一脸疑惑，直到他听清了背景音中的马桶冲水声。

　　好家伙······

　　有点奇怪，好像有什么东西不知不觉间石化了，噢，原来是他自己。

　　他以前怎么不知道这哥们，手机中毒到了上厕所也机不离身的程度。

　　不过他放水的时候还给自己回消息······啊？这关系，是不是有点过于暧昧了？

　　另一边，魏华洗完手后，边捧着手机边走出浴室，心里有些乱。

　　姜生不会今早起床后，就不声不响地把自己的微信给删了吧？

　　这么想着，魏华又打开浏览器，在搜索栏里输入“怎么知道自己是不是被删微信好友了”。

　　正打算按下搜索键，他心心念念一整天的人终于给他发来一条微信消息。

　　魏华在心里建设了一秒钟，打定主意，反正已经等了一天，这会姜生发来什么消息，他都要平静接受。

　　结果刚点进微信，就收到了他的转账消息。

　　好友“生姜”向你转账520元。

　　什···么···啊！？

　　还是控制不住在心里小小地震惊了一下，然后假装镇定地缓缓扣出一个“？”。

　　这下对面很快就回了消息，

　　“谢谢你昨天的粥和今天的早餐，还有你对我的照顾，麻烦你了。”

　　这人一整天不回消息，现在一上来就是一副要和人划清界限的疏离模样。

　　魏华看着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指尖停滞在屏幕上，不太想收姜生的转账，一时间又不知道要回复他些什么，正纠结着，对面就发过来一个哭泣猫猫头的表情包。

　　然后又冒接连冒出来两句语音。

　　“不是故意不回你的消息，我真的刚睡醒。”

　　“我其实还，挺喜欢你这个朋友的，不会故意骗你，所以别生我的气。”

　　声音越来越小，能很清晰地感受到姜生抱歉，甚至有些低落的情绪。

　　魏华听着，心脏像是被人捏着最敏感脆弱的地方掐了一下，酸涩酥麻。

　　他没再犹豫，把钱退了回去，然后礼尚往来，也回复他两句语音。

　　“钱我不要，真想谢谢我，就陪我吃个晚饭，怎么样？”

　　“再不见面，我们就真的要处成网友了。”

　　说话的时候他不自觉微微勾起嘴角，提到了网友，就忍不住联想到几个月前去白弄家，他那个初二的弟弟，一脸骄傲地仰头冲人嚷嚷，

　　“魏华哥哥，cpdd知不知道？”

　　魏华那个时候觉得这小孩真无聊，隔着屏幕跟一个完全不熟悉，甚至连对方是男是女都是个谜的人谈恋爱。

　　现在他只觉得，interesting。

　　于是十分幼稚地，也学着那个小人精的语气，给姜生弹过去一条语音，

　　“小蛋卷，cpdd，懂不懂？”

　　······

　　就猜到有人不愿意出门，于是魏华在问过姜生的一些忌口后，直接在餐厅点好餐，然后打包带回酒店。

　　只是姜生好像兴致不高，回复消息的时候惜字如金，还不爱打字，发过来的语音时长很短，听上去吐字艰难。

　　特别吃力。

　　魏华在手机上建了一个文档，名字是“生姜的培育手册”，往里添多几项后，没来由地感觉，心里满满当当的。

　　然而后来和姜生一起吃饭的时候，魏华才意识到，他好像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连呼吸都像是在消耗他的生命力。

　　餐盒里的饭，姜生只草草塞进去几口，然后放空，麻木咀嚼，吃力下咽。

　　接连反复几次之后，实在没有食欲，他有些苦恼，皱了皱鼻尖，直接放下了筷子。

　　“我吃饱了，你慢慢吃吧。”

　　“你吃这么少·····都是靠什么获取能量的？”

　　魏华垂眸用筷子戳了戳餐盒里的米饭，一副认真思考的模样。

　　姜生像是也被这个问题难住了，安静地看他戳米饭，一时间也没说话。

　　空气沉默了有一会了。

　　总有一个人要打破这尴尬的局面。

　　这个人当然不可能是此时状态不佳的姜生。

　　“光合作用？”

　　当然魏华也没好到哪里去，憋了半天只憋出了这么个答案。

　　姜生安静了好一会，甚至魏华以为他是不喜欢这个玩笑，生气了不愿意搭理自己，想再找个别的话题，缓和一下现在这个令人窒息的氛围。

　　就在他打算随便扯点别的废话的时候，姜生慢一拍似的开口了。

　　“也许吧。”

　　“······？”

　　事实证明，魏老师的语言天赋，也会有失灵的时候，比如现在。

　　这简直就是他的职业生涯滑铁卢！

　　魏华自己也想不到，原来有一天，他真的会遇到一个，能把天聊死，还让他束手无策的人。

　　现在遇到了。

　　“你看上去，状态好像不太好。”

　　这话从他今晚看见姜生的第一面起就想说了。

　　姜生的精神状态转变得太快，从昨天在酒店遇见他的时候，像是一瞬间的事，姜生的状态，从内敛却鲜活，直线下降到了自我封闭。

　　“有点累。”

　　他明明刚离开床没有两小时。

　　“先去床上躺着，我一会用湿毛巾给你擦擦身。”

　　直觉上，魏华相信，这个选择比让姜生自己去洗澡，更容易让他接受。

　　然而这次他预判错了，姜生只是思考吃力，反应较慢，但还不至于降智。

　　帮着擦身什么的，实在是太超过，太越界了。

　　“我自己来吧。”

　　像是怕他不相信，姜生边垂下脑袋，露出红红的脖颈和耳垂，边小声强调。

　　“我······不会在浴缸里睡着的。”

　　虽然姜生郁期的时候，在浴缸里睡着的情况也不是没有过。

　　自从他在浴缸里睡着过一次，连着发烧三四天后，姜生就开始给自己定闹钟，每隔五分钟，手机都会振动一下，然后响起闹铃。

　　当然也不是没有过手机不小心掉进浴缸里，然后直接进水报废的情况。

　　······

　　魏华还是不放心，于是承诺要在客厅等姜生从浴室里出来再走。

　　他等的有些无聊，边收拾桌上的餐盒，边回忆起姜生的来访资料。

　　对于他的病情，魏华其实有些了解，双相情感障碍，家族遗传后天诱发的可能性较大。

　　但是对于这个问题，他从接触姜生开始，就开始犹豫。

　　是暂时性地，在必要的时候给予姜生引导，还是顶着风险，在咨询过程中，和他一起，直面问题。

　　但现在看来，这两种方案，都需要斟酌，更需要一个好的时机。

　　目前姜生的精神状态，显然不合适。